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中風雲突變,幾個親衛稍作猶疑,便把張叔夜和他的親兵拿下。
王黼厲聲道:“張叔夜不聽號令,擅自出戰,損兵折將,打亂了本帥的全盤計劃,致使此次出兵功虧一簣。
若非本帥和諸位將官死戰,晚會頹勢,並且力斬惡僧,全軍有覆滅之寓。
將首犯張叔夜拿下,奏請朝廷斬首,其他從犯就地處決。”
剛剛浴血歸來,立下戰功的幾員湖州將官,還在營外和袍澤吹噓自己剛纔的大勝,並拿出腰間的吐蕃首級顯擺。
這些廂兵,一向被禁軍瞧不上,如今在張知府的帶領下,把打的禁軍丟盔棄甲的吐蕃人,殺敗兩陣。
揚眉吐氣之下,人人都帶着興奮激動,這就是一個名將的作用,獲勝比任何動員都能提升士氣和軍隊的戰鬥力。
廂兵得勝,實在是長臉,就像是不被看好的孩子,突然一鳴驚人。
這些裨將,此刻何嘗不像是孩子,臉上洋溢着驕傲和興奮。
很快,幾個面色不善的宋兵,靠近之後將他們一一拿下。
就在這戰後的路途上,明晃晃的鋼刀舉起,十三個人頭瞬間落地。
西南的冬夜烏雲堆積,淒寒的風吹起刺骨的寒冷,高高在上的北風呼號着,似乎在嘲笑地上的渺小人類,彼此攻殺爲樂。
平靜的怒江裡,丟下了無數的屍體,其中有十三顆無頭屍體,看上去格外淒涼。
張叔夜沒有死,並不是王黼不想殺,他是進士出身,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輕易殺他。
王黼暗中吩咐押送親兵,讓他們對張叔夜格外“照顧”。
因爲張叔夜和他的廂兵,轉敗爲勝之後的南線大軍,沒有了追兵,仍然以極快的速度,在王黼的催促下逃往羊宜咩城。
至此,早在段妙貞獻圖那一夜,楊霖就已經謀劃好的兩路夾攻,輕取吐蕃的籌劃,徹底宣告破產。
王黼本人對此並不以爲意,他做的過分麼?站在後人的角度看,這廝千刀萬剮,實乃一代奸賊。
若是放眼在宋史來看...這他孃的就是大宋文官的常規操作,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
比這還王八蛋的事,屢見不鮮,甚至還有打贏了仗簽訂城下之盟的。
汴梁城中,對此一無所知,昭德坊的香閣內,紅燭高燃。
地龍烘的室內暖流陣陣,楊霖胸襟打開,看上去十分輕鬆,臉上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低着頭在他腿邊伺候他洗腳的蘇妝憐,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薄汗,呶着嘴嬌聲道:“姐姐,你看爺又偷笑,肯定是想到壞心思整治你了,一會你可得小心點。”
蘇凝香俏臉一紅,啐道:“沒廉恥的小蹄子,亂嚼什麼舌根。”
蘇妝憐摸着楊霖的大腳,撒嬌道:“爺,你看看,姐姐她又欺負我。”
楊霖把腳提出木盆,姐妹倆馬上一跪昂首挺胸,擦乾之後有小丫鬟上前端走,楊霖一手一個摟着笑道:“我疼你們好來不及呢,怎麼捨得欺負你們。明天讓芸娘帶你去府裡,每人裁一身衣裳,領兩個月的例錢,置辦一身的首飾頭面。”
蘇家姐妹大喜,尤其是小妖精蘇妝憐,摟着楊霖的脖子,膩聲問答:“什麼事讓爺這麼高興?”
“哈哈,我從去年謀劃至今,終於要大功告成。馬上就要爲大宋開闢幾乎等倍的國土,這天下少了誰都行,就是少了我楊霖不行。你們說,對不對?”
兩女齊聲道:“對。”
楊霖志得意滿,一人賞了一巴掌,道:“對什麼對,兩個狐媚兒懂什麼,滾去鋪牀薰香,哈哈哈。”
兩姐妹白了他一眼,款擺細腰前去鋪牀,楊霖嘴角又笑了起來。
這種謀劃已久,盡在掌握的快感,實則是男人至樂。
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一個丫鬟舉着燈籠,隔着門道:“大郎,外面陸虞侯求見,說是有要事要見。”
蘇凝香聽聞之後,拿了一個大氅,走過來給他繫上腰帶,披上大氅。
楊霖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什麼事,不能過完上元節麼,這廝懂不懂什麼叫春宵一刻。”
話雖如此,楊霖還是走出院子,兩個丫鬟在前面開路,天空飄着鵝毛般的大雪。
書齋內,陸謙臉色陰沉,見他進來,抱拳之後,竟然一時難以啓齒。
楊霖當即覺察到事情不對,凝聲道:“何事?”
南線宋軍,最早是楊霖從汴京帶出去的,從江南方臘到西征大理,主帥要麼是楊霖自己,要麼是宋江、王朝立。
這麼幾年的時間,南線宋軍遍佈楊霖的眼線,斥候探子幾乎全是萬歲營人馬。
王黼的所作所爲,不過是仗着當朝特進的身份,想要攬功推過,找一個替罪羊,早日回到汴梁享福。
他並沒有當回事,區區知府和十幾個裨將,怎麼會放在當朝特進的眼中。
所以他做的並不精細,很多人都一清二楚,包括萬歲營的探子。
快馬入汴梁,陸謙得知事情的真像之後,馬上來到了昭德坊。
總歸還是要講的,楊霖一追問,陸謙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講述了一遍。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楊霖呼了口氣,低聲道:“張叔夜委矣,馬上派人先奪下張叔夜,保住他的性命再說。”
“這一來一返,最快怕不得有一個月時間...”
楊霖雙手扶住陸謙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動用最多的人手,傳遞消息,連夜趕路。不停換人,不做停留,盡最後的努力。張叔夜乃是進士出身,王黼敢害武將,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擅殺進士。”
張叔夜已經入獄,陸謙如何不知道那些獄卒整治人的腌臢手段,若是王黼有意,張叔夜除非是銅皮鐵骨,不然撐過一個月,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過他還是重重抱拳,然後轉身離開,不敢耽擱片刻。
看着匆忙出去的陸謙,甚至連門都來不及關,一絲冷氣灌進楊霖的脖頸,讓他精神一振。
緊了緊衣襟,慢慢走出書齋,天空上好一場暴雪,雪片簌簌地落下,望去庭院樓閣遍地茫茫。
楊霖信步來到外院,楊天寧的房中,一腳踹開房門。
楊天寧剛剛睡下,蹭的一下蹦了起來,看清是楊霖之後,叫道:“義父?”
“燙一壺溫酒,陪我一起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