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進來一名中年男子,也是幽州漢人,姓柳,來京城後改名叫柳隨風,他是周掌櫃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柳隨風的眼睛很毒,能認出很多穿着常服來酒樓吃飯的官員,然後他會慢慢套近乎,再想方設法搞到有用的情報。
柳隨風前幾天認識一名軍器監火藥司的官員,他花費了很大的本錢才和這名稱兄道弟。
“怎麼樣,打聽到鐵火雷的情報了嗎?”柳隨風一進門,周掌櫃便急切地問道。
周掌櫃這兩年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搞到鐵火雷的配方和製造方法,這是遼國從宋朝高層打聽到的一個秘密,宋朝已經研製出一種威力強大的火器,叫做鐵火雷。
遼國的火器工匠們一聽便明白了,他們也造出木殼火雷、瓷殼火雷,也想研製出鐵殼火雷,但研製了二十餘年,始終沒有成功,不料宋朝居然先一步研製出來了,讓遼國工匠們既緊張又期待,他們搞不出來,就指望着情報機構立功了。
這是遼國皇帝耶律洪基親自下的任務,讓周掌櫃壓力山大。
柳隨風也不客氣,進來坐下道:“搞到這個火器配方沒那麼容易,得再下點精力和本錢。”
“王勇已經是軍器司的副管事了,他還不搞不到?”
“他知道這個鐵火雷,但這鐵火雷根本不在京城製造,而是海外鯤州製造,運來後放在軍器監特殊倉庫內,每顆鐵火雷都有編號,就算過期失效銷燬,也必須運回鯤州去銷燬,火藥司的工匠們都沒有見過鐵火雷什麼樣子。”
周掌櫃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神情,“那還有什麼辦法?”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王勇拿了我們的好處,又辦不了事,他很愧疚,他正好有個堂兄在海外經略府負責鯤州事務,他可以把這個堂兄介紹給我認識。”
“鯤州的事情早就不歸海外經略府管了,這應該找三司下面的海外司曹纔對嘛!”
“掌櫃,你糊塗了,今年海外經略府又並給知政堂了,你忘記了?”
周掌櫃頓時想起來,鯤州雖然好幾年前就劃給知政堂,但今年範寧去職後,知政堂又重新接管了海外經略府,並將它分拆成北衙和南衙,北衙負責鯤州、耽州和琉球府,南衙負責南洋和南大陸,南衙在泉州,而北衙則在京城。
“配方這種絕密的情報,北衙的人能搞到嗎?”周掌櫃懷疑地問道。
柳隨風道:“要搞到配方估計不太可能,我在想,能不能搞到一顆失效的鐵火雷,失效的鐵火雷送回鯤州時,就沒有那麼嚴格,或許他能偷偷搞到一顆。”
周掌櫃一拍大腿,這是個好辦法,送顆真玩意過去,讓那些火藥匠自己去研究,自己也能完成任務了。
“這個官員有什麼弱點?”他急忙追問道。
“我向王勇打聽過了,他這個堂兄想在京城買宅,但錢不夠,急得焦頭爛額,我們這個時候雪中送炭,一定能收買他。”
周掌櫃頓時想起不久前剛剛接到的最新任務,朝廷令他立刻打聽遼國船隊去鯤州的情報,正好可以通過這名北衙的官員打聽。
周掌櫃立刻拍板,“沒問題,他要多少錢,我都給!”
........
海外經略府在範寧離職後混得確實比較慘,不光軍權沒有了,而且還和三司下面的海外司曹合併,然後拆分爲海外經略府北衙和南衙,北衙就在京城,下面又分成三個司曹,其中負責鯤州司曹的官員叫做王勤英,皇佑五年進士出身,三十多歲了,才混到一個從八品小官。
在保和酒樓的一間雅室內,火器局副管事王勇將柳隨風介紹給了堂兄王勤英。
“柳衙內太高看我了!”
王勤英手忙腳亂地向柳隨風解釋道:“我只是從八品小官,都事而已,負責和鯤州聯繫,鯤州知州都是正六品官,我哪裡能管得了他們。”
“一點點小誤會而已,不傷大雅,王都事請坐。”
柳隨風很熱情地請王勤英坐下,王勇在一旁道:“柳衙內家裡可是大名府豪門,這座保和酒樓就是他家裡,京城還有幾處產業,錢多得花不完,真正的闊衙內!”
