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官員分爲京官和朝官兩類,京官主要是七品以下的低級官員,而朝官當然是指七品以朝廷官員,他們因爲有朝資格而被稱爲朝官。
在京城做朝官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五更後要起牀,天不亮得離開家門前去朝,只要不是休日,幾乎天天都要如此。
而京官要好得多,他們不需要朝,可以多睡一會兒,只要保證辰時正出現在位子便可,辰時正也是午八點。
不過規定是規定,但實際卻沒有那麼輕鬆,司天不亮出門,辛辛苦苦朝,你作爲下屬卻躺在被窩裡睡覺,哪個司能容許?
所以大部分京官都會提前半個時辰趕到工作崗位,差不多七點左右得出現在位子,算裝模作樣也得讓自己忙碌起來,萬一司某天提前下朝,卻發現四個下屬聚在一起打牌,那還了得?
這些觀場潛規則範寧不懂,也沒有人告訴他,他是辰時正進入書庫,不過他班的地方遠離國子監,又是從太學西門進出,也沒有哪個領導有興趣去查他的崗。
範寧走進自己官房,卻意外發現官房內多了不少東西,首先多了兩把圈椅和一張小茶几,表示他這裡可以待客了,其次是多了一個衣櫃,他放在桌的兩件朝服和官帽都整整齊齊地掛在衣櫃裡。
再其實是四周靠牆多了三排書架,他可以借幾百本書放在書架慢慢看。
另外他發現桌還多了一個籃子,裡面放着一套全新的房四寶,旁邊還有一隻民窯等茶盞,洗得乾乾淨淨。
這是誰安排的?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如何,督學還滿意吧!”
範寧回頭,卻是掌庫馮滅遼,原來是他給自己安排的,他連忙躬身行禮,“讓馮掌庫費心了!”
“哪裡!哪裡!舉手之勞而已。”
馮滅遼笑眯眯道:“書庫裡有不少閒置不用的桌椅書櫃,我讓人搬了幾樣過來,這幾樣桌椅書架都是九成新,我覺得還不錯,還缺什麼,督學儘管告訴我。”
“暫時還想不到,以後少不了要麻煩馮掌庫,”
“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力!”
這些東西不用馮滅遼花費一錢,還得一個人情,馮滅遼心還是很高興,當然,這也是要看人,來的是範寧,他才如此盡心盡力,若來的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你讓他舉手之勞試試看?
“科舉過後一兩個月都是國子監最輕鬆的時刻,督學家若有什麼事,可以不用來。”
馮滅遼很善解人意,昨天範寧沒來,他便知道範寧這些天一定很忙。
範寧笑了笑,“無妨,我至少會早來點個卯,有什麼事再說。”
“這樣最好,督學請忙,我不打擾了。”
馮滅遼告辭走了,範寧回到自己位子坐下,感受一下辦公室的氣氛,可惜現在沒有什麼公事給他處理。
他又隨手拿過茶盞,今天他還是忘記了帶杯子之事,他發現這茶盞居然是新的,雖然是定瓷民窯,但釉面和瓷胎都很精緻,面畫一幅魚戲蓮葉圖也很不錯。
這時,茶童拎着一壺熱茶出現在門口,躬身問道:“官人要倒茶嗎?”
他把茶盞放在桌,茶童給滿滿倒了一杯熱茶笑道:“這是書庫接待客人的茶盞,去年買的,一直沒有開封,昨天是我拆掉封套的。”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做曾小乙,是京城人,擅於煎茶,官人若自己帶茶來,我可以代勞!”
“多謝了,我過兩天會帶茶來。”
範寧停一下又問道:“附近有沒有牙行?”
“當然有!在進大門的那條街,走五六十步看到了,叫做京學牙行,是城南最大的一家牙行。”
“我知道了!”
範寧隨手摸出一顆兩錢重的銀角子遞給他,“這是感謝你準備茶盞的一點心意,拿去買雙鞋!”
“謝謝督學!”
曾小乙歡天喜地地接過銀角子,這可是兩百錢啊!書庫的官員還沒見誰這麼大方過。
他覺得還必要再報答一下範寧,便道:“那邊還有兩隻一樣茶盞,都沒用過,我拿過來給督學接待客人。”
“這樣.....不太好吧!”
