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速不快,須躲避行人車輛,如此過了街市,又穿越幾條大路,幾騎來到一處青磚巷子口。
蘇石道:“小相公,裡面倒數第二戶便是林沖家。”
趙檉點頭,騎馬趕去,卻見那處院子外正喧譁着,原來是幾個背闊腰寬的漢子正在壓服一名老者。
老者雖年齡到了,卻能看出氣血猶旺,此刻漲紅了臉,怒目圓睜,像一匹被迫窘了的野獸,聲音嘶啞吼着:“光天化日,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張教頭,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者旁有一人,中等年紀,白淨面皮,沒甚髭鬚,頭戴頂萬字巾,穿着皁紗背子,正帶笑安撫。
“陸謙,你這狗賊喪盡天良,坑害好友,如今又助紂爲虐,你就不怕報應嗎!”老者開口罵道。
“啪!”老者旁又竄出一人,卻是個矮胖身材,年紀不大,歪戴着冠帽,伸出手便給了老者一巴掌,嘴裡胡亂道:“做衙內的丈人,不比做那窮酸教頭好,老不死的忒不識擡舉,爺爺我今日便打醒你!”
老者吃了一記有些發懵,卻又不識得這人,只能喝罵,便再捱了幾下狠的,鮮血頓時從嘴角流淌而出。
趙檉早就聽得對話看得這一幕,馬到近前跳下來,冷冷道:“全都拿下,不服者殺了!”
蘇石几名侍衛立刻拽出單刀衝上前,那羣人不知發生何變故,名陸謙的神色變了變,作揖道:“諸位,我們乃是……”
他話音未了,卻被蘇石一扁刀拍在臉上,頓時大叫了聲“打殺我也”,身子向後倒去。
趙檉也不看他,直向小院木門邁去,卻有那矮胖小生攔截,咋呼道:“衙內辦事,好膽衝撞,且問過我富安沒有!”
趙檉停了停,道:“你就是富安?”
矮胖小生正待答話,卻不料趙檉一腳窩心踹去,直踢得他前心捱了後背,打碎了裡面五臟廟,張嘴吐出幾塊碎肉後,再動也不動。
趙檉走進小院,前面卻是座四合天井的房子,他緊走幾步進入其中,卻聞得那正房內有聲音傳出。
傳得卻是那衙內的聲音,只聽衙內道:“他既寫了休書,便沒了干係,小娘子何苦自賤?只需跟隨我,錦衣玉食,金銀綾羅,豈不快活?”
小娘聲音悲悽:“若非你等惡人相逼,何至於此!”
衙內笑道:“娘子,可憐見救俺,還不都是爲了娘子,便是鐵石人,也告得迴轉!”
小娘子道:“便是死也不從!”
衙內怒道:“就怕到時死都不能!”
趙檉皺眉走近,起腳破了房門,見是個套間,裡面小娘子梨花帶雨,哭泣躲閃,那衙內瘸着一條腿,拄了柺杖,惡形相逼。
聽得門碎,衙內頓時叫罵:“哪裡來的潑才,敢壞你家爺爺好事?”
趙檉面無表情走上前,那衙內一瞧頓時慌了,手中柺杖也丟棄,卻是再站立不穩,“噗通”聲跪倒在地,不知要如何說辭,只是磕頭叫饒。
趙檉瞧了小娘一眼,小娘“噔噔噔”退到牆邊,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泣道:“都說是個清平世界,爲何虎狼橫行,誣陷定罪,逼迫良人,這世界莫非是粉飾出來不成?
趙檉啞然,便不去看她,而是望向衙內:“高坎!”
“殿下,千歲,王爺饒命啊!”此刻衙內口不擇言,無論唱本還是戲樓的詞兒全都倒將出來,只求活個性命。
趙檉看他道:“如今世間似你這般人多,其實我若真個想殺,
也未必殺得完。”
衙內聽不明話外之音,只道是有了轉機,便道:“天可憐見,殿下看在我家老爹曾伺候官家潛邸的情分上,饒了小的,小的願做牛做馬報答大王。”
趙檉雙目微微開闔,忽地對小娘子道:“且閉上眼睛。”
小娘子怎肯,只是眨着淚花的雙眸望向場中,彷彿星星悲閃。
趙檉見她倔強,再不去管,而是看衙內微微一嘆:“高坎啊,我確實殺不完這世間惡人,可是對你卻是……不殺心中意不平啊!”
“啊,殿下你……”衙內聞言頓時慌了,想要爬走,一條腿卻是斷了未好,哪裡經得起大動。
趙檉袖子寒光一閃,竟有一柄短劍滑出,劍若銀蛇,直接刺入衙內心窩,鮮血順着劍槽淌下,瞬間流淌了一地。
衙內屍身栽倒,旁邊小娘“啊呀”一聲驚叫,身子已是軟了半邊,倚靠牆上,微微發抖。
趙檉收劍走過去道:“此處不能住了。”
小娘哪裡還說得話來,趙檉又道:“先與我去,我做安排。”
小娘子臉色蒼白,猶自不語。
趙檉嘆口氣:“高俅知道這件事,定會來查, 到時你百口莫辯,就算是辨了,那廝又豈會找我?還不是拿你們充數。”
小娘子回了神兒,泣道:“我不怕死,官人被陷害,恐也難逃一死,我也就死了,追隨他去!”
趙檉看了眼那桌上早就放着的三尺白綾,搖了搖頭:“你死倒不打緊,可讓你那老爹如何?我剛進來時,他已被殿帥府的人拿住,若你再死,此事全由他抗,恐到時要千刀萬剮,連個囫圇屍首都難全。”
小娘子聞言頓時大哭,趙檉道:“且隨我去,先叫你父女團聚,其它事日後再說!”
小娘子道:“可有欺瞞?”
趙檉搖頭:“我是什麼人你也知曉,怎會那般?且快離去,否則殿帥府再來人難以收場。”
看着小娘子腳步動了動,趙檉心中鬆口氣,他做下此事,並沒什麼謀劃,只爲心中一股氣,殺便殺了,再無贅言!
走出院外,看到蘇石已控制住殿帥府的人,陸謙賴在地上,富安已死,張教頭只是呆若木雞。
蘇石道:“小相公,這些人可送開封府?”
趙檉道:“又說什麼渾話,我等之事怎經那府衙,且回府再說。”
小娘子這時出來看見張教頭,父女抱頭痛哭,趙檉瞅了瞅:“你這教頭也先別做了,且隨我去,先保全了性命再說。”
張教頭畢竟是個見過世面的,看那衙內並未出來,身前猶有個橫死之人,心中已經揣摩個大概,抱拳拜倒:“全憑恩公吩咐。”
趙檉命人攙起,道:“蘇石你帶教頭,一起騎馬回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