“老王這話就不厚道了,什麼叫錢多得花不完,京城有錢人多得是,你這話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我就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柳衙內千萬別生氣。”
“呵呵!我也是粗人,替家族在京城跑跑腿,不像王都事,人家可是進士出身,前途無量啊!”
柳隨風敬了王勤英一杯酒,又笑問道:“聽說王都事想在京城買宅?”
王勤英擺擺手,“什麼買宅,就是想在外城買間小院子,七八分地大小足矣,把父母從鄉下接來,不想再租房子住了。”
柳隨風想了想道:“王都事打算買多少錢的院子?”
“我看中了一間院子,一畝地大小,位於城東,房東開價七百貫,這個價格真的很便宜,雖然靠近曹門,但畢竟是在外城,房東只給我五天時間,我到處借錢。”
“王都事還差多少?”
“還差三百貫,哎!明天就是在最後期限了,我都要愁死了。”
王勤英之所以來吃飯,就是堂弟王勇告訴他,這個柳隨風願意借錢給他,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說完,他一臉期待地望着柳隨風。
柳隨風呵呵笑道:“進士不是都挺有錢的嗎?”
“哎!那是攀了高枝,成了權貴女婿,我雖然是進士,但早就成婚生子了,而且考中的名次也低,人家根本看不上,只能靠一點俸祿度日,好在去年去了一趟鯤州,人家送給我一顆珠子,回來賣了三百貫錢,這纔算發了筆小財,有了買房之念。”
“沒問題,也不用借了,不就三百貫錢嘛!我送給王都事,就當和王都事交個朋友。”
王勤英連忙擺手,“那怎麼好意思,我可不能白要柳衙內的錢!”
“是這樣的,我們家族也想投資鯤州的木材,但就怕不安全,王都事能不能告訴我,鯤州駐軍有多少?有沒有什麼防禦,我聽說遼國也有水軍,鯤州會不會被遼國水軍攻佔,萬一被攻佔,我們家族的投資就完了,如果王都事能告訴我,這三百貫錢就當是我的諮詢費。”
王勤英有點猶豫,王勇在一旁鼓動道:“大哥,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你不拿錢過去,房子會被別人買走了,你就後悔哭吧!”
王勤英心一橫,對柳隨風道:“我告訴你一個絕密消息,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
“你放心吧!我給誰說去?”
王勤英壓低聲音道:“遼國確實要攻打鯤州,但在半路遭遇了埋伏的宋軍水師,遼國六十艘海上運兵船已全軍覆滅,你們家族就放心去投資吧!”
“宋軍水師是從哪裡得到的情報?可靠嗎?”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的權力範圍接觸不到這個級別的情報,除非我能升爲參事,我或許可以替柳衙內打聽到。”
“呵呵!既然是絕密情報就算了,我只是好奇,多謝王都事提供的消息,我馬上就和家族聯繫。”
柳隨風拿了三十兩黃金給王勤英,便告辭走了,王勇送柳隨風出去。
王勤英手中把玩着三錠黃金,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
客棧掌櫃房裡,周掌櫃聽完了柳隨風的彙報,臉色十分難看,他嘆口氣道:“連六十艘運兵船都說出來了,他的情報應該是真的,遼軍水師全軍覆滅了。”
周掌櫃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他說宋軍是埋伏在半路?”
“是!我還特地問他,宋軍怎麼知道這個情報?”
“他說了嗎?”
“他說他的級別不知道這個情報,如果他能升一級爲參事,他就能告訴我了。”
“他這話什麼意思?”
“我覺得這個王勤英很貪,他在暗示我們,他想升官呢!其實就是想要錢去打點。”
周掌櫃沉思片刻道:“如果這個王勤英可靠,培養他倒是可以,但必須要把他了解透,防止他出賣我們,這樣,派人跟蹤他三天,瞭解他的一舉一動,要確定他只是一個普通不得志的官員。”
“我明白了!我會安排人盯住他。”
柳隨風下去了,周掌櫃眉頭緊鎖,他還沒辦法把六十艘船全軍覆滅的消息告訴遼國,那樣樞密院不會滿意,他必須要告訴遼國,宋軍是從哪裡得到的情報,時間很緊急,他還真沒有辦法拖延太久。
“希望這個王勤英是個可靠之人。”周掌櫃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