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菱?趙檉摸了摸下巴,還是來了。
可卻趕在這個當口,趕在他兵臨會州城下,來了營盤之地。
他微微思索道:“就她一個人嗎?”
小兵道:“大將軍,就她一個,騎了匹紅馬,馬上還攜着兵刃。”
“哦?”趙檉笑了笑:“帶她進來。”
小兵得令出門,片刻後一隊軍卒領着一名女子走入大帳,正是上次同林晚風一起到過卓囉的智菱。
這智菱身材窈窕,穿着桃粉衫裳,內襯白裙,她臉型極好,小小的瓜子,尖尖下頦,但容貌卻很普通,說不上美醜,屬於丟進人羣中很難找出來的那種。
而且她膚色焦黃,黯淡無光,彷彿葫蘆皮一般。
趙檉一見她,就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家的臉,對方易容改色,和他用的是同一種藥粉,若他現在也扮上,兩個就是葫蘆兄妹了。
智菱看向趙檉,也不見禮,微微一笑道:“大將軍,冒昧前來還望莫怪。”
“不冒昧,不冒昧!”趙檉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又來本將這邊,那肯定是元鏡答應本將的條件了,願意拿出四十萬兩銀子贖人?”
“正是如此!”智菱道:“我家靜妃娘娘同意拿出四十萬兩白銀,贖回元極幾人。”
趙檉看她,手指輕敲桌案,心中冷笑,上回他以言語試探元極,元極說漏了嘴,這元鏡哪來的四十萬兩白銀!
這些銀子應該真如林晚風所講,若是現錢,只有西夏皇室才能直接拿出,別的大臣家族,怕是要變賣家當,折騰產業了,而且就算如此也未必能全湊出來,畢竟這麼多錢,對於西夏任何人來說都算天文數字。
何況產業又豈是那麼好變賣,元鏡又有什麼產業?不過元家庶女,家族裡少有家產,入宮雖然可能有些賞賜,可再賞賜又能有幾何?她就算任着悲風堂三大首領,但那又不是戶部工部之類地方,就算想貪污也未必能貪到。
所以,趙檉根本不相信眼前智菱的話,只是不知道她出於什麼目的,跑來信口開河,或許還是拖延時間,穩兵之計,或許元鏡別有企圖,才指派她來胡說八道。
“好,那相思矢和銷魂箭的練法呢?還有山海指經!”趙檉說道,既然對方胡謅,自己就陪她演下去,看看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些鏡妃也都同意了,贖人當時都會交到大將軍手上!”智菱認真地說道,雙眼緊盯着趙檉。
趙檉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看這元鏡方纔開竅,人既然在本將手中,還不是我爲刀俎他們爲魚肉,任由本將宰割嗎!元鏡若是不同意條件,那本將也沒耐心再留下去了,直接把他們都剁碎了喂狗就是!”
“大將軍!”智菱看到趙檉狂態不由微微顰眉:“雖然鏡妃接受了大將軍的條件,可大將軍此刻帶兵在外,又要如何才能交換贖人?”
趙檉聞言瞅她幾息,搖頭不滿道:“我還想問你四十萬兩白銀在何處呢?那可不是小數目,若是裝箱運來,怕是得三五十口大箱,現在又在哪裡?銀子都未到,居然關心起人來了!”
智菱淡然道:“大將軍,白銀自然已經運至左近,正於安全地方藏着,大將軍還是抓緊派人將元極幾個送來,好做交換。”
“將他們送來啊……”趙檉摸了摸下巴,莫非對方打的是路上劫人的主意?否則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自己帶兵來了會州這纔出現,說銀子到了想要贖人。
“正是!”智菱點頭道:“大將軍,此事鏡妃瞞着皇帝,爲了防止夜長夢多,大將軍還是趕快派人去卓囉將他們幾個帶過來吧。”
“不用帶過來了!”趙檉緩緩道。
“爲什麼不用帶了?”智菱頓時一愣,若非麪皮易成焦黃,此刻定是變了臉色。
“因爲他們此刻就在軍中!”趙檉嘿嘿道:“本將把他們都帶在身邊了,只要銀子和武藝到了,本將立刻放人就是!”
“帶在身邊了?就在軍中?”智菱看着趙檉呆了幾息,“大將軍所言可真?”
