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軍北上的速度非常快。
兩條腿能跑,這或許是起義軍的特色,畢竟生存環境惡劣,逃跑是家常便飯,久而久之,成了活命的本錢。號令一下,拎起罈罈罐罐就跑,翻山越嶺,披星戴月,四條腿的馬都追不上。
李虎在大山裡待了好幾年,一直自詡身輕如燕,跑起來連老虎都追不上,不過現在他不敢吹牛了,因爲他看到黑山軍的那些家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個個揹着幾十斤重的東西,竟然兩腿如飛,一天一夜都不停下來歇口氣。
直娘賊,這都是些什麼人?鐵打的啊?看來腦袋就是重要,當腦袋岌岌可危的時候,不論男女老少,都能把自己的體力和意志發揮到極限。李虎坐在路邊,一邊伸着舌頭喘粗氣,一邊大發感慨。
羅思南牽着堆滿包裹的雪騏,揹着一個大簍子,手裡拿着一杆大旗,大汗淋漓地走了過來,“哎,輪到你扛大旗了。”
“你沒看到我像狗一樣正在喘氣啊?”李虎有氣無力地瞅了她一眼,然後吐出舌頭真的像狗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起來。
羅思南睬都不睬他,擡手把手上的大旗仍了過去,然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忿忿不平地說道:“你還是不是男人?我們虎烈軍三個人一匹馬,除了你,哪一個沒有背東西?就你最輕鬆,還叫得最兇,我看你就是一條狗,還是一條大懶狗。”
李虎心虛氣短,悻悻然地沒敢接腔。
“快走啊,還磨蹭什麼?”羅思南氣呼呼地吼了一嗓子。
李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着大旗還沒走兩步,肚子裡又罵罵咧咧地埋怨開了。沒事做這麼大的旗子幹什麼?怕人家不知道我虎烈軍只有三個兵啊?嫌我丟人丟得還不夠是不是?這麼大的旗子舉在手上太累,你這是成心折磨我。
他擡頭看了看旗子。這是羅思南縫製的大旗,比他自己拼湊的那面破旗不知威風了多少倍,旗子大,面料好,製作精緻,圖案精美,黑色的旗面上繡着一隻咆哮的猛虎,中間有個龍飛鳳舞的“李”字,靠旗杆一側還有異常醒目的軍隊番號“虎烈”。
這面旗子值多少錢?應該價值不菲吧,這要是在戰場上被弓箭射出一大堆洞,那就不值錢了,成了一塊破布,太浪費了。這個丫頭是不是私房錢太多了,沒地方花啊?你沒地方花找我啊,我幫你花,幹什麼要花錢做個破旗子,這不是純浪費嘛。
忽然他靈機一動,跑到羅思南身邊,一臉媚笑,“這面旗子不但威風,而且很貴重,如果被樹枝什麼的刮破了,太可惜,心痛啊,我看這樣吧,把這面旗子收起來,到了戰場上再用,現在還是用那面舊旗子吧,怎麼樣?”
“你那點聰明能不能用在讀書上?”羅思南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顧,“如果舉着嫌累,那就扛着吧。”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李虎急忙辯解,“我是好意,你看這旗子這麼漂亮,弄髒了,劃破了,多可惜,這可是用你的錢做的,你不心痛我還心痛呢。”
“壞了再做,我有的是錢。”羅思南不爲所動,“你要心痛,那就心痛去吧,但大旗要舉,而且還要舉得高高的……”
李虎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給她幾個巴。直娘賊,有錢了不起啊?哪天老子有錢了,拿錢砸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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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軍搶在遼軍合圍之前,成功逃離,羅青漢剛剛吁了一口氣,斥候飛馬來報,耶律大石帶着鐵騎追上來了。
“距離我們多少路?”
“大約三十里。”
“有多少馬軍?”
“不清楚,但從飛揚的煙塵來看,至少有兩千騎。”
羅青漢倒吸了一口涼氣。兩千騎,我這幾千人馬還不夠它吃的,看樣子這次契丹狗是有備而來,決心要吞掉我了。他略加思索後,命令羅中原帶着兩百騎,沿大路設置路障,務必遲滯敵騎的追擊速度。
“命令各營,不要掩藏形跡了,即刻上大路,急速行軍。”羅青漢大聲下令,“能丟掉的東西統統丟掉,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激昂的號角聲沖天而起,一時間羣山迴應,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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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思南駭然擡頭,低聲驚叫,“不好,契丹人追來了。”
李虎臉色頓時就變了,“在哪?在哪?”
