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丁家新府邸,丁大勝、吳夢、林貴平、丁睿一邊飲酒一邊敘事。
衆人酒興談興正酣,穿着青色絲袍的胡彥新急匆匆進來,臉色焦急的喊道:“員外,不好了,酒樓出事了。”
“何事驚慌。”丁大勝可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一臉平靜。
“員外,有潑皮無賴說酒樓的烈酒摻水,正在鬧事。”胡彥新答道。
“這隻怕是瞧見瀟湘館生意興隆便來敲竹槓吧,哼哼,不知死活的東西。”林貴平呵呵冷笑。
丁大勝和林貴平跟隨着胡彥新便往瀟湘館而去,丁睿愣頭愣腦的也想跟在後面。
吳夢腿腳不便,便喚了旁邊的李五推着自己前去看看熱鬧,他一點都不擔心此事,這可是與官府合營的,只不過未曾公之於衆。
等到丁大勝和林貴平來到瀟湘館,卻見鋪子門前圍了一大羣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什麼人都有
“瞧瞧,丁員外來了,有好戲看了。”人羣中有人竊竊私語。
“前面的各位鄉鄰,煩請借光讓道,我等好進去。”
胡彥新向着前方的人羣拱拱手,看熱鬧的百姓們左擁右擠讓出了一條人肉巷道。
丁大勝和林貴平進到酒樓門口,只見門口站着兩個壯漢,一個手還捧着酒瓶,一個腳踩在板凳上,活脫脫一副無賴相。
林貴平上前打量着眼前兩個壯漢,都是二十許年紀,捧着酒瓶的高個兒鬍子拉碴,面黑肌瘦,穿着灰布麻衣,褲腳一個挽高一個挽低。
踩着板凳的獐頭鼠目,一身錦袍,面色發青,一看便是個酒色之徒,偏偏假裝斯文扎着書生巾,純屬沐猴而冠。
丁大勝上前面帶微笑拱拱手道:“好漢!鄙店有何得罪之處,敬請賜教。”
錦袍漢子鼻孔朝天,傲然道:“你這酒樓,賣酒摻水,有何信譽可言。”
“鄙店酒水菜食貨真價實,如何會慘水,再說這烈酒本是自己釀造,慘水從何說起。”丁大勝淡然道。
錦袍漢子奪過麻衣漢子手裡的酒瓶,遞到丁大勝面前:“你自己瞧清楚了。“
丁大勝接過酒瓶,胡彥新趕緊說道:“員外,這酒某已喝過,確屬摻了水,卻不是我等自摻,必是這潑皮栽贓。”
麻衣漢子大怒,指着胡彥新罵道:“我等上酒樓何曾帶有酒水之物,你這廝不知死活,誣陷我等,看打。”說罷一步衝上前來揮拳便打。
林貴平上前一步,左手抓住麻衣漢子的拳頭,右掌迅疾伸出,“啪啪啪啪”左右開弓扇了他四記耳光,麻衣漢子被扇的雙頰紅腫,頭眼昏花。
林貴平獰笑道:“好好說話,想動手你差遠了。”
一個小廝走上前來在林貴平耳邊說了幾句,林貴平便低聲吩咐起來,小廝點點頭,領命而去。
錦袍漢子一看這林貴平身手不凡,知道便是他上前也討不了好,於是大聲喊道:“賣摻水酒還打人了,無良酒樓欺壓百姓,打人.......”