“自然是真的!”趙檉盯着她的雙眼:“人在軍中,錢和武藝在哪裡?”
“大將軍……”智菱勉強一笑:“既然人在這裡,那銀子武藝自然不會短,約個時間地點交換便是了。”
“約定什麼時間,哪處地點?”趙檉追問道。
“就……明天午時,在柔狼山中好了!”智菱張嘴說道。
趙檉看着智菱,你這態度也太隨意了吧?這等大事,就算早有腹稿,也得慎重商討,小心翼翼說出,你隨口就來,誰能相信啊。
“好,那就明天午時,柔狼山裡一手交錢,一手交人!”趙檉笑眯眯地道。
“既然如此,那我先行離去,但願大將軍到時不要食言!”智菱說完轉身就走。
趙檉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翹,連一些具體交換細節都沒有,顯然這智菱根本就未料到元極等人在軍營裡,沒想過到底要如何交換。
只怕對方真打的路上劫人主意,此番不過進營和自己虛與委蛇,假意答應銀兩武藝等條件,利用自家貪心派人回卓囉押人的路上,出其不意,搶劫元極幾個。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趙檉摸了摸下巴,這計策還算高明,時間火候拿捏的也好,可惜的是沒料到自己居然把元極他們帶在身邊了。
四十萬兩銀子對方絕對拿不出來,武藝怕也不會交出來,明天午時恐就要圖窮匕現。
那柔狼山樹多林密,若是武藝高強之人在林內行走做事,普通軍兵很難奈何對方,畢竟處處都是遮掩,哪裡都能藏身,若對宗師而言,軍兵持着手弩也未必能夠成事。
趙檉心中琢磨片刻,覺得對方這是要硬搶了,只不過想從他手中搶人無異於虎口拔牙,到時定叫對方來一個滅一個,來一雙滅一雙。
轉眼到了傍晚,趙檉喚過元纓一起吃飯,元纓雖然身材瘦弱,但食量可不小,羊腿都能啃下兩根。
練武之人每日消耗多,吃得就多,何況元纓練槍,槍這東西可比刀劍耗費體力,畢竟大開大闔,身體動作幅度遠遠超過短兵。
“師父,我現在能刺出六顆星了!”元纓丟下一根啃得乾淨的大骨,用袖子抹了抹嘴說道。
“哦?六星了……”趙檉露出驚訝神色,這挺快啊,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不久就會小宗師了吧?十五六歲的小宗師,這和自己都有的一拼啊,可自己當年什麼資源?要什麼有什麼,根本不是二十八能比得了的。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雖然資源好,但可沒有一個半步大宗師日日在耳旁提點,這可是要遠勝過資源之類了,那時周侗已經離開東京開封府,他晉升小宗師,只是看周侗留下的筆記和自家摸索,最後一點點練成。
“我耍來給師父看看!”元纓見趙檉驚訝,站起來就去拿大槍桿。
趙檉見狀沒有阻止,只是道:“剛吃好東西,小心抻得腸子疼。”
“不會的師父!”元纓哪在乎什麼腸子,拿着大槍桿就演練起來,只見奔騰如虎,矯健似龍,槍出似趕月,槍回如流星,最後一招七星耀月使用,果然刺了六點寒星出來。
趙檉點頭,覺得還是要鼓勵一下,道:“耍得不錯,待伱晉升小宗師後,爲師送你一件兵刃當禮物。”
元纓收了槍,睫毛撲閃,道:“師父,什麼兵刃?”
趙檉想了想,本來說要送一杆大槍,但他手裡沒有合適的,幾支得自太宗武庫的槍都是金屬桿,不適合步下使用,便道:“到時候再說!”
