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代表委託人來試探性提出聯姻的可能,如果被拒絕,求婚者也不會顏面掃地,畢竟是媒人被拒,雙方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在面子社會裡極爲重要,媒人的作用體現在這裡,適當的維護了求婚者的顏面。
劉院主代表範家前來提親之事立刻傳遍了整個朱家,在朱家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柳家三次求婚都被朱元甫以各種理由拖延或者婉拒的情況下,他卻答應了範家的議婚,無疑會嚴重惡化朱柳兩家的關係,這讓致力於維護朱柳兩家關係的朱元駿一房深感憂慮。
朱元駿的長子朱孝臻在得知範家的媒人門後,便第一時間亮明態度,極力反對這門婚事,他在勸說大伯父的同時,又用飛鴿傳信的方式,將這件事緊急告訴了身在京城的父親。
這天下午,一艘船迅速駛來,停靠在朱家碼頭,朱孝臻臉色陰沉地走下船,快步向府走去。
朱孝臻年約四十歲,按照祖父的安排,朱家三房,老二朱元駿一房從政,老大朱元甫守田,老三朱元豐經商。
但很多事情並沒有跟隨朱老太爺的安排軌跡發生,朱元甫的兒子朱孝雲考進士,從政爲官,朱元甫也沒有完全守田,朱家的錢鋪和彩帛鋪依舊掌握在朱元甫手。
而朱孝臻應該從政,但他卻沒有考進士,再加朱元駿覺得他資質略差,便將家族唯一一個蔭官指標給了朱孝臻的兄弟朱孝覃,目前朱孝覃出任嶽州通判。
失去了當官的希望,朱孝臻負責在家鄉辦學,培養朱氏門生,主管朱家的家族內務。
朱孝臻剛從柳家回來,帶回來了柳家的憤怒,讓他心情十分糟糕。
朱孝臻直接來求見伯父朱元甫,不多時,他走進了朱元甫的書房,朱元甫正坐在桌前欣賞一塊剛得到的石。
“侄兒給伯父見禮!”
朱孝臻躬身給朱元甫行一禮,朱元甫笑眯眯道:“孝臻,我這塊太湖石叫別有洞天,裡面結構很令人驚,你猜猜,阿佩花多少錢買下的?”
朱孝臻只得苦笑一聲道:“應該價值不菲!”
“它確實價值不菲,但阿佩只花了一貫錢把它買下了,這種好事情可不是能常常碰到的。”
朱孝臻哪有心思和大伯談石頭的事情,他小心翼翼道:“侄兒想和大伯再談談阿佩的事情,侄兒剛剛從柳家回來。”
朱元甫迅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吧!”
朱孝臻連忙道:“侄兒今天和柳老爺子談了兩家聯姻之事,也希望能用一種變通的辦法解決僵局,如將鈺兒許給柳然。”
朱鈺是朱孝臻兄弟朱孝覃的女兒,朱佩小一歲,朱元甫心冷笑一聲,不露聲色道:“然後呢?”
“然後朱老爺子堅決不肯答應,他說十年前和大伯談這門婚事,大伯總是以各種理由拖延,現在居然要把阿佩許給別的人家,不給柳家一點交代,這是對柳家巨大的侮辱,柳家需要重新評估兩家的關係。”
“佩兒不嫁給柳家,是對柳家的巨大侮辱嗎?”
朱元甫冷笑道:“什麼時候朱柳兩家的關係要靠一個十六歲的小娘子來維繫了?”
朱孝臻連忙解釋道:“大伯,或許柳家覺得尊嚴受到傷害,畢竟柳家提這門婚事已經十年了。”
朱元甫緩緩搖頭,“你完全看不到問題的實質。”
說到這,朱元甫目光凌厲地注視着朱孝臻,“爲什麼柳倬有意見他卻不來找我,而需要你門去解釋?什麼時候柳家變成如此傲慢?以前可是柳家三天兩頭門來拜訪朱家,現在呢?現在已經是五月了,柳倬今年還沒有門過一次,你不覺得柳家已經不把我們朱家放在眼裡了嗎?”
朱孝臻低頭小聲道:“侄兒覺得還是因爲朱佩的事情讓柳家不滿,才導致朱柳兩家關係倒退!”
“你堅持這樣認爲?”朱元甫冷冷地看着這個侄子。
“是!”朱孝臻毫不猶豫地回答。
朱元甫搖搖頭,“那你去吧!”
