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趙檉也沒了去州橋的心思,在府內兜兜轉轉,心中更是千迴百折。
他自穿越這一朝,知道了身份背景後,便一直在默默謀劃,從小做起,五歲律詩,六歲填詞,七歲解策論,八歲習武,混於市井,倚仗身份抱打不平。
拜師周桐,十二歲武道有成,十三歲結交朝臣,十四歲暗中組織碎玉樓,廣結天下好漢,十六歲使盡手段,提舉侍衛親軍司。
這一步步走來,處心積慮,縝密細緻,嘔心瀝血,乃至他整個人都有些麻了。
趙檉回到書房,打開了一隻紫檀匣,裡面是淡黃色的薛濤筏,每一張上都有他才能看懂的小字和符號圖畫,這是未來的謀劃。
他端坐在椅上,伸手取過一支小羊毫,開始寫東西,寫完之後丟進匣內,然後“啪”地一聲上了鎖。
接着趙檉整個人往椅子裡一癱,從上到下都垮了下來,彷彿沒有了骨頭一般,竟然就這般睡過去,他睡得很熟,幽夢還鄉,瞳瞳往事,補習班夏令營,未名湖畔,長髮黃裙,月圓花好,笛短簫長……
轉眼已是十來日過去,這一天清晨,趙檉喚來雷三,將一封信交下,道:“送去給碎玉樓主黃孤,命他派人快馬加鞭報給福建路安撫使黃覺,定要保密,若不得周全,毀掉亦莫使人看。”
雷三領命欲走,方轉過身卻又被趙檉叫住道:“既去樓裡,順便讓簡素衣查查高俅家幾個兒子的過往,有什麼腌臢事一併稟報過來。”
雷三聞言一愣,思想幾息道:“此事小相公不必問簡女俠,屬下便知道個大概,那高俅沒幾個兒子,他只有一名乾兒義子,乃是過繼叔叔家的堂弟,喚作高坎是也,東京城百姓不喜他,叫他做花花太歲,又稱高衙內!”
趙檉聞言雙眉微皺,手掌扶住桌案,身子略微前傾,道:“雷三你說甚麼?高俅不是生有三子,兩子爲官嗎?”
“小……小相公。”雷三搔頭訥道:“高俅膝下無子,這事兒許多人知曉,就算是城內的百姓也有耳聞,高俅乃是官家潛邸時的親隨,料得小相公不陌生,怎卻忘記?”
趙檉自不陌生,只是他前世記憶,史書記載高俅生有三子,這絕不會錯,就算錯了,亦只會多不會少,是以,他對這高俅家事先入爲主,從未細查。
趙檉面無表情看着雷三,這雷三乃東京土生土長,雖是地頭蛇,卻有幾分俠義心腸,因路見不平失手打死人下了大獄,被趙檉救出來後一時忠心無兩。
趙檉緩緩道:“高俅無子,只有義子高坎,是過繼叔叔家的堂弟?”
雷三被趙檉盯得心中發毛,硬着頭皮道:“卻是這般,屬下斷然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欺瞞,且那高坎雖然份屬堂弟,但卻有傳言,說是高俅年輕時私通自家嬸嬸所生,是以才能不顧倫常收爲乾兒。”
趙檉臉色古怪,半晌才吐口氣擺手道:“你且去去,此事作罷。”
雷三滿頭霧水離開,剩趙檉獨自一人於書房,他怔了片刻,自語道:“終是不對,爲何如此?”
就此刻忽有管家前來稟報,說府外有人投拜帖。
趙檉命管家取帖過來,打開一看,原來竟是米公公說的老太尉到了,遂命管家傳出話去,約了前堂相見。
王府內見客大抵有三處地方,是爲前中後三堂,卻也說不上厚此薄彼,只是關係親疏不同,自有遠近之分,前堂乃是見外客之地,中堂卻是心腹之人可往,至於後堂只有親眷纔會到所處。
此前堂頗大,內設卻也華麗,趙檉令人沏了兩盞小龍團後,不過片刻管家便引進兩人。
其中一人顫顫巍巍,老邁枯朽,手拄鳥仗,形似耄耋,穿件大紅色蜀錦袍子,衣面卻褶皺叢生,一見便是壓箱底的物什。
另一人是名少年,見模樣不過十三四歲,生得雖樣貌尋常,但腰堅腿穩,目光炯炯,落在趙檉眼中,自然看出是習過槍棒的,且頗有幾分根底。
老者雙眼混濁,觀前方椅上端坐一人,年少銀袍,氣宇出塵,便有些激動,甩開少年攙扶的臂膀,倒身欲拜,口中呼道:“昔內外提點殿前太尉洪信,拜見齊王殿下。”
趙檉看過米公公的信箋,知道前面這位洪姓老者的殿前太尉乃是虛職,並不是殿前司都指揮使銜掛太尉,否則也不至於落魄至此。
他示意親隨攙住老太尉,道:“免了免了,哪裡用這般禮節, 老太尉快坐下說話。”
親隨摻着老太尉坐到椅上,少年在前又見了大禮,趙檉笑道:“卻是一臉英雄氣概。”
少年靦腆,訥訥不知如何回話,氣得老太尉猛磕手杖,卻險些將那仗首處的鳥頭磕掉,又自醒悟趙檉在旁,不由連聲告罪。
喝了小龍團,老太尉滿心感慨,言道當年仁宗皇帝曾賞賜五餅,至今不能忘。
趙檉便笑道府內還有許多,待走時也取五餅去,老太尉聞言自是聲淚俱下。
趙檉相勸,與老太尉又聊了些仁宗朝舊事,忽地說到米公公,老太尉言道米震霆武藝厲害,槍棒精通,不輸於李憲,且論起長壽李憲卻又遠遠拍馬不及。
趙檉聞言奇道:“可是童道夫的乾爹李憲?”
老太尉道:“正是此人,不但帶兵厲害,一身武藝更是無匹,米震霆須不弱他。”
趙檉道:“素有耳聞米公公習武,卻未料如此厲害,李憲當年北地無敵,如此說來這些年倒是米公公藏拙了。”
老太尉道:“米震霆不喜朝堂,當年雖有聲名,幾十年過去,無人揚播,自不流傳。”
趙檉點頭,看向老太尉身後少年郎,這少年乃是老太尉曾孫,名玄陽,同輩排行第七,此番老太尉舍下臉皮前來東京,就是想爲這曾孫求個出身,趙檉道:“玄陽,我來問你,武藝如何?”
少年漲紅了臉,道:“回齊王話,尋常人可敵十不敗!”
趙檉拊掌道:“妙也,可爲十夫長了,不過我不想讓你進禁軍,想讓你先做我親隨,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