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一支車隊,抵達秦州,數十名穿着青衣,戴着璞頭帽的年輕人,從一輛輛馬車上走了下來。他們揹着一個個木箱子,手上戴着皮革製成的手套。
年輕而稚嫩的臉上,滿滿的好奇與興奮。
直到,幾個中年男子,從馬車上走下來,他們立刻就肅靜起來,排着隊,對着那幾個男子躬身行禮:“老師好!”
“嗯……”這幾個男子神色淡然的點點頭,領頭的一人道:“爾等這一路也都辛苦了,先隨我等去州衙官府,去見劉春坊,今天先安頓下來,好好休息一天,明天開始,爾等就要給這秦州十餘萬父老種痘了!”
“弟子等謹遵老師之命!”所有年輕人全體躬身再拜,態度無比恭敬。
因爲他們是學徒。
太醫局的學徒!
自二月末,唐王得傳種痘之法後,太醫局的種痘大業就蒸蒸日上,更是日進斗金。
只是,一個問題隨之而來——太醫局的人手不夠了。
於是,翰林醫官使、提舉太醫局許希上書官家,懇請官家嘉以大德,准許翰林醫官院招募諸禁軍戰歿遺孤,充爲太醫學徒,以七年爲期,授其以醫術,教其以藥理,七年學成,經過考覈,便錄爲太醫官。
官家欣然同意,於是於四月中旬下詔,命太醫局設立太醫學徒,準太醫局從禁軍戰歿死事之後招募年紀在十八歲以下的男子爲太醫學徒。
又接受唐王的建議,在太醫局下,設立惠民藥劑局。
專門從事炮製、煉製藥材和生產、儲備各種廉價實用的簡單藥劑、藥丸,以賣與貧民或備爲軍用。
於是,惠民藥劑局,也開始招募大量藥劑學徒。
而因爲種痘法之故,太醫局的收入大增,兜裡有錢,自然養得起大批的學徒。
僅僅是五月、六月,兩個月,太醫局就從禁中戰歿死事者遺孤裡,選拔和招募了兩千多人,充爲太醫學徒和藥劑學徒。
這些年輕人,就是第一批被選拔錄用的太醫學徒。
他們已經跟隨自己的老師差不多半年,耳提面授之下,基本也都粗通醫理,其中佼佼者,甚至已經能讀醫書了。
至於種痘術,更是都已經能熟練掌握。
此來秦州,種痘就主要是他們來做。
至於帶他們來的那幾位太醫,則肩負着在秦州建立醫館和惠民藥劑局的使命。
………………
太醫們到來的時候。
高若訥和劉永年,正在秦州城外的一處山上,勘察着寺廟的選址。
聽說太醫們來了,高若訥和劉永年非常開心。
而陪同他們的藩部頭人與秦州本地的豪族士紳們更加開心。
於是,紛紛提高了捐獻錢財的數量,最多的一戶人家,甚至當場認捐了一萬貫。
高若訥非常開心,就要帶着衆人下山回城。
這時,秦州知州範祥卻帶着人,匆匆忙忙的趕來。
“範知州,您怎麼來了?”高若訥笑着迎上前去問道。
“高大帥,劉鈐轄……”範祥面無表情的看着兩人以及他們身後的秦州藩部頭人與本地的豪族士紳們,從懷中取出一份帖子,遞給高若訥,道:“這是陝西經略夏公剛剛命人送來的軍情通報……”
高若訥聞言,神色嚴肅的接過那份帖子,然後打開一看,立刻,高若訥的神色就變了。
“怎麼?”劉永年見狀,立刻就問道:“可是有軍情?”
“嗯!”高若訥鄭重的將帖子交給劉永年:“西賊要入寇了!”
劉永年接過帖子,仔細一看,也倒吸了一口氣涼氣。
只見帖子上寫道:陝西經略司通報諸路:經報,本月乙卯(初四),西賊大將野利遇乞,已率兵至天都山,自其興慶府、西平府,至天都山間,車馬如龍,糧草輻輳,本司判斷,西賊將有大舉入寇之勢,各路軍州,務當收緊兵力,召集鄉兵,隨時候命!
