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的上午,船隻抵達了木瀆鎮,他們將在木瀆老宅休息兩天,然後再繼續南下。
老宅空關着,但依舊乾淨整潔,大家稍微收拾一下,便各自休息了。
範寧則去了家族,他離家較早,和範氏家族接觸不多,只是在他父親去世的丁憂期間,他住在木瀆,這才和家族的關係密切起來。
範寧在族長的陪同下,給堂祖父范仲淹和父親範鐵舟掃了墓,又在木瀆鎮請數十名族人吃了午飯,這纔跟隨三叔範鐵牛回家。
範鐵牛現在是木瀆鎮的二號員外,僅次於劉院主,他的宅子是在鎮子最東面,佔地二十餘畝,後面便是一望無際的農田,他現在有五千畝上田,除了自己的兩千畝地外,朱佩陪嫁的三千畝上田也交給了他,另外範鐵牛還經營着鎮上的三家酒樓和兄長範鐵舟留下的醫館。
酒樓和醫館是留給範寧同父異母的兄弟範明孝,這孩子過繼給了範鐵牛,現在是範鐵牛的次子,目前在延英學堂讀書。
“明孝現在如何了?”範寧問道。
“這孩子很孝順聽話,只可惜讀書差了一點,進延英學堂還是破格錄取的,他只考上了縣立木瀆鎮學堂,我個人感覺,他不太適合走科舉的路子。”
範鐵牛說得很含蓄,畢竟這也是範寧的弟弟,他不能剝奪孩子讀書的機會。
範寧點點頭,“讓他讀完縣學和府學,然後我安排他去太學學醫,回來後繼承醫館。”
宋朝的太學下面不僅是經學,還有武學、律學、醫學、算學、書學、畫學,培養很都專門人才,一般都要考進去,但也有名額照顧官宦子弟。
對範寧的安排,範鐵牛沒有異議,他長子陸敏在外面闖蕩了,估計不會再回鄉,他則希望次子留在家鄉繼承他和兄長的事業。
“阿婆怎麼樣?”範寧又問道。
“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身體很硬朗,就是耳朵不太好。”
範鐵牛看了看天色,又笑道:“她正好午睡了,晚點你再來看她。”
“好吧!看看你種的東西去。”
範鐵牛精神一振,連忙帶着範寧向後宅走去。
別人家的後院弄的是假山魚塘,花草樹木,但範鐵牛的後院卻種菜種糧,倒是有個兩畝大的魚塘,裡面真是養魚。
“去年冬天我塘泥肥了土,土質很疏鬆,肥力肯定夠了,就怕玉米和南瓜有什麼特殊要求。”
“特殊要求倒沒有,關鍵是陽光充足。”
“陽光沒有問題,我家後院沒有大樹遮擋。”
走進後院,竟驚訝地發現後院的菜地和糧田佔地足有十畝,居然還有溝渠和田埂,範寧着實有點無語,三叔這是多麼熱愛種田,範鐵牛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在外面種地,會被別人笑話,我只好躲在家裡種,種了幾十年,拋不下啊!”
來到中間的兩畝地,“這是玉米地,我種了一畝地,已經長出小苗了,我每天都會來澆水施肥,長勢很好。”
果然整整齊齊長滿了玉米小苗,間距一尺,綠油油一片,長勢喜人。
範寧笑道:“種得很好啊!到夏天就能收穫了,全部留着種子,明年五千畝土地全種上,然後三叔就等着封爵吧!”
範鐵牛咧嘴笑得合不攏,範寧卻打斷了三叔的憧憬,“那南瓜呢?”
“南瓜在這裡!”
範鐵牛連忙把範寧帶到一個角落,這裡搭了幾個粗壯的低矮木架子,方便南瓜爬藤,佔地也是一畝左右,瓜苗也已經長出來,照耀在陽光之下。
範寧一顆心放心了,他不擔心玉米,而是擔心南瓜,怕它不適應這邊水土,現在看起來,自己是白白擔心了,和後世的南瓜沒有什麼區別。
“三叔,這兩樣農作物大宋沒有的,你要千萬小心,春天當心冰雹,最好兩邊搭個架子,萬一下冰雹,趕緊用油布蓋上。”
“我知道,等會兒我就弄架子,我對孫子還沒有這麼精心照顧呢!”
範寧翻了個白眼,你孫子在哪裡呢?
.........
