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大典最熱鬧的當屬最後一段,楊霖反倒沒了什麼興趣,告退之後便回府去了。
初次發行的銀票,剛一開始便兜售一空,讓緊張了一個月的汴梁商會成員們長舒一口氣。
商會中人互相擊掌,互相道賀,臉上無不是喜氣洋洋。
王運來到樓上報喜,才知道楊少宰已經先走了,撲了空的他稍有遺憾,帶着商會成員去早就布好的酒席上慶祝去了。
華燈初上,袖樓周圍已經圍滿了百姓,楊三無奈地攤手道:“大郎,這裡是沒法趕車回府了。”
這番花燈大典,鬧出了好大的動靜,開封百姓又是出了名的愛湊熱鬧,喜歡喧囂,街道上人來人往,袖樓已經報備了官府,今夜可以盡情地燃放煙花,懸掛彩燈。
即便是在開封府汴梁城,百姓的娛樂活動也是夠匱乏的,今夜雖然是商賈們搞出的大典,着實吸引了不少的人來賞玩,甚至連皇帝都驚動了。
自從上次楊霖勸諫之後,趙佶便深信青樓女子會玷污他的神格,神霄宮聖主是不能染風塵的,李師師他都不見了,今夜的行首更是不在他眼裡,而是專心賞玩花燈。
幾個白面無鬚的內侍跟在他的身後,手裡身上掛的滿滿當當,眼看着官家沿途猜燈謎,唸完一遍就猜得出來,硬是把小獎品全都贏了回來。
楊霖倚在樓頂的欄杆,看的一清二楚,楊三笑道:“大郎,難得這麼熱鬧,咱們擠出去吧!”
回頭看了看前凸後翹的李芸娘,小巧可愛的楊天愛,這一番擠出去,不知道要碰到多少擠神仙的潑皮閒漢。
北宋風氣開放,頗有盛唐遺韻,並不像明清時候一樣把女人藏在家中。
鄉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樣下地勞作,城裡呢,這些米店、藥鋪、酒樓、裁縫店,和羊肉豬肉鋪子裡同樣有許多打扮利落的婦人腰繫一條青花布的手巾,綰着危髻坐店經營。
街頭男男女女往來不息,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頭,並不怕拋頭露面。
每逢大典,就有一羣閒漢上街,在人羣中東遊西逛,看見容貌姣好、體態迷人的女子,便找機會湊過去擠擠擦擦佔便宜。
東京汴梁城的老百姓,給他們取了個綽號,叫“擠神仙的”。
像李芸娘這種身材,加上她的裝扮,一旦跟自己擠出去,肯定是招蜂引蝶的主。
“今夜就在這睡了,讓袖樓的人給我騰一間房。”看到楊三有些失望,楊霖笑罵道:“你自去耍便是,老子又不曾留你,鬧完回府之後知會一聲,便說明日帶着朝服來伺候我洗漱更衣,我從這裡直接去早朝了。”
楊三應了一聲,嗖的一下就跑了,楊霖笑着罵了一聲,這些都是揚州的舊人,楊霖對他們一向寬厚的很。
不一會王運親自帶人進來,面上帶着喜色,還有些紅暈,想來是正與商會中人喝慶功酒。
進來之後,果然有些酒氣,笑吟吟地抱拳道:“少宰,小人等幸不辱命!這一回銀票發行如此順利,只要我們不亂刊印,當可一改行商路難的苦處。”
這老東西暗中點化自己呢,規矩都定好了,商人們還是不放心。楊霖也知道原因,這個時代的商人地位太低,他們不放心是正常的。以往時候也發行過代金的紙幣,只要朝廷缺錢,就要胡亂刊印,來榨取商人的錢財,所以這玩意慢慢地都淪爲廢紙。
沒辦法,當權者就是硬搶,也沒有人站出來給商人鳴不平。
楊霖笑道:“辛苦諸位了,今後百年千年大宋商人都將記你們的好。至於亂刊印的問題,更是不用擔心,我們拿出金銀存到錢莊,你們再行刊印發行,如此互相監督制衡,若有人想要胡亂發行,大不了你們不用了就是。”
王運放下心來,堂堂少宰能夠提出這個主意,已經足夠有誠意了。楊少宰是真心爲民謀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更別提這些人精一樣的豪商了。
“草民等安敢貪天之功,這都是少宰的手筆,我們只是跑跑腿而已。”
楊霖從欄杆處俯瞰,趙佶贏得喜氣洋洋,似乎那些小玩意比旁邊的小劉貴妃還好玩,他輕笑一聲道:“你去把花燈猜謎的獎品,設的高雅一些,不要怕花錢。”