此報:陝西經略司、沿邊安撫使,夏竦。
陝西經略司,通判尹洙。
陝西經略安撫副使:范仲淹韓琦
陝西轉運使:龐籍。
一個個鮮紅的官印,證明了官報的可靠性。
而在高若訥與劉永年身後的藩部頭人和本地豪強,都已經被嚇得緊張了起來。
畢竟,元昊的兇殘與暴虐,人盡皆知!
那個瘋子,一旦打進來,那可不僅僅搶錢,他還搶人。
而且是不分漢人、藩部,一視同仁!
即使是党項人,一旦落到元昊手裡,也沒幾個能有好下場。
這種事情可不僅僅是傳說、傳聞,元昊的騎兵,曾多次越境,襲擾秦鳳路,攻破了數個大宋軍寨,然後將附近的無論漢、藩之人,統統虐殺。
即使投降的人,也被他們折磨致死。
對那個瘋子來說,殺戮就是最好的統治與威懾方法。
若其大軍指向秦鳳路……
衆人已經有些戰慄了。
只有劉永年,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他咧着嘴,呵呵的笑了起來:“元昊若是來秦州就好了……”
他舔着嘴脣,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眼中彷彿看到了數以萬計的西夏兵馬,被他炸的人仰馬翻,狼哭鬼嚎一般四處奔走的場景。
其他人見了,都和看到瘋子一樣。
知州範祥更是道:“劉鈐轄,可千萬莫說這種話……”
“西賊若寇我秦州,秦州父老恐怕……”
“範知州放心!”劉永年滿臉自信的道:“西賊旦來,吾便叫他有來無回!”
“擲彈軍上下一千健勇,必叫那西賊知道何爲大宋王師,上國天兵!”
這莫名的自信,讓劉永年身後衆人,都莫名有了些安心的感覺。
畢竟,這位劉鈐轄可是唐王爺爺身邊大臣,更是大宋官家的外戚。
許多人都覺得,既然唐王爺爺敢派自己身邊的大臣來這秦州,那自然有所準備。
說不定,那一千擲彈軍,真的藏着什麼秘密?
或許,他們已經被唐王爺爺加持了無上佛法,必要時便可化身金剛羅漢?
知州範祥卻皺起了眉頭。
那從汴京來的一千擲彈軍,他去看過幾次訓練。
每次都覺得莫名其妙——這些身材魁梧的士兵,每天訓練的主要內容,居然是站在校場裡,拿着一個個長柄狀的鐵鑄物體丟來丟去。
他也曾察看過那些鐵鑄物體,都是實心的……
範祥想不清楚,這麼做有什麼用?
難道,他們準備拿着那些鐵疙瘩砸死敵人?
就算能,又能砸死幾個呢?
“還是得靠本官練出來的鄉兵啊!”範祥在心裡想着。
從三月官家下詔,命沿邊各路招募弓箭手後,範祥在這秦州,招募了三千戶邊民、藩人,充爲弓箭手,如今已經初步練出了三千敢戰之士,加上秦州本地的禁軍和廂軍,他手底下現在有兩三萬的軍隊,可戰之兵有差不多一萬。
元昊若入寇秦州,憑藉這支力量以及藩部的力量,足可依託秦州堅固的城牆,將元昊的軍隊拖在秦州城下,只待援軍趕到,就是中心開花!
須知,範祥雖然是進士文官,但他和范仲淹一樣,都是乙科進士。
之所以年紀輕輕,就能做到一州知州,靠的不是別的,是戰爭帶來的機遇。
現在環慶路和涇原路前線的兩座重要要塞劉蟠堡和定川寨,就是範祥修築起來。
去年,三川口之戰後,元昊意圖侵襲大宋邊地,就是被他這個時任鎮戎軍通判的文官給打了回去的。
因爲這個功勞,所以他才能順利轉爲京官,更被除授爲秦州知州,本官直升到從七品的戶部員外郎。
所以,範祥是驕傲的。
驕傲到高若訥和劉永年來到秦州後,他都拒絕和這兩人私下來往。
因爲,在範祥眼裡,高若訥是佞幸小人,而劉永年則是裙帶外戚。
君子不屑與之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