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雨勢減小。董小丑指揮漢軍主力向鴛鴦濼緩緩推進。做出攻擊態勢。
金軍非常驚慌。完顏杲、完顏宗翰、完顏昱三位勃極烈爲是否撤軍發生了激烈爭執。
三個人都不願意撤。皇帝在聖旨中說得很清楚。此次出戰代北。目標是統一北方。現在距離目標差了十萬八千里。誰敢撤？但不撤怎麼辦？依據完顏杲的推測。李虎手上的兵力至少有三十萬。而金軍只有二十多萬了。雙方的兵力顛了個。而且金軍嚴重缺乏糧食武器。這一仗如果再打輸了。丟掉的恐怕不是代北。而是整個東北了。所以權衡再三。還是撤回中京爲上策。
完顏昱打了敗仗。他回去要倒黴的。所以他極力要求再戰。打贏了可以將功折罪。打輸了三個人一塊受罰。爲此他建議把宗望的大軍即刻撤回來。和李虎在鴛鴦濼決戰。
完顏宗翰既不同意撤回中京。也不同意撤出奉聖州。也不願意和李虎決戰。他的計策是。咬緊牙關。堅持下去。他認爲李虎沒有實力發動第二次決戰了。因爲殺虎口一仗改變了西京局勢。聯軍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因爲激烈的利益衝突而解散。聯軍解散。宋遼夏三國軍隊都撤了。李虎還拿什麼來決戰？
宗翰就是兩個字。“堅持。”望撤回到奉聖州之後。和完顏婁室會合。兩軍合二爲一。猛攻斷雲嶺。
此刻李綱和王曜帶着驚雷軍趕到了歸化州。加固了城防。於是鐵鷹、耶律大石和張高兒率軍撤回城池。據城堅守。
宗望不敢再打了。他書告鴛鴦濼的三位勃極烈。此刻。是不是應該派個人和李虎談一談了？我們和李虎有很深的關係。是親戚。我們可以握手言和。重建盟約。宗望建議。暫時放棄攻打西京。轉而集中力量。先和大漠諸蕃結盟。和西夏人結盟。同時迅速摧毀契丹人。以分化和消滅李虎的盟友。孤立李虎。繼而摧毀李虎。
三位勃極烈同意宗望的策略。
宗翰主動請纓。親自趕赴白水濼。和李虎談判。
高慶裔率先趕到白水濼。宗翰叫他先去摸摸李虎地底。這一仗雙方打得很慘烈。李虎損失太大。怒氣沖天。未必願意馬上接受議和。
李虎聽說高慶裔到了。沒有見他。而是叫原野去會會。聽聽高慶裔說什麼。
高慶裔這次不敢囂張了。神態很恭敬。提出重建盟約。按照當初地約定。李虎打下的地盤就是李虎的。女真人打下的地盤就是金國的。雙方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在必要的時候還互相予以援助。重建盟約的意思就是雙方握手言和。還是按照原先地約定來瓜分代北。
“你們撕毀盟約。攻打西京。導致我虎烈軍遭受重大損失。”原野勃然大怒。“現在你們打敗了。馬上換一張臉。跑來說什麼重建盟約。簡直是厚顏無恥。你馬上給我滾回去。告訴完顏杲。要麼他即刻退出代北。要麼我們再決一死戰。”
“決戰？”高慶裔笑了起來。“你知道決戰的後果嗎？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在鴛鴦濼決戰後。你虎烈軍還能剩下多少人？夏國的軍隊就在黃河邊上。虎視眈眈；契丹人馬上就會把大漠諸蕃拉到陰山以南。再把西京奪回去。就算你們厲害。依靠大宋人的援助。把西京守住了。但接下來憑藉李虎的實力還能繼續做藩王？大宋人絕不會養虎爲患。他們會乘勢消滅你們。”高慶裔搖搖頭。一臉不屑。“不要以爲你們在殺虎口打贏了一仗就天下無敵了。就能穩守西京了。我可以不客氣地告訴你。你們若想在西京立足。唯一地辦法就是維持我們之間的聯盟。依靠我們的力量在代北生存下去。否則。我們撤離代北之日。就是你們敗亡之時。”
原野怒極而笑。“你似乎說錯了吧？我們在鴛鴦濼決戰。女真人還有多少軍隊可以撤回東北？我們和契丹人乘勢追擊。直殺中京和上京。同時大宋人的軍隊越過燕山。和我們兩路夾擊。請問女真人還能保住東北嗎？我也可以毫不客氣地告訴你。我們和宋遼夏都達成了盟約。契丹人一旦在我們的幫助下收復了東北。幽燕將還給大宋。代北則由我們和西夏平分。”
“這可能嗎？”高慶裔暗自心驚。但臉上的表情卻嗤之以鼻。“你們用什麼來維持盟約？你們之間激烈地利益衝突有可能維持盟約地牢固嗎？”
“我們也罷。宋夏兩國也罷。都不願意看到北方再出現一個強大的對手。乘着這個難得地機會分裂北方。正是我們和宋夏兩國得以建盟的基礎。而契丹人爲了保住大遼國祚。當然也會積極加盟。在各方地幫助下重建大遼。”原野冷笑道。“這個解釋。你是否滿意？”
高慶裔愣了半天沒說話。眼內閃過一絲驚慌。
女真人要成爲北方雄主。這纔是殺虎口大敗的根源所在。北方再出雄主。除了契丹人因此亡國外。宋夏兩國也勢必受到嚴重地威脅。所以夏國纔出兵相助。所以大宋才毫不猶豫的接納了李虎並給予最大的援助。一切皆源由於對未來天下格局的擔憂。
原野的話沒有恐嚇的意思。他預測的北方未來戰局極其有道理。這正戳中了女真人內心深處的恐懼。
