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略略欠身道:“啓稟富相國,分給移民的土地其實是連成一片,適合種植成片的麥子,如果每戶農戶在自己的土地裡既種糧、又種蔬菜、桑麻,整片麥田會變得破碎凌亂,灌溉、收割都不方便,所以卑職在分給糧田的同時,另外在別處授予菜田和桑麻田,也是他們生活需要。 ”
“但你可以少給糧田,把蔬菜和桑麻田算在兩頃土地的額度內。”
範寧沉默片刻道:“鯤州地廣人稀,與其荒蕪浪費,不如給授予百姓,也算是對土地的充分利用,更何況他們自己開墾荒地種菜,十年後,土地還是一樣歸自己,還不如由官府施以恩惠,這是卑職想法。”
富弼點點頭笑道:“範知州心懷百姓疾苦,做得很好,我完全贊同,我其他問題沒有了。”
彥博又看了看衆人,“下面哪位繼續詢問?”
他見無人答應,便對範寧道:“那我來問一個問題,是關於j-i院之事,我個人覺得,官府首先在鯤州開辦j-i館,很有失體統,這一點我無法接受,能否請範知州解釋一下?”
範寧微微一笑,“首先我要糾正相公一個說法,官府從未在鯤州開辦j-i館,我的意思是說,鯤州是有三家j-i館,但不是官府所開,都是長崎宋朝商人發現商機,不光j-i館,同時開業的還有酒樓和雜貨鋪,都是他們自己開設,和官府無關。”
“但也是官府鼓勵的對不對?”彥博對範寧的回答並不滿意。
範寧在報告並沒有提到j-i館之事,彥博顯然是從某個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
範寧知道只要用一句商業行爲便可以回答彥博的問題,但肯定會給他的述職留下不好的影響,畢竟j-i院不了檯面,彥博的問題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官員的想法。
範寧想了想便道:“鯤州官府從來不會鼓勵開辦j-i院,從剛開始出現三家,到現在兩年後依舊只有三家便可以看出官府的態度,鯤州官府只是從善如流,並沒有反對商人們開辦j-i院。”
“從善如流的理由呢?”彥博繼續問道。
“回稟相國,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日本國的風俗,日本國色情風俗強大,無論在何地都能找到j-i院,當然,鯤州是大宋的疆土,和日本無關,只是那些商人長期在日本經商,多多少少都接受了日本風俗,這是一方面,但並不是主因。
真正原因是航海的需要,長時間在海生活,無論船員還是士兵,內心都會產生一種巨大的壓抑感,所以到岸後,海員和士兵第一件事是要釋放內心的壓抑,否則很容易出現狂躁、發瘋,自相殘殺的行爲,海盜之所以血腥殘忍,和這種壓抑有一定關係。
釋放壓抑的辦法一是去喝酒大醉,另一個是去j-i院,這是各個海港j-i院和酒館特別多的主要原因。
很多長途商船都帶有船j-i,但我們船隊沒有,而且軍隊又嚴厲限制士兵飲酒,爲了緩解士兵和船員們在海的精神壓抑,鯤州官府便沒有反對商人們在唐縣開設j-i院,這是從善如流的理由。”
彥博並不是故意針對範寧,只是他個人較反感官府開辦j-i院,現在範寧給了他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他沉思片刻,便點點頭道:“我可以接受!”
“我也來問一個問題吧!”知樞密事韓琦笑道。
“韓相國請!”
韓琦沉吟一下道:“去年春天在鯤州發生了一場戰役,報告也寫了,全殲了長崎領主平野吉的船隊,但我發現一個怪之處,居然沒有一個俘虜,也是說宋軍將他們趕盡殺絕了,我並不是同情這些日本武士,我只是想知道知州爲什麼不接受投降,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範寧點點頭道:“確實是我下的命令,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這些武士的身份,他們名義是長崎地方軍隊,但他們另一個身份卻是活躍在日本海域的海盜,每個人手都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可以說死有餘辜,如果將來放了他們,只會繼續禍害商船,甚至會給大宋船隊帶來巨大威脅。
另一個原因是這些武士殺性極強,個個死戰不降,我們在奪取耽羅島時和他們激戰過,戰到最後,沒有一個人投降,都是死戰到底。
所以貿然把他們救船,只會對我們的士兵造成傷害,所以我下令不準救他們船,倒並不是下令把他們趕盡殺絕,大部分日本武士都是淹死在海。”
“說得好!”