王運當即派人前去,然後抱拳道:“少宰,小人已經給您安排好了上房,請隨我來。”
帶着兩個女管家,邁步隨着王運上來,說了一聲等楊霖進去之後,請便轉身離開了。
這裡果然是收拾過了,難得他們這麼短時間便安排妥帖,外堂搭了軟榻,鋪上厚厚的貂皮黏毯。
李芸娘沏了壺茶,端上來笑道:“汝窯的青紋茶盅,北苑的上品龍茶,這袖樓還真有錢。”
她跟着楊霖待久了,也成了識貨的,一張嘴便說出了茶具茶葉的來歷。
楊霖在軟榻上枕着雙手,道:“袖樓這羣人,雖然說是豪商,可真要跟朝中的士大夫比,可就小巫見大巫了。如今咱們這個大宋,官員是在太多,每一個又都拿着嚇人的俸祿,才真該清理一下。”
他一說國事,芸娘習慣性地不敢接話,本朝的官老爺確實多,而且每一個過得都比較滋潤。
比如說蔡京,這老東西的生活腐敗到楊霖都有些羨慕,他一個人吃個包子,廚房就需要百十個人來做,各道工序十分繁瑣只爲做出一個包子。
別看蔡京年近古稀,府上還一波波地納妾買婢,還全都是稚嫩少女。
前段時間,少了楊霖的賄賂,蔡府收入大大降低,這老東西還曾經對着滿屋子的侍妾感嘆,自己沒了錢之後,養不起你們,還不知道要落到誰的牀上。
他還真不是隨口說說,大宋朝買賣妾室十分常見,甚至有些就是互換白送,蔡京花銷太大,賣幾個侍妾是很正常的操作。
而且這些女人是宰相門第裡放出來的,外面想買的大有人在,反正不是當老婆,和宰相是同道之人也可以出去吹噓一番了。
裡面鋪牀的楊天愛忙完之後,擦了擦額頭的汗,甜笑着出來要給楊霖打水洗腳。
楊霖趕緊笑道:“愛兒乖,算了一天賬手累酸了吧,快回自己房間睡覺吧,明天咱們再回府。”
楊天愛擰着裙子,羞答答地說道:“他們沒給人家安排房間。”
“太不像話了!”楊霖一拍桌子,楊天愛雖然幼嫩,看上去也有十二三的樣子,許多官員的妾室侍婢也就是這個年紀。
王運會錯了意,不知道這是楊霖的義女,還以爲也是他的侍婢,便安排了一個房間。
“你去讓王運來,再安排一件上房。”芸娘轉身要出去,被楊天愛拽住了衣角。
她在西行路上,和種歸夷一道,跟楊霖住在一個馬車裡,回來之後無比懷念,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半點也不想放棄。
щшш◆тт kΛn◆¢O 小丫頭眼巴巴地瞪着自己,怯生道:“這裡不是府上,自己睡好怕的。”
李芸娘掩嘴偷笑,把她攬在懷裡,道:“天愛和奴家睡外面的軟塌,大郎自己睡吧。不然大郎便自己去睡,想來不會像天愛一樣害怕。”
看着她幸災樂禍的樣子,楊霖恨得牙根癢癢,這淫1婦是得收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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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茫涌峰。
一勾殘月掛在峰頂,照亮了不遠處山上數百騎甲士,這些甲士躺在地上,放任馬匹在一側,自己則枕戈而眠,剛剛的廝殺讓他們睏意乏乏,躺了半天也睡不着。
偶爾犬吠聲音傳出,卻讓這個夜晚,顯得加的森寒。楊天仁提着一個桶,正在給小狼營的軍犬餵食。
忽然幾聲哀嚎傳出,楊天仁眉頭一皺,怔了一下隨即繼續餵食。
楊天寧身後跟着一隻大狗,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戰場廝殺屠戮萬人也是英雄,殺俘虜算什麼本事。”
楊天仁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管好你自己就行,這是大理自己的事,輪不到我們來管。”
不遠處,韓世忠倚着一棵大樹,目光中有些厭惡,罵罵咧咧地說道:“俺在西北從軍這麼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卻是沒有見過這麼狠的人。大理段氏篤信佛教,竟然如此兇殘,再這麼殺下去,這爛仗何時能夠打完?”