話音剛落人羣中便響起迴應:“丁員外仗勢欺人,酒中摻水還打人,莫非沒有王法了。”
“這瀟湘館僅僅開業那幾日賣了真酒,後面都摻水。”
“酒裡摻水還打人,沒天理啊。”
“如此無良酒樓,我等必爲百姓伸張正義,把這酒樓砸了。”
“砸了,裡面還有酒水,去砸的人人有份。”
人羣裡涌出二十幾個面色不善的漢子,還有些想趁機佔便宜的閒漢在後面蠢蠢欲動。
丁睿和吳夢急壞了,沒想到這幫人一言不合便動手,這花了不少銀錢裝飾的酒樓眼看就要毀於一旦,吳夢焦急的緊握輪椅扶手,手指頭都抓成了青白色。
丁大勝也大驚失色,暗恨剛纔未及時報官,正焦急間,只聽到街道外響起一聲唿哨,跑來五六個勁裝大漢衝入人羣,頓時就和這二十幾個潑皮拳腳相加。
這五六個漢子異常彪悍,身手敏捷,專朝口鼻、襠部等要害之處下手,三兩下便打翻一個,打倒在地的潑皮們立馬呼痛滾地不起,顯見下手狠辣之極。
不過十幾息之間,衝出來的潑皮們都成了滾地葫蘆,一個個滿身塵土,撫頭摸襠慘叫不已。
錦袍漢子見這些幫手不堪一擊,嚇得面如土色,雙腳抖如篩糠,不敢言語,本想趁機發國難財的閒漢們瞧見形勢不妙,立馬溜之大吉。
看熱鬧的街坊和百姓也是目瞪口呆,剛剛還以爲酒樓定會橫遭不測,轉眼間這些平日裡橫行蘇州大街的潑皮們成了滾地老鼠,想不到瀟湘館竟有如此強悍的家丁。
勁裝大漢們打完,也不管地上躺着的人,衝着丁大勝和林貴平叉手行禮,林貴平微微點頭示意,大漢們便消失在人羣中不見。
丁大勝莫名驚詫,自家未曾有如此強勁的幫手,這行事也不像官府差人,他憋了林貴平一眼,總覺得這大舅子有些神神鬼鬼。
林貴平對着錦袍漢子嘿嘿冷笑:“說吧,何人派你前來,這酒水又是何解。”
錦袍漢子支支吾吾的不敢啃聲,林貴平懶得跟他囉嗦,抓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拉,只聽到“咔嚓”一聲,肩膀脫臼了,錦袍漢子慘呼起來,額頭上冷汗直冒。
林貴平道:“再不從實道來,這邊胳膊只怕也不保了。”說完便伸向錦袍漢子另一條胳膊。
“某說,某說,是城裡的花月樓掌櫃,他給了小人八十貫錢,讓小人把這瀟湘館砸了,官人,你行行好,放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錦袍漢子苦苦哀求道。
“嘿嘿,無賴潑皮,蘇州衙門有請,饒了你,哪有這等好事。”林貴平皮笑肉不笑的道。
“官人,高擡貴手啊,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嗷嗷待哺,還望官人饒了小人,我等必有後報。”錦袍漢子頓時嚎天嚎地起來。
這些地痞流氓平日裡欺壓蘇州百姓那是一個個趾高氣揚,見到了強者就擺出一副奴顏婢膝的嘴臉,欺軟怕硬便是潑皮無賴的本性。
林貴平剛已吩咐小廝去報官了,不理他的聒噪,正在此時,丁睿過來拉了拉舅舅的衣袖,示意吳夢找他。
林貴平來到吳夢跟前問道:“吳大先生,有何指教?”
“君烈,你欲如何處置這幫潑皮。”吳夢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無賴們。
“除了送官哪有他法,莫非吳先生另有良策?“林貴平問道。
“送官無非是坐監流配,我等不是正欠缺前往臺灣之人手麼,逼着這幫潑皮寫下十年契約,先在吳山村勞動改造一番再同去。”吳夢道。
“勞動改造爲何物”?林貴平困惑的問道。
“便是強制耕作,或是去潤州挖煤,去歲那些鬧事的樵夫不就是如此處置的,皮鞭之下這幫潑皮自然脫胎換骨。”
“那且一試吧,也不知這幫潑皮能否勞作,”林貴平轉身去找潑皮理論。
吳夢沒有吭聲,只是點點頭,對着丁睿說道:“睿哥兒,你知道爲師爲何收留這幫潑皮?”
丁睿懵懂的搖搖頭,他畢竟年紀還小。
吳夢道:“這幫潑皮平日裡定是不勞作,不經商,靠着欺壓敲詐平民百姓過活,便是流配出去也是爲禍千里,此等人好逸惡勞已成習慣,不強制勞作就無法洗心革面。”
丁睿道:“師父,這些潑皮流放後不是編入廂軍管束麼。”
“睿哥兒,編入廂軍是個良策,可失之管教,故廂軍雜亂無章,指揮混亂。”吳夢道。
“師父,這和當初處置打砸作坊的樵夫異曲同工,是也不是。”丁睿調皮的吐了下舌頭,笑道。
吳夢大笑着擡高手摸了摸他的頭道:“睿哥兒長大了,明白事理了。”
確實,大宋把流民、災民、罪犯編入廂軍是個好辦法,至少不會爲禍鄉里。
可廂軍盤子一大便龍蛇混雜,既無軍紀,也沒戰鬥力,運河處不少拉縴廂軍,裡面便拉幫結派,大魚吃小魚,宛如漕幫。