韓琦讚道:“戰爭從來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太多菩薩心腸,寬恕窮兇極惡的敵人,是對自己士兵和善良百姓的犯罪,我一向主張殺敵務盡,範知州的回答讓我很滿意。”
述職已經過了三個相國,還有兩個副相沒有提問,坐在後面的天子趙禎只是聆聽,沒有打斷範寧的述職。
彥博看了看副相程琳和王堯臣,笑問道:“程相公和王相公可有質疑?”
程琳笑了笑道;“範知州做得不錯,我並無質疑。”
王堯臣也笑道:“誇讚的話倒是一大堆,以後再慢慢說。”
兩人都表態沒有質疑,這樣五名相國的詢問便可以結束了。
彥博點點頭,剛要向天子彙報,在這時,大學士高若訥卻道:“我倒有一個疑問要請教範知州。”
高若訥是前任副相,因年事已高,便辭去了相職,現出任淵閣大學士。
一般而言,州官述職不需要大學士出席,但今天由於天子出席述職,需要一名大學士參與旁聽。
韓琦和富弼對望一眼,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這個高若訥當年是呂夷簡的走狗,極力反對慶曆革新,瘋狂攻擊范仲淹,呂夷簡死後他又抱張堯佐的大腿,居然位爲副相,而且此人堅決反對海外開疆,幾次在朝會嚴厲抨擊海外開疆是勞民傷財。
但反對海外開疆只是表像,根子他是反對前任海外經略使趙宗實繼承大統,支持張貴妃義子趙惲立爲皇嗣。
高若訥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參與知州述職,他便對天子趙禎道:“請陛下准許!”
趙禎點了點頭,“高愛卿有疑惑之處可以詢問!”
高若訥便對範寧道:“範知州的述職報告我沒有看到,所以我不問鯤州之事,我只是想問範知州,在歸途有沒有率軍攻打高麗?”
這個問題一出,朝堂一片譁然,趙禎眉頭也皺了起來,心暗忖,‘這是怎麼回事?’
彥博急問道:“範知州,可有此事?”
範寧心也很驚訝,高若訥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參戰的士兵都在江都,並沒有跟隨自己北。
自己倒是向狄青彙報了此事,顯然相國們都不知道此事,那肯定不是狄青的報告。
範寧聯想到自己向狄青彙報時,旁邊還有兩名參事,範寧頓時明白了,這兩名參事之一必然是張堯佐安插在海外經略府的眼線。
但彥博的疑問他不得不回答,範寧便躬身道:“確有此事?”
彥博頓時不悅道:“那你爲什麼不向朝廷彙報,爲什麼不在述職報告寫清楚這件事?”
範寧不慌不忙道:“啓稟相國,卑職述職報告是在鯤州寫成,而高麗之事發生在歸途,卑職是行使經略副使卑職的職責,我不認爲這屬於述職內容。
其次卑職已向狄經略使彙報了此事,應該由狄經略使向樞密院和朝廷彙報,卑職不能越權,何況卑職昨天剛剛回來,還沒有機會正式向朝廷彙報此事。”
彥博臉色稍稍緩和,範寧昨天在天子面前不提此事是正確的做法,這件事並不是某個想法或者某種建議,而是事關大宋和高麗之間的國事,不經過朝廷便擅自向天子彙報,這是朝大忌,算天子也不能接受。
彥博又道:“那你現在把攻打高麗前因後果詳細述說一遍!”
範寧淡淡道:“首先我想說,高大學士有點誇張了,攻打高麗這個說法卑職實在擔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