元旦已至,照例是皇帝帶羣臣祭天,而後放假七天。
祭天時候,楊霖又是託病沒來,在府上陪自己的親人。
這一年風調雨順,瑞雪披地,各地祥瑞不斷。但是主持祭天的趙偲,沒有絲毫的喜色,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之後,便早早回宮了。
難得來了一次大慶殿,趙偲已經很久沒有早朝了,不是他懶散不想早朝,而是已經逐步取消了這一朝會。
官員們默契地不來,在各自衙署處理政務,一切也井井有條,似乎皇帝只是深宮內的一個泥塑神像。
趙偲看着雪片一樣的信函和奏章,心中已經明白,這天下並不再屬於趙宋。
天下軍民文武,哪還有一個敢出言反抗的,即使有也是人微言輕。
宣和三年元月一日,皇帝下令,着中書門下白時中,在明堂議定檢校司空,少宰楊霖的爵位。
所有的流程早就準備好了,皇帝一聲令下,按部就班地流程一套下來,也用了不到半天。
禮部最終呈上,少宰楊霖平定交趾有功,請封越王。
大慶殿內,趙偲看着這封公文,心中充滿了無奈。
當初楊霖挑選他不是沒有原因的,這趙偲並非野心要強之輩,他長在汴梁自小沒有被當做儲君培養。
等到兄長繼位之後,剩下若干皇子,自己又是皇弟,本就沒有絲毫可能繼承大位。
一個閒散親王,整日裡不過是和妻妾好友,飲樂玩耍,富貴一世。楊霖看重的就是這一點,真的有事,他是沒有那個魄力放手一搏的。
甚至連玉碎九重的曹髦都不如,多半會選擇隱忍下來,做一個清貴的閒散王。
就如同那柴家一般,這一點趙匡胤開了個好頭,也算是福延子孫了。他自己善待了柴氏一門,楊霖也會有樣學樣,對趙氏網開一面。
如今這樣沉重的大事壓在頭上,趙偲沒有絲毫的辦法,他甚至連口信都傳不出去。
只要楊戩不同意,他連宮外是什麼情形,都一無所知。內侍省、皇城司,就像是兩道鐵門,死死守着皇城。
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鮮花着錦的大宋王朝,處處都在日新月異地發展變化,除了這十里皇城。
拿起手邊的玉璽,蓋在這封公文山,旁邊候着的楊戩,迫不及待地上前,恭恭敬敬地捧着詔書。
“官家,若無他事,老奴這就前往昭德坊宣旨?”
楊戩沒有絲毫不敬,這個時候去刻薄寡恩,並非不可以,但是楊戩懶得如此。
一來他的心性沒有如此陰暗,二來也沒有必要,趙家幾代君王,都對他不薄,尤其是堆玉樓上那位。
民間和臣子們,對大宋也普遍如此看,趙家沒有什麼惡感,當然也生不起什麼好感。
趙宋做了這麼多年的天下,腌臢事着實做了不少,唯一對他們真心讚頌的,就是那些士大夫。
聚天下之力,供養出的士大夫,當然對趙官家們十分滿意。可惜現在這羣人,已經死的死,貶的貶,再也沒有半點用處了。
趙偲沉默了一會,心底有些不甘,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恐懼,事情正一步步走向那個可怕的終點,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看了看楊戩,這老奴依然是慈祥恭敬,好像他面對的還是那個富有四海的帝王,趙偲搖了搖頭,還是道:“去吧。”
楊戩捧着詔書,退出了大慶殿,空蕩蕩的大殿上,落針可聞。
一股難言的淒涼,涌上趙偲的心頭,祖宗基業眼看要沒了。
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越發地襯托出自己此時的傷懷,趙偲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當初抱着懷中的幼帝的符太后,是不是也是如今的心境...
殿中飄蕩出幾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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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內,張燈結綵。
新年已至,外院格外熱鬧起來,穿過這馬車遍佈的廣場,幾個小內侍攙扶着楊戩,走下馬車。
看了一眼熟悉的昭德坊三個字,楊戩不覺笑出了聲,身邊的小內侍彎着腰攙着他,笑道:“幹爺,您笑什麼。”
“異姓封王,這都多少年沒有的事了,咱家能來宣讀詔書,何其有幸啊。”
進了院中,下人們都認得楊戩,不一會楊霖就出來了。
如今是隆冬時節,楊霖身穿一件石青色裘絨,越發顯得比較華貴。
“楊老哥,新年康健吶!”楊霖喜氣洋洋地拜年道。
楊戩了笑着還禮,不一會從袖子衝,抽出一紙詔書。
楊霖拿過來一看,笑着道:“老哥,這詔書,你怎送來不宣?”
宣詔書是要板着臉,顯示皇家威嚴的,楊戩當然不肯,他笑了幾聲,道:“恭喜越王,賀喜越王,得封龍圖閣學士,紫金光祿大夫,食邑千五百戶,實封九百戶。實乃大宋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國之柱石,才堪受此王爵。”
楊霖臉色平靜,這都是半年前就知道的事,不過是按着計劃推進而已。
他把詔書遞給身後的徐賽月,囑咐道:“收到書齋去吧。”
徐賽月彎腰退了出去,不一會,外面鼓聲大作,原來是禮部送來了“御賜”袍服冠帶,並親王儀仗。
徐知常闖進府中,正好遇見徐賽月,福了一禮道:“叔父,元旦安康。”
徐知常趕緊站住,喜氣盈眉,問道:“少宰...哦,是越王殿下,在廳內麼?”
徐賽月點了點頭,道:“和宮裡的楊大官議事呢,已經談了半盞茶的時辰了。”
如今封了王爵,這徐賽月還有她的兩個小姑姑,豈不就是我徐家未來的依靠。
徐知常想到這裡,笑着道:“月兒,你在昭德坊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