在故鄉只休息了兩天,範寧帶上範明軒,衆人再一次啓程南下了,在吳江稍停了一個時辰,範寧和朱佩去拜訪了在家裡養老的朱元甫。
朱元甫確實老了,手上和臉上長滿了老年斑,精神也大不如前,兩個月前,朱元駿病故,安葬在衡陽,他最後被貶爲衡陽縣尉,在那裡走到了生命盡頭,他的子孫按照他的遺言,將他葬在衡陽,加上他們已在衡陽購置產業土地,朱氏這一支就算留在衡陽了。
這件事對朱元甫的打擊很大,這就意味着分裂的朱家不可能再復原。
“我也想開了,枝開散葉,朱家一支留在衡陽也不是不可以,百年後,他們的子孫再來吳江尋根吧!”
相對於朱元駿,朱元甫更關心自己的兒孫,他握住範寧的手,吃力道:“我四個兒子,老三和老四都是庸碌之輩,不求進取,我已留給他們足夠的財產,隨他們去吧!只有我的次子孝霖精明能幹,明白事理,可以做一番事業,阿寧,你幫幫他吧!算是我最後求你這件事。”
範寧嘆口氣道:“祖父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我一定會盡力!”
朱元甫臉上露出寬慰笑容,又握住孫女的手笑道:“朱家最有出息的還是我的佩兒,找的郎君多好,我真的放心了!”
朱佩感覺祖父是交代遺言,她心中難過,頓時淚如雨下,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範寧讓祖父休息,扶着妻子從房裡走出來,對她道:“去把大哥找來,見見祖父吧!”
範寧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朱元甫了。
朱佩點點頭,快步出去了。
這時,朱孝霖請範寧坐下說話,朱孝霖和兄長朱孝雲是一母同胞,而老三和老四分別是兩個小妾所生。
相比朱孝雲的溫文爾雅,朱孝霖則更像父親朱元甫,簡直就是朱元甫的翻版,其實在朱元甫的四個兒子中,範寧也更喜歡老二朱孝霖,儘管朱孝雲是他的岳父,但朱孝雲就像一本教科書,什麼都按照規矩來,一絲不苟,住在他府中,就算晚點回來,也要向他說明情況,讓範寧很不習慣。
相反,朱孝霖卻像一本充滿了人情味的通俗小說,溫和、精明、善於變通,很接地氣,不光朱佩喜歡他,連範寧也很喜歡和他聊天。
朱孝霖笑問道:“我昨天接到三叔的來信,說你勸說他投資紡織工坊?”
範寧笑問道:“二叔有興趣嗎?”
朱孝霖點點頭笑道:“我們年初已經分過家產,老三和老四要的是金銀和土地,你岳父分的是父親收集的古玩字畫,奇石給了長孫,房宅和酒樓則分給了所有的孫子,我繼承的是父親的產業,四十八家朱氏錢鋪和朱氏船隊,阿寧,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二叔擅長哪一方面?”
朱孝霖想了想道:“我執掌船隊十年,最瞭解最擅長的就是船隊運輸。”
“二叔,我給你指條大路,朝廷已經決定,把揚州定爲最大海外物資集散中心,二叔儘快去揚州沿長江大量購買土地,修建倉庫羣;其次,二叔可以考慮在揚州建一個最大的海貨集散市場;第三,二叔可以涉及造船和運輸,把朱氏船隊打造成爲內河最大的運輸船隊。”
“剛纔你還說造船?”
範寧微微笑道:“我說的造船是指造十萬石以上的巨型船隻,我記得長江沿岸有好幾家歷史悠久的船坊,好像有幾家經營得不太好,二叔可以買下來。”
“十萬石不太可能,木料承受不住,我覺得木船三萬石就到極限了,最多張二十帆。”
其實範寧也知道十萬石可能性不大,十萬石載重六千六百噸,木船辦不到,像有名的寶船也就載重五萬石,大約三千噸左右,排水量近萬噸,載重十萬石,那幾乎是航空母艦了。
所以範寧也只是這樣說說,但重點不是在這裡,範寧笑道:“二叔,我說是買船行!”
朱孝霖呵呵一笑,“你說的是京口楊氏古船行,能造萬石大船,東主楊青死後,幾個兒子爭家產鬧得不可開交,去年底他們曾找到朱家,想以十萬貫的價格把船行賣給朱家,我父親覺得這個價格太高,還價七萬貫,他們說回去商量,到現在還沒有回信。”
“二叔可以考慮把它拿下來,然後再出高價挖海船經驗豐富的老船匠,務必造出三萬石以上的海船。”
買船行或許朱孝霖要想一想,但去揚州買地卻正合他意,何況範寧還透露出這麼重大的消息,他簡直有點等不及了,明天去出發去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