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話就多,主要是沒有什麼人喜歡聽,老蒼頭在給了小蠻一張破毯子之後就認爲這個小乞丐就有責任聽自己嘮叨。
“年輕就是好啊,只要身子骨強健總還是有機會的,不像我這個老頭子,年紀大了就只剩下念想了。
吃不香,睡不着,早年間如果有一碗稀粥都能喝出宴席的滋味來,那時候什麼都缺,尤其是吃的,莊戶人家一年忙到頭竟然糊弄不飽肚子,這幾年日子好了,那些敗家子給乞丐都是直接給飯糰子……”
小蠻很累,她這時候只想蓋着這個破毯子在別人的屋檐底下小睡一會,然後再去打聽一下斜對面那家人的底細,這個糟老頭子沒完沒了的絮叨,讓她煩不勝煩”。
“看到那家人了沒有?老頭子快死了,一個大男人挺着一個奇大無比的肚子躺在家裡等死。小輩人拼死拼活的去外面刨食養活他,他還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長輩模樣。
知不知道啊,只要有小輩人願意給動彈不了的長輩一口飯吃,一碗水喝,願意在他死後披麻戴孝,這就是長輩人的福分……”
老蒼頭越說越是激動,這一點可能觸動了他自家的**……
小蠻粗着嗓子道:“您說的在理,這家的長輩確實過份了,不過像您這樣通達的長輩還真是罕見啊,那家人到底是什麼人啊。”
老蒼頭歡喜的道:“老夫就是這樣,看不到小輩人受苦,唉,見到了就喜歡張嘴說兩句,那家人是前天才搬來的,天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看樣子是讀書人,只有兩口人,家裡是有點錢的,前幾天還看見有好多僕人在伺候,今天一個都沒看見……”
小蠻問了一句,老蒼頭就把春哥兒家的事情說了個一清二楚。連呂惠卿喜歡喝肉粥這種事情都沒有放過。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老蒼頭心滿意足的走了,並沒有邀請小蠻去他家裡吃飯,他只不過是閒得慌需要找一個人聽他說話而已,如果找不到人,他即便是對着一隻很長時間話的。
小蠻快速的檢點了自己的記憶,沒有發現自己和一個姓龍的有什麼糾葛,春哥兒這個名字在大宋更是遍地都是,知道和不知道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小蠻非常的肯定一點。這個姓龍的認識自己,並且知道自己的**,從京兆府和春哥兒無意中認識直到蜀道上的埋伏,這些都是刻意而爲之的。
這人不是官差,官差不會下手殺掉自己人,這些人也不是密諜司的人,密諜司的人不可能犯下這樣明顯的錯誤,她非常的想知道這第三方的人到底是誰。
望喜鎮實在是太小了。星盤的勢力還接觸不到這裡,不過官府在這裡還是有勢力存在的。一個鎮子總有兩個弓手存在,有弓手,就說明這裡有弩弓,小蠻準備先弄到一架弩弓,然後再來找這家人的晦氣。
通過一下午的聊天,小蠻已經知道弓手家在何方。眼看星星已經開始眨眼睛了,就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屋檐。
小巷子裡靜的嚇人,小蠻的腳步雖然輕,依舊招來了幾聲狗吠,從懷裡掏出幾個鴿子蛋大小的狗糧。剝開外面的油紙包逐一的彈進了那些院落,不長時間狗的叫聲就消失了。
順着牆邊的櫸樹小蠻輕易地攀上了弓手家的屋頂,由於是赤着腳,她的腳步比貓的腳步還要輕盈。
屋子裡還有燈光,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小蠻輕啐了一口就掀開瓦片偷偷的看。
一個精壯的男人正在和一個婦人辦事,兩個人都很投入,而且毫不顧忌睡在一邊的小孩子。
牀頭上放着一碗水,小蠻知道男人在辦完事之後是個什麼樣子,於是一條綴着小銀球的絲線從水碗的上面悄悄地垂了下來,緊接着一些無色無味的液體順着絲線滑進了水碗……
小蠻收起了絲線,饒有興致的觀賞面前的活春宮。當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小蠻合上瓦片,只留下一條細小的縫隙看他們會不會喝水。
女人**裸的從牀上爬起來,喝了一大口水之後就把手裡的水碗遞給男人,小蠻聽到男人說喝完水之後再歡好一次的話鄙夷的搖搖頭,喝了美人醉的人,莫說辦事,能擡起一根手指頭就算是運氣。
果然,沒有過多長時間,屋子裡就有呼嚕聲傳過來了。
小蠻來到了院子裡,用手裡的匕首滿滿的挪開門閂走了進去,屋子裡充滿了**的味道,男人和女人相擁着睡得很死。
牆上就掛着一柄鬆了弦的強弩,這是一柄制式弓弩,和軍隊上的弩箭沒法相比,但是這柄弓弩很明顯被主人改造過,添加了望山和護手,只要抵在肩頭就能準確的將弩箭激發。