“可是佩兒之事.......”
不等他說完,朱元甫一擺手打斷他的話,“我覺得你不用在佩兒之事考慮太多,這件事自然由我來做主,你倒要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把羅漢門打開,大門的鎖都已經生鏽了。”
朱孝臻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大伯一點不考慮我們的感受,一意孤行,怕羅漢門打不開,金池門也會關閉了。”
說完,他鐵青着臉轉身便快步離去,朱元甫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暗暗搖頭,什麼人生什麼樣的兒子,這話一點不假啊!
盛澤鎮的朱府佔地約兩百畝,它實際是由三座府宅組成,朱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子孫各佔一房,像紅樓夢榮國府和寧國府的關係。
三座府宅呈‘品’字型結構,朱元甫的宅在品字部,而朱元駿和朱元豐分別在下部的左右,分別叫做府、左府和右府,三座府宅之間各有大門相連,左府和右門之間的連接門叫做羅漢門,已經快十年沒有開啓過,面的大鎖已經生鏽。
朱元駿和朱元豐關係十分僵冷,以前老太太還在時,他們至少表面還裝得較和睦,老太太去世後,他們兄弟二人便不再僞裝,包括兩房的子孫也互不往來。
而金池門是朱元甫府宅和老二朱元駿府宅的聯繫門,目前敞開着,兩府子弟也常在一起。
所以朱孝臻在情急之下,說出了金池門關閉的難聽話,實際是威脅朱元甫,如果朱元甫在這門婚事不肯讓步,那麼還會導致朱家的分裂。
朱元甫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心情也頗爲沉重,他不知道朱孝臻說的話,是他本人的意思,還是他的父親的態度,竟然說出朱家分裂這種讓人心寒的話。
這時,一個俏麗的身影悄悄出現在朱元甫身邊,“阿爺,二叔又來吵架了?”
來人正是朱佩,這兩天二叔爲了她的事情和祖父爭吵了很久,讓她心頗爲不安,她不希望因爲自己的事情而導致朱家內部關係惡化。
朱元甫疼愛地拍了拍寶貝孫女的頭,雖然這個孫女瞞着他私自跑去鯤州,把他氣得夠嗆,但她回來後,拉着他胳膊撒撒嬌,朱元甫心的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坐下來,阿爺告訴你。”
朱佩乖巧地坐在祖父旁邊,朱元甫在自己的寬椅坐下,他凝視屋頂片刻,緩緩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二祖父對我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我護着你三祖父,每次他欺負你三祖父,便會被我狠狠訓斥一通,原指望他長大後能明白兄弟感情,只是沒想到,他卻在兄弟不睦的路越走越遠。”
“爲什麼會這樣?”朱佩不解地問道。
朱元甫苦笑一聲道:“你二祖父從小聰明過人,堪稱神童,三歲識字,五歲寫詩,六歲寫了一筆好字,被你曾祖父疼愛得不行,連晚睡覺也要把他安排在身邊,這漸漸養成了你二祖父驕傲自大的性格,也導致他從小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瞧不起任何人。
這種優越感已經刻進他骨子了,他對我還稍好一點,畢竟是同母胞兄,但他對你三祖父卻鄙視之極,你三祖父小他三歲,被他辱罵踢打是家常便飯。
而我又堅決護着你三祖父,所以導致他心對我也有了恨意。”
“小時候的恨意,現在還會有嗎?”
“已經五十年過去了,按道理應該沒有了,但當初你曾祖父做錯了一件事,最終卻導致我們兄弟之間產生了一種不可癒合的裂痕。”
“阿爺說給我聽聽,什麼事情?”
“是我這個吳江縣公的爵位,本來應該是屬於你二祖父的,你曾祖父極力要求把這個爵位給你二祖父,天子也答應,聽說連旨意都擬好了,但因爲貴妃娘娘不同意,要求長子封爵,改變了天子的想法,最後這個爵位落在我頭。”
“可這是貴妃的意思,和阿爺有什麼關係?”
“貴妃和我從小兄妹情深,卻和你二祖父關係不好,你二祖父一直認爲是我影響了貴妃,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爵位,我再三解釋,雖然表面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我知道,這件事一直是他心的一根刺。
這次他爲柳家之事向我發難,裡面其實隱藏着幾十年的恩怨,當然,還和他娶了柳家的長女有關係,更何況,柳家也是想用這件事把我們朱家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