高慶裔隨即恢復了平靜。他裝出一副自信的樣子。沉聲問道：“你以爲可以打贏這一仗？實話告訴你。我大金皇帝正從中京趕來。要御駕親征。只待皇帝和援軍趕到。你們還能打贏這一仗？”
“我們絕對可以打贏這一仗。”原野針鋒相對。毫不示弱。“遼國的皇帝正在陰山以南集結大漠諸蕃的軍隊；夏國的晉王李察哥帶着大軍正在東渡黃河；大宋已經與燕京議和。太師童貫正指揮十萬大軍取道倒馬關。北上大同。半個月之後。我們至少可以集結四十大軍進行決戰。”原野瞪着高慶裔。怒聲說道。“不要說你們皇帝來。就算天上的神仙來。你們也打不贏這一仗。”
雙方地話說這份上。也沒得談了。不歡而散。
高慶裔連夜趕回軍中回稟宗翰。
宗翰聽說李虎拒絕議和。心情非常沮喪。此刻董小丑地軍隊距離鴛鴦濼只剩下一百里。與宗翰的前鋒軍僅僅相距二十里。戰場氣氛非常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宗翰徘徊良久。決心想出一個辦法來挽救危局。否則大勢去矣。
現在宋夏兩國都知道。遼國基本上完了。即使可以保住國祚。也無法重建昔日的輝煌。而最有可能代替契丹人成爲北方雄主、一統北方的就是女真人。但宋夏兩國最懼怕的就是北方統一。
大宋至今沒有收復幽燕。雲朔又在李虎手上。而李虎是個漢虜。有可能成爲石敬瑭第二。所以大宋的北伐至今一無所獲。這時候女真人如果統一北方。勢必重演一百多年前宋遼爭霸的一幕。大宋絕不允許歷史重演。絕不願接受第二個澶淵之盟地恥辱。所以大宋會想方設法阻止北方出現新霸主。
今日天下形勢其實和一百多年前有很大區別。一百多年前是宋遼南北對峙。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則是宋遼夏三國鼎足而立。大遼敗亡了。鼎足而立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這時候女真人如果統一了北方。南北爆發戰爭。就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強強相撞。而是大宋要同時對抗金夏兩個敵人。要兩線作戰。兩線作戰的後果非常可怕。大宋極有可能支撐不住。所以大宋皇帝和他地近臣們纔想到了北伐。纔有了童貫的平燕策。纔有了今日的北伐大戰。
北伐的最終目的不是奪回燕雲。而是中外一統。把北方遼闊的疆域重新納入中國地版圖。所以。大宋不但不會讓北方出現新霸主。相反。它還要乘着北方諸蕃逐鹿爭霸之際。殺進北方。稱霸北方。成爲天下地霸主。
夏國處在西北邊陲。國土少。國力弱。當年之所以能建國。就是因爲契丹人和大宋人爲了爭奪中原。打得難分難解。當時宋遼兩國雖然已經締結澶淵之盟大約二十年了。但彼此都在尋找機會再度發動進攻。
党項人突然自立。分裂大宋。引發了西北大戰。把大宋推進兩線作戰的窘境。這正是契丹人求之不得地事。
事實證明。契丹人幫助党項人建國。利用党項人來分裂大宋。牽制大宋的國策非常正確。爲宋遼兩國贏得了百年和平。契丹人本以爲長時間地休養生息可以強大國力。南下再奪中原。但事與願違。契丹人被百年和平掩蓋下的深重危機所吞噬。竟然在短短時間內被東北地女真人打得快要亡國了。
同樣在這個百年時間內。大宋和西夏打了幾十年的仗。西夏人從建國開始就沒有獲得過多少年的和平。他們的國力一直比較弱。他們採用聯遼抗宋、聯遼和宋的國策。在三國鼎立的格局中艱難生存。
如今這個格局被打破了。強大的大遼灰飛煙滅了。新的北方雄主還沒有出現。西夏的生存出現了重大危機。但同時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
北方沒有雄主。大宋一家獨大。西夏找不到強有力的盟友。它在大宋的攻擊下。支撐不了多少年。這是西夏的生存危機。北方沒有雄主。北方諸蕃逐鹿草原和大漠。西夏有實力從諸蕃中脫穎而出。成爲新一代北方雄主。代替昔日的契丹大遼。和大宋形成南北對峙。這是西夏的發展機遇。
目前形勢下。西夏人會選擇哪一條路？當然是迎接挑戰。抓住機遇。在北方稱霸。
由此推測。金國想在代北立足。想全取代北。想實現一統北方的目標。必然會遭到宋遼夏三國的聯手阻擊。換句話說。金國目前並不具備奪取代北的條件。即使現在李虎答應議和。女真人也想方設法和西夏、和大漠諸蕃建立了盟約。但一旦女真人打西京。打代北。擺出一副我要做北方霸主的架勢。那麼這幾家必然要背盟。要再度聯手合作。
總之一句話。大家如果一起做老大。可以結盟聯手。可以和大宋形成南北對峙。但如果有人要做老大的老大。那就對不起。幾個老大聯手打你一個。
這是一個死局。也是一個很普通的羣雄逐鹿的格局。那麼。女真人用什麼辦法才能打破死局。找到機會呢？
宗翰坐在大帳裡。坐在地圖上。望着地圖上的代北山川。苦思冥想。夜以繼日。不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