小蠻只取了三支弩箭,多了也沒有用,如果三支弩箭都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自己只有連夜逃跑了。
在弓手家裡施行的這一套,在龍家哪裡是行不通的,這些不過是江湖上的一些雞鳴狗盜的玩意上不了大臺面,想要對付他們,只有偷襲或者最突然的進攻,一個能欺騙到自己的年輕人,顯然不是好對付的。
婦人的孩子醒了,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哇哇大哭,不到一歲的胖孩子怎麼看怎麼好看。
小蠻抱着孩子將男人搭在妻子**上的手掀開,小傢伙立刻就歡喜的吮吸起來,小蠻背上弩弓,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弓手家。
沒有助力器,小蠻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上好了弩弦,三條弩弦上好之後,她覺得自己的腿都在發抖。
呂惠卿最討厭的就是睡覺,他自知時日不多了,就越發的拒絕睡覺,死了之後有的是時間睡覺,這是呂惠卿告訴春哥兒的。
看完了手上的文書,呂惠卿喝了一口茶水,見春哥兒已經睡着了,搖頭笑笑,就看着窗外回憶自己的過去。
不知道去崖州的人能不能安頓好自己的家人,不過自己是下了大價錢的,對方又是百年老號,想來不會有什麼差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家人還有多少能夠活到現在的。
想到這裡呂惠卿低聲的哭泣起來,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呻吟,身體猛烈的抽動,用盡力氣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自己生命中最後的時間應該用來解救家人,如何能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復仇上?他忽然感覺自己的一且努力都是在自欺欺人,即便是證明向自己下手的人是雲崢那有如何?
自己已經是罪囚,僅憑自己現在的力量去復仇那是在找死,努力了無數次,如今纔算是摸到邊緣而已。
死亡的陰影從來都不曾消退過,日漸鼓脹的肚皮隨時隨地的提醒着他生命即將消失。
“篤篤篤”外面傳來敲門聲。
春哥兒一軲轆坐起來,刀子已經抄在手裡了。
呂惠卿嘆息一聲,示意春哥兒莫要驚惶,讓他伺候自己穿衣,然後去開門迎客,既然人家找上門來了,躲避只會讓人笑話。
春哥兒幫先生穿好衣衫,抱着他坐在輪車上,推着他就出了門,隱秘的身份從來都是呂惠卿最大的保護色,如今那層迷霧沒有了,脆弱的呂惠卿只能聽天由命。
月光下的小蠻美麗的就像是狐仙,身上雖然只穿着粗布衣裙,但是高高挽起的髮髻,白淨光滑的脖頸,高聳的胸膛,纖細的腰肢無不在散發着美女的光輝。
“夜半造訪,實在失禮,小蠻給先生請安!”
看着盈盈下拜的小蠻,呂惠卿的胸膛起伏的厲害,久久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個狂暴而邪惡的夜晚的回憶充斥了他的胸膛,就在那一夜自己從人變成了鬼!
“你沒死?”春哥兒叫了起來,不知爲什麼他心中竟然隱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
不過他的眼珠子左右軲轆着瞅瞅繼續道:“你的人手呢?讓他們都出來吧,這裡只有我們師徒。”
小蠻媚笑道:“妾身就是一個弱女子,哪裡來的同伴。”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就呼嘯着從大樹背後飛了出來牢牢地釘在春哥兒身邊的門板上,弩箭的尾巴嗡嗡的顫抖着蛇一樣的準備鑽進門板裡。
小蠻皺眉回頭瞅了一眼弩箭出來的地方,重新換上笑臉道:“小女子就想知道先生爲何會處心積慮的對付妾身這樣一個弱女子。”
呂惠卿看看小蠻高高的雲鬢,再低頭看看自己乾枯花白稀疏的頭髮感慨的道:“初見姑娘時,姑娘嬌豔如花,我也是翩翩少年,再見姑娘的時候,姑娘美貌如昔,我卻垂垂老朽矣。”
聽了先生說的話,春哥兒吃驚極了,先生六十多歲了,這女子看樣子連雙十年華都沒有,難道說她真的是狐仙一流可以駐顏有術?
就在他準備向前一步看得清楚些的時候,一柄石錘從門廊邊上晃了出來,重重的敲在春哥兒的腦袋上,一下子就把他擊倒在地。
呂惠卿探出手感受了一下春哥兒的鼻息,發現他只是被砸的暈過去了,就拱手笑道:“這樣也好,我與姑娘談論舊事,確實容不得他人干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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