那邊的錦袍漢子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無可奈何、垂頭喪氣的答應了林貴平的條件。
不答應定會被流配,看林貴平的勢力,只怕流配的地方不是廣南便是西北,一個不好命都沒了,還不如答應去勞改,好歹命保住了,至於家裡的什麼老母、幼子純粹是藉口。
過得一會,蘇州州衙的捕頭帶着衙役來了,一衆潑皮面如土色,看來今日這架勢只怕不得善了。
潑皮們又怕林貴平改變主意,眼見林貴平手辣之極,一個個只得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丁大勝。
丁大勝於心不忍,說道:“答應爾等的便會辦到,不必驚惶。”
林貴平上前叉手對着捕頭道:“捕頭有勞了,這幫潑皮今日受了花月樓掌櫃的唆使,前來砸店,幸得在下有幫手,現已全部抓獲,這幫潑皮苦苦求饒,願勞作十年贖罪。”
說話間一錠二兩重的銀子順勢滑進了捕頭的袍袖內。
捕頭滿臉笑容道:“林官人哪裡話,瀟湘館的事便是蘇州衙門的事,有事隨時喚小的前來便是。”
說完臉一板,對着衆潑皮:“爾等大膽,居然敢打砸瀟湘館,如若不是林官人求情,定要嚴辦。日後跟隨丁員外和林官人,好生做事,如若不然,嘿嘿嘿,繼續流配到廣南、西北。”
衆潑皮連連稱是,今天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家都賠出去了。
當下捕頭命錦袍漢子做供畫押,收好供狀後扯了扯丁大勝的袖子,悄聲道:“丁員外,請借一步說話。”
丁大勝走出店外,捕頭叉手道:“丁員外,花月樓的東家和州衙的籤判似有些牽扯,亦是蘇州城裡的大戶,此事某便報於知州,由孫知州定奪,暫不公開,丁員外意下如何。”
丁大勝一向是和氣生財,不欲惹是生非,便道:“捕頭如此處置甚是穩妥,在下亦有此意。”
這捕頭一看丁大勝並沒有追究此事,長舒了一口氣。
花月樓東家是蘇州的納糧大戶,每年州府的漕糧依賴於這些大戶,而蘇州衙門在瀟湘館的酒坊裡有四成分子,如是雙方鬧將起來,他還真不知如何處置。
這邊廂林貴平吩咐這些潑皮,三日內到吳山村丁家會面,如若不至,一概送官,家人無人贍養者,可一併帶來。
簽完契約後便放他們回了家,這幫潑皮已經在供狀上簽字畫押,根本走不脫,林貴平也不怕他們跑了。
三樓雅座,丁大勝、林貴平、吳夢、丁睿、智能和尚坐在一起邊吃邊商議。
花月樓這次針對瀟湘館並非是因爲瀟湘館菜式好,搶了花月樓的生意,而是瀟湘館的酒水還未對外發賣。
喜歡烈酒的酒鬼們便不再去什麼麗景樓、跨街樓、花月樓,都是往瀟湘館跑,這些陳年老店的熟客便被搶跑不少。
丁大勝一口烈酒下肚,他呼了口酒氣道:“花月樓東家也忒小心眼,瀟湘館無非是借好酒開張,過得一陣,此酒水必定發賣,他急個甚子。”
智能和尚道:”即已如此,烈酒還是發賣吧,何必多豎仇人。”
林貴平筷子一放,厲聲道:“怕個甚,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智能和尚道:“林施主,爾開口閉口便是打打殺殺,萬事皆有因果,酒樓生意如此紅火,何必見那血光之災?”
林貴平冷哼道:“某不是那廟裡吃齋唸佛的和尚,絕不向那等大戶人家低頭。”
這句話把智能和尚堵的啞口無言,他是念佛,可他吃肉喝酒啊。
丁大勝趕緊打圓場:“君烈,不可對大師無禮,我等和氣生財,何必四處樹敵?花月樓的東家某素有耳聞,家中良田萬畝,乃蘇州的納糧大戶,每逢官府收糧,頗有求於他,鬧將起來孫知州也難做,烈酒便往外發賣吧。”
林貴平見姐夫如是說,便埋頭吃菜,不吭氣了。
回到丁府,吳夢便喚來丁睿問道:“睿哥兒,今日裡你舅舅和大師其意相左,你以爲如何。”
丁睿道:“和尚師父言之有理,不必爲這點酒水得罪蘇州城裡所有的酒樓。”
吳夢略一頷首,說道:“嗯,睿哥兒有如此見解當屬不錯,烈酒本就要對外發賣,且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酒水能賺的錢財遠非酒樓可比,何況凡事應從大局考慮,你舅舅不過是血氣方剛而已,其中關節他日後定能思及。”
頓了頓又鄭重叮囑道:“睿哥兒,有一事你須謹記,大宋天下州縣的破落戶、閒漢、乞丐大多不願勞作爲生,便弄些敲詐之事,此等市井無賴不除,民無寧日,你須切記!”
丁睿點了點頭,這句話一直牢牢記在他的心頭。多年以後丁睿成爲地方主官,打黑除惡從不手軟,江湖匪類聞風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