“號角響了,你沒聽到嗎?”羅思南一邊飛快地解開揹簍,一邊衝着李虎喊道,“快,把雪騏背上的東西都拿下來,不要了,都不要了。”
李虎嚇得驚慌失措,急忙跑到雪騏身邊,手忙腳亂地解開繩子。這時他看到漫山遍野的人都在丟東西,這些人在離開山谷的時候,一樣東西都捨不得,罈罈罐罐的都帶着,現在卻毫不猶豫地丟棄了,然後飛速奔跑,逐漸匯成一道滾滾洪流,一泄而下。
李虎魂都嚇飛了,以爲契丹人從屁股後面殺來了,急忙丟掉大旗,跟着人羣就跑,轉眼消失在洪流之中。
羅思南三兩下推掉馬背上的包裹,飛身上馬,“快走,快……”
哪裡還有李虎的影子,早跑得沒影了,只剩下一面丟在草叢裡的大旗。
“混蛋,潑賊,膽小鬼……”羅思南氣得扯着嗓子叫起來,“氣死我了……世上怎會有這種人?氣死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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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青漢懷疑自己聽錯了,強烈的窒息感讓他一陣頭暈,高大的身軀不禁微微搖晃了幾下。
“你……再說一遍。”
“金軍攻陷了成州,北上之路已被切斷。”斥候眼露懼色,臉上的汗珠子就象下雨一樣往下滾。
“這怎麼可能?”董仲孫猛拍自己的禿頂,激動地叫道,“昨天成州還在遼軍手上,怎麼一夜之間城頭上的大旗就變了?”
斥候當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垂着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羅青漢揹負雙手,焦慮不安地來回走動。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黑山軍陷入了金遼兩軍的前後夾擊。
成州失陷出人意料,唯一的解釋就是女真人事先知道了遼軍主力正在圍剿黑山軍,於是他們發動了突襲……成州是北上大山的畢竟之路,也是阻擋金人進攻中京的要隘,遼軍一直在此屯駐重兵,這次爲了圍剿黑山軍,他們抽調了部分兵力,城內守軍數量有限。羅青漢正是從怨軍兄弟那裡知道了這個機密,所以纔敢大膽北上,他斷定成州守軍不敢輕易出城阻截義軍,但人算不如天算,哪裡知道女真人也得到了這個機密。
現在怎麼辦?北上的路被金軍阻斷,遼軍又正在銜尾追來,無路可走了。
“我說過,南下最安全,你就是不聽,執意北上……”董仲孫激怒攻心,口不擇言,開始指責羅青漢。
羅青漢頭都要炸了,初始還忍着,畢竟這個消息暫時不能泄漏,否則大軍可能炸營,不戰而潰,但董仲孫越說越說越激動,把所有過錯全部推到了羅青漢頭上。羅青漢怒不可遏,反脣相譏,“最後那一掌,到底是我拍的,還是你拍的?”
董仲孫被哽住了,半天說不出話,停了片刻,他咬牙切齒地罵道:“那小子滿嘴噴糞,把我們推入了絕境,老子要宰了他。”說完之後,他忽然心生一計,“那小子不是說金狗不會打我們嗎?他說得那麼肯定,應該有十足的把握。”
羅青漢沉吟不語。紙上談兵是一回事,臨陣對敵又是另外一回事,誰敢肯定這支金軍不會落井下石,乘機滅了我們,撈足油水?
“回頭絕對不行,只有向前,到了成州再看看情況。”董仲孫抓抓腦殼,陰森森地說道,“金狗如果擋道,就叫那小子去會會,他說要和金狗做鄰居,那讓他去串串門,看看金狗是不是像他說的,聽到我們打算投降遼軍,馬上就嚇得屁滾尿流。”
羅青漢有些遲疑,戰場上的事波譎雲詭,豈能聽一個孩子紙上談兵?再說,如果他不幸被金兵殺了,各路義軍結盟的可能就更小了。
“沒有時間了,要當機立斷。”董仲孫催促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死活都要搏一搏,實在不行,那就從成州方向強行突圍,跑出去一個是一個。”
“好,我倒要看看,是我們漢人的刀厲害,還是金狗的爪子厲害。”羅青漢不再猶豫,斷然下令,“急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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