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入,香菸嫋嫋,一百零八盞燈燭,按羅天陣勢排列在大殿上下左右。
殿內穹頂之上勾畫了周天星辰,另有十八根描金柱子,上面同樣陰刻無數銘文,就是地上的漆金磚也畫了山川河海,社稷之圖。
殿中心正站立一人,頭戴上清芙蓉冠,身穿淡藍色青花道袍,手執桃木法劍,一派仙風道骨道貌岸然,正是當朝的道君皇帝。
只見道君皇帝雙目微閉,腳下踩着玄妙步伐,手中木劍輕輕揮舞,口中發出古怪音節,唸唸有詞。
趙檉站在那沒動,瞧着這位後世書中的徽宗帝,忽想到那句著名的“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心中感嘆。
約莫半刻鐘後,道君皇帝停下身形,趙檉才道:“爹爹,孩兒來了。”
道君皇帝睜開雙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緩緩道:“二哥兒,你做的好事!”
趙檉露出詫異,皺眉做思索,片刻才道:“不知爹爹說的是何事,莫不是……莫不是孩兒今日打殺的那人?那卻是強搶民女的惡徒!”
道君皇帝目光炯炯看他:“二哥兒,說實話!”
趙檉忽地露出苦笑,躬身作揖道:“爹爹修行大成,竟被一眼看穿,孩兒佩服,沒奈何今日那人和孩兒爭一名小娘子,這倒也罷,只是他罵了孩兒,辱及先帝,這卻是斷斷不能忍的,乃至錯手將其打死。”
道君皇帝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道:“可你向來不喜女色,今日又是爲何?”
趙檉道:“孩兒只是不喜那些風流的樓閣,水性的場所,這小娘見了卻是心下歡喜的,不然孩兒也不會做出此等有失皇家體面之事。”
道君皇帝道:“既然歡喜那小娘,倒也是個持得住的理由,但你可知打死之人乃是高俅唯一的子嗣?”
趙檉愣道:“這倒是不知了,高俅我小時常見,未聽聞有子女,不然亦會詢問一二。”
道君皇帝道:“這卻是不怪你,其中詳情少有人知,高俅可憐,唯一子嗣也去了,二哥兒你瞧瞧這事兒要怎麼辦?”
趙檉急忙道:“孩兒能拿什麼主意,全憑爹爹決斷就是。”
道君皇帝搖了搖頭,提着木劍開始走步,趙檉站立不動,只是靜靜等待。
片刻後,道君皇帝停下來道:“二哥兒,你自小聰穎,能文能武,爲何就對這個位子不上心呢?”
趙檉想了想道:“有大哥在,我自然省心,再不濟還有三哥兒在呢。”
道君皇帝道:“你當真這麼想?當初立大哥兒爲太子時,小三兒那邊可甚多動作,倒是你無慾無求,最後惹得皇后還來問我。”
趙檉作揖笑道:“娘娘總是想得多,卻不知孩兒一心要做那周公旦。”
道君皇帝雙眼眯了眯,道:“二哥兒確是決定要做那周公?即是管朕要了侍衛親軍司,也沒甚別的想法?”
趙檉道:“孩兒肯定,至於太子之位舉嫡舉賢都是爹爹說了算,孩兒想做的只是強了禁軍,爲父皇這一朝收復燕雲十六州而已。”
道君皇帝不語,拿着木劍又開始走步,趙檉低頭沉默。
道君皇帝不喜趙桓,但這位大皇子雖然才學本領差些,卻沒甚錯,又是嫡長子,依了禮法自然是要立太子。
趙檉知道,在禮法面前,三皇子趙楷是爭不過趙桓的,就算有蔡京高俅支持,哪怕舉賢不舉嫡,但趙桓無錯,那趙楷的機會便不大。
若是後來沒有了靖康,道君皇帝年老更昏庸,
說不得還能廢立太子,但眼下卻是不會那般去做。
何況中間還有一個他!
趙檉自忖,道君皇帝或許也有意傳太子給他,可這副爛攤子他是絕不想接的,這不是本領大小的問題,眼前從上到下都已經爛透了,誰又能憑空造樓閣?
還是那句話,眼下的局面,大抵只能打破一箇舊世界,刀槍救國罷了。
官吏爛了,就打碎衙門。
禁軍爛了,就挖斷其根。
朝堂爛了,就全部推翻!
“二哥兒。”道君皇帝兜轉過來道:“你果真有收復燕雲之志?”
趙檉道:“願爲爹爹補憾事!”
道君道:“甚好,甚好,你且去吧,高俅的事不用記掛,我自補償給他便是。”
趙檉行禮道:“爹爹,我還有一事,如今天下承平,全仗爹爹治理有方,我想前往信州龍虎山一趟,爲爹爹和娘娘祈福。”
道君皇帝納悶道:“二哥兒,如今吾乃神霄派教主,何須去拜龍虎山?”
趙檉道:“此乃孩兒自小心願,以爲全孝道,如今孩兒出任朝堂,當遂此願。”
道君皇帝聞言大喜,道:“二哥兒果然真個孝順,去時儀仗大些,切莫被龍虎山的真人們小覷。”
趙檉稱是告辭,一路走出延福宮,他走皇城東門,還未到大門時,忽然後面有人喊道:“二哥兒什麼時候進宮,怎不去哥哥那裡敘舊?”
趙檉回頭一看,卻見青色華服,白玉腰帶,樣貌有些消瘦,正是太子趙桓,不由見禮道:“原來是大哥,爹爹招我入宮訓斥,是以未去拜會大哥,就是娘娘那裡也未曾去。”
趙桓驚訝道:“娘娘那裡也未曾去,想來二哥兒心情悶得很,不知犯下何錯?”
趙檉嘆了口氣,道:“我把高俅的兒子打死了,爹爹說高俅只有那一個後人。”
趙桓愣了愣,看了下左近無人,忽然將趙檉拉到一處閣樓下,拍掌笑道:“殺得好,殺得好,高俅這廝,從小我就看他不順,如今更是和蔡京攪和在一起,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們都是支持小三的!”
趙檉假意一愣,道:“大哥何必與我說這些?”
趙桓輕咳一聲道:“我知二哥兒無意太子之位,所以說便說了。”
趙檉心中暗笑好一招撥草尋蛇,他道:“自是如此,剛纔我便與爹爹說了,要做那周公,收復燕雲十六州纔是我之心願。”
趙桓立刻面露驚喜,卻急急掩蓋下去,撫掌道:“沒想到二哥兒居然有此心願,果真讓我佩服,二哥兒若哪天得空來我這裡飲酒?”
趙檉應了下來,兩人分別,待走的稍遠些時,趙檉忽然回頭道:“大哥,我聽聞三哥兒近來勤奮讀書,說是要隱瞞身份去考個狀元呢!”
他說完便走,只剩下趙桓聞言後,立在原地臉色漸漸陰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