他話音一落,周圍的幾個西軍將佐齊齊點頭,朝着山谷望去。
已經晉升爲馬駿都指揮使的呼延通打了個哈欠,將護腕除下套在刀鞘上,鋪下身上的軟甲翹着腿道:“要俺說你們就是吃得太飽,閒的鳥疼,人家大理的皇帝處置亂臣賊子,幹你們鳥事。還是好好睡一覺是真的,明天還要打三陽峰,這次俺可得第一個爬上寨頭,累軍功做到都統制,那纔是真的快活。”
“做你的鳥夢,都統制是什麼品階,老子還沒有混到,能輪到你這賊廝鳥?”
韓世忠還沒罵完,就聽到呼延通那邊鼾聲如雷,竟然說睡就睡了...
西軍這麼多人,就屬呼延通心腸直,活得率真像個身高八尺的孩童。
衆人笑着罵了聲沒心沒肺,也都準備睡下。
段正淳帶着宋軍,剛剛攻破了一個營寨,俘獲了終於高氏的大理望族楊家一門老小。
除了幾個年幼的閹割掉送去汴梁之外,其他的都跪成一排,等待着行刑。壓抑太久的段正淳,幾乎沒有留下什麼活口,也不知道是在釋放積攢已久的怨氣,還是爲了表現給宋廷看。
大理皇帝名正言順地帶着軍隊,對西南土司來了一場大清洗,失去了羊宜咩城根基的高泰明,根本抵擋不住宋軍的進攻。且不說兵力的差距,光是糧食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現在的大軍十五萬,反倒成了累贅。
若是這些部落的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盤,佔據地利又能互相照應,宋江一時也難以剿滅,每到一處都是一場惡戰。
可是他們偏偏都集中在蒼山,而且還被圍了起來,缺糧的危機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大理段氏名正言順地帶着宋軍到處收取大理的城池村寨,西南第一強國眼看就要被自己的皇帝全部賣給大宋了。
親眼看着手下殺完人之後,段正淳回到了大帳,裡面有幾個光頭和尚,都是大理皇族段氏的人。
段正明舉着一張卷帛道:“妙貞從汴梁託人送來一封信,說是她已經求到汴梁貴人相助,保我們段氏不死,可以在開封府獲得一個王爵。”
段正淳眼色一亮,道:“她可曾說是什麼貴人,能不能讓我們留在大理,哪怕是做一個節度使,鎮守一方。”
一陣沉默過後,段正淳慘笑道:“罷了,皇圖霸業一場空,向來都是過眼雲煙,我們段氏從開國之後,便被高家掣肘,幾代下來都是些傀儡,提線皇帝有什麼好當的,不然去汴梁城安享富貴。”
這番話說出來,鬼也不信,不過是段氏聊以**的場面話罷了。若是能當皇帝,終究還是有翻身的希望,畢竟名分大義在那。
可是去了汴梁,那就真的成了普通的富家翁了,甚至都有可能被人斬草除根。
段家若是真的多皇位沒有什麼眷戀,早就不問朝事,又怎麼會在崇聖寺養了一羣殺人不眨眼的武僧。
段正明嘆了口氣,道:“二哥,如今局勢已經明朗,你也可以放下心結,不要再造殺孽了。”
段正淳如今比在皇宮時候,又消瘦了些,不過卻和那時候唯唯諾諾的病秧子不同,整個人顯得剛硬了一些,聞言眼神一冷,道:“大哥,你還不明白麼,我們非得殺得西南血流遍野,讓我們段氏成爲整個西南的苦主,才能保住段氏一門。
我等幫助宋廷清除這些盤踞千年的土司頭領,勢必要把自己的皇家恩德全部葬送在這殺戮中。斑斑血跡就是我們的功勞簿,累累罵名就是我們的護身符,到時候宋人再來安撫地方,收攏人心,徹底平定大理。而我們斷無可能再來西南舉事,才能讓他們放心。”
幾聲嘆息過後,大帳內傳來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