“沒事!馮掌庫把他接待客人的椅子和茶几都搬給督學了,誰還敢亂嚼舌頭。”
範寧只覺得一陣頭大,馮滅遼這樣獻殷勤,恐怕是什麼事情有求於自己。
.........
範寧在木堵鎮給父親開醫館找地方時曾經和牙行打過交道,牙行是介集的場所,各種各樣的介集在一起,在大宋的經濟和百姓生活起着重要的橋樑聯繫作用。
範寧從國子監出來沒走多遠,一眼便看見了茶童所說的京學牙行,是一間大院子,周圍是迴廊,迴廊內便是一間間牙人店,足有四五十家之多。
午時分,正是客人較多的時刻,牙人行內顧客穿流不息,人流和嘈雜聲使牙行內格外熱鬧。
範寧稍微猶豫之時,一名門童走前問道:“官人要找那一類的牙人?”
“莊宅牙人在哪裡?”
門童向前面一指,“正對面是,七家牙人店都是莊宅牙人。”
“多謝了!”
範寧隨即穿過大院,來到正面的幾家牙人店前,果然是莊宅牙人,外面掛滿了牌子,牌子寫着各種房屋地產信息,出售、出租都有,像極了後世的房屋介。
範寧在一張一人高的廣告牌前停住腳步,面貼了一張很大的白紙,紙用粗墨寫着一則房產信息,‘房東急需資金,城南名宅,一萬六千貫低價出售’,這個廣告頗爲吸引範寧。
“小官人有興趣嗎?”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範寧見身後站着一個穿着白衣的男子,約三十歲,身材不高,似乎自己還矮一點,倒是一臉和善,笑眯眯望着自己。
範寧微微欠身,“閣下也是牙人?”
男子點點頭,指着旁邊的店笑道:“這是我的小店,不管小官人是租房還是買房,我都願意效勞!”
範寧見他說話很客氣,不因爲自己是少年而小瞧,心不由對他有了幾分好感,便點點頭道:“我考慮買宅?”
“那請進來坐吧!我給小官人蔘考參考,分不取。”
“那麻煩閣下了!”
範寧跟着男子走進房間坐下,他打量一下房間,房間不大,也十個平方左右,裡面是一套桌椅,背後是一隻柳木櫥子,裡面堆滿了各種卷宗,旁邊放着三張圈椅和一張茶几,是和客人談話時用的。
男子剛煎好一壺茶,便給範寧倒了一杯,笑着介紹道:“我姓潘,是京城本地人,朋友很多,做這一行快十年了,信譽非常好,小官人可以打聽一下,京學牙行的潘三郎,說的是我。”
範寧喝了口熱茶笑道:“我在考慮買一座五畝左右的宅子,說實話,我剛來京城不久,行情不明,規矩不懂,煩請潘先生給我先介紹一下。”
潘三郎笑着點點頭,“小官人貴姓?目前戶籍在哪裡?”
“我姓範,平江府人,買房和戶籍有關嗎?”範寧疑惑地問道。
“關係不大,但牙稅會有影響,本地戶籍三分牙稅,外地戶籍要五分牙稅,當然,也有很多優惠,如果是京官和朝官第一次買宅,牙稅可以免除,朝廷當然對自己人很寬容,如果考進士,第一次買房也可以免牙稅。”
“那好,我可以享受免稅!”
潘三郎頓時很驚訝,“小官人莫非是進士?”
“我既是進士,同時也是八品京官。”
潘三郎頓時肅然起敬,“我知道小官人是誰了,小官人一定是童子科第一名範寧,我沒說錯吧!”
範寧點點頭,“正是我!”
“很榮幸爲小官人效勞啊!我兒子最崇拜小官人,說長大後也要考童子科第一。”
範寧聽他話略有歧義,便問道:“不知令郎幾歲了?”
“剛滿三歲!”
範寧頭頓時出現了三根黑線,他苦笑一聲道:“我們還是談宅子吧!現在買五畝宅需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