元纓道:“師父,我……我想要一口劍……”
“劍?”趙檉微微皺眉,哼了一聲。
元纓訥訥地道:“師父說了徒兒小宗師後,可以兼顧學劍,徒兒,徒兒沒有學劍的東西啊。”
“我看你那木劍就削得不錯,怎麼就沒學劍的東西了!”趙檉冷冷地道。
“噢,知道了………”元纓聞言不由委屈地低下頭,撅起了嘴。
隨後趙檉回寢帳看書,夏日夜短,他睡意較少,良久才吹滅牛油大燭去行軍牀榻,但只是閉目養神,假寐狀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在黑暗中猛地睜開雙眼,然後側耳聽了會兒動靜,接着便毫無聲息地從牀上跳下。
來到帳門前他又聽了幾息外面,這才微微把皮簾開了一條縫兒,身子一閃,從那窄細得根本不可能被人通過的縫隙穿出,去到帳外。
這時候外面月光較淡,星星也稀薄,趙檉身子緊緊貼在牛皮大帳上,一動不動。
按道理說,他大帳外有侍衛親兵站崗,而且每隔多少步是要燃着火把的,但此刻這些全都沒有。
綁在火柱上的松油把是滅着的,兩個侍衛親兵倒在簾幔旁邊,不知是昏過去,還是死了。
趙檉目光望向不遠處一座帳篷,那帳篷是安放元極等人囚車的地方,此刻帳門前守衛的軍兵也都癱倒在地。
趙檉臉色難看,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他原本以爲智菱會在明日柔狼山上動手劫人,卻沒想到居然今天晚上就來了。
只怕是宗師也不敢這般做吧?這可是萬人的軍寨營盤,倘若只是潛進打探情報還好,可要救三五個人出去,宗師也絕對不可能做到!
他心中一陣冰冷,真不知是誰給這些元鏡手下人膽量,白天說句元極幾個在軍中,晚上就進他營盤行劫掠之事了!
他輕輕吸了口氣,本想直接示警叫人,但瞅着那邊臨近的兩座大帳不由微微皺眉。
那是元纓和張憲的帳篷,他不知道對方來了幾個人,倘若自己出聲驚動對方,對方狗急跳牆,跑入別的帳篷行兇,自己這邊投鼠忌器便落入被動。
想到這裡,他腳下輕滑,只眨眼工夫,就到了裝囚車那座帳篷前方。
這個帳篷比旁的都要大,一看就與衆不同,他聽了兩息,心中不由冷哼,裡面雖然動靜極小,但也能辨出來是切割囚車木柵之聲。
伸手輕輕撩起皮簾向裡看去,只見裡面影影綽綽,一名黑衣人正拿着個小燭頭,光芒不盛,另外隻手則握着柄圓月彎刀,正在斬破木柵。
那刀顯然不是凡物,不說削鐵如泥也差不多,此刻已經把元極的囚車開了個大洞。
他們這幾個囚車乃是打得死架子,沒有門,想放人就得直接切開木柵欄。
不過元極的囚車雖然被破開,但他琵琶骨卻依舊鎖在上面,黑衣人又開始切割鎖住他琵琶骨的鎖鏈。
趙檉在簾外不由微微皺眉,一個人?對方只來一個人就想救走元極幾個,這得是多有自信?多輕視他這營盤大寨?
不對,只是瞬間他就知道自己想的不對,對方不是要救元極幾個,而是隻想救元極一人!
元極是宗師,雖然眼下鎖住,可武藝仍在,只要打開鎖鏈,勢必要比元夏元秋等要強,並不會成爲累贅。
趙檉眯了眯眼,只有一個人那便好辦了,若是人多還擔心對方到處亂竄,一個那就先抓住再說。
可就在他剛動心思之時,那帳中黑衣人卻猛地回頭,一瞬間四目相對。
趙檉頓時愕然,竟被發現了,他一個半步大宗師竟被對方發現了?!
黑衣人同樣大驚,沒想到居然有人扒着帳門在偷看,而且半天自家都沒有覺察。
只見她突然抖手,圓月彎刀彷彿黑暗中綻開的銀花,直接向趙檉飛去。
趙檉沉聲道:“賊子安敢!”
他臉色有些陰鬱,對方無論反應,還是出刀速度手法,都不像一名宗師能夠擁有的。
揮起衣袖,打落那飛來的彎刀,趙檉心中再次確認,這彎刀的力道頗大且角度奇詭,換旁人只怕很難接住。
黑衣人“咦”了一聲,隨後不再管元極,而是身子直接向一旁的牛皮帳壁衝去。
只聽得“刺喇”一聲響,也不知道她用什麼劃破了皮帳,然後身子“嗖”地一聲竄了出去。
趙檉腳下一動,便追上前,同樣從那帳壁躍出,他絕對不能放走這黑衣人,這黑衣人武藝太高,若是放走,她回頭刺殺軍中將領,卻沒人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