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男子叫做劉宏運,他家在蔣灣村家境很不錯,在鎮還開了一家雜貨店。
爲了給兒子更好的教育,三年前他們舉家搬到鎮,兒子進了一家有名的小學塾讀書,兒子也很努力,去年考了延英學堂。
劉宏運呵呵笑道:“今天難得一見,我們去吃午飯,我請客。”
自秦漢以來,普通百姓每天只吃兩頓飯,早一頓、晚一頓。
到了宋朝時,由於商業大發展,食物豐富,餐飲小店遍地開花,普通百姓的飲食習慣開始轉爲每天三頓飯。
但這種轉變並不是一蹴而,而是一個逐步轉變的過程,宋仁宗時代正好是兩頓飯和三頓飯並存的時代。
家境貧寒一點的,如範寧家,一天是兩頓飯,家境富裕一點,像這位劉員外,已經跨入能吃三頓飯的小康生活了。
在範鐵舟的一再堅持下,他們來到碼頭附近的一家飲食店。
這種小飯鋪當然不大酒樓氣派,其實是靠牆搭一座草棚子,下面擺四五張桌子,三面透風。
條件雖然簡陋一點,但勝在量足價廉,非常實惠,深受尋常百姓的歡迎。
兩家四人在一張桌前坐下,劉宏運要兩盤羊肉餡的蒸餅,四碟爽口小菜,一條蒸白魚,一盤羊羹,一盆燒蹄髈,又要了四碗羊雜湯。
這幾道菜在大酒樓至少要五六百錢,但在這種小飲食店,只需百錢夠了。
劉宏運招呼衆人,“快趁熱吃吧!大家不要客氣。”
範寧肚子也委實餓了,他伸手便拿起一隻大饅頭啃了起來。
在宋朝,只要是面做食物都叫餅,烤的叫燒餅,煮的叫湯餅,蒸的叫蒸餅,蒸餅在北方又叫做包子,在南方則叫饅頭。
平江府的太湖羊在天下頗有名氣,所有冬天吃羊肉自古是平江府的風俗。
範寧又喝了口香噴噴的羊雜湯,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
劉康這才繼續說剛纔的話題。
“我也是進了學堂後才知道,面試題目有四個檔次,最容易是背《百家姓》,其次是背《千字》,再其次是大段背《論語》或者《孟子》。
但最難的是考官隨便說一句經,一般都是無頭無尾,你必須要準確說出它的出典,這道題目叫做尋根溯源,如果你抽到這道題目,而且答了,那你面試分高了,相反,《百家姓》背得再好,算通過面試,但得分也不會太高。”
範寧這才明白自己面試的題目叫做尋根溯源,他想了想又問道:“這個尋根溯源有沒有什麼範圍?”
劉康笑了起來,“當然是《論語》和《孟子》,小學塾還能學別的東西嗎?”
範鐵舟連忙問道:“寧兒,你抽到的是什麼題?”
範寧笑了笑,“抽到的是尋根溯源,問的是《孟子》的一句話,我正好很熟,所以答了。”
範鐵舟大喜,“太好了!”
劉康也豎起大拇指,“你的運氣不錯!”
範寧想起一事又問道:“那個面試的主考官是誰?”
“可是一個面色白皙,留着長鬚的老者,他今天好像戴着烏紗帽,看起來很儒雅的一個人?”
“是此人。”範寧道
劉康笑道:“他不是延英堂的教授,是我們吳縣學政趙修。”
衆人都吃了一驚,學政怎麼來這裡當主考?
範寧也很好,學政相當於縣教育局長了,卻跑來給延英學堂當主考官,這又是什麼緣故?
“具體原因我不知道,反正他每年都要來延慶學堂當面試主考官,至少有五六年了。”
範寧正吃得興高采烈,忽然又感覺到又有尖硬的東西在戳自己後背,他頓時不高興了,回頭怒道:“你到底沒完沒完......”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背後不是小蘿莉,而是兩條大長腿,他慢慢擡起頭,果然是大寶劍女俠.
她站在草棚外,手執一把三尺長的大寶劍,一臉冷漠。
範寧忽然明白小蘿莉喜歡用短劍戳人後背的壞毛病是從哪裡學來的了。
範寧哼了一聲,轉過身繼續喝他的羊雜湯。
桌子其他三人對望一眼,目光都忍不住驚歎,居然有這麼高的女子。
還是範鐵舟先反應過來,人家在找自己兒子呢!
他連忙問道:“這位姑娘找我兒有事嗎?”
“我家主人請他過去一趟。”
女俠用大寶劍指了指範寧,範鐵舟的臉抽搐一下,雖然寶劍帶鞘,可是用它指人,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他連忙拱手道:“請問你家主人找我兒有什麼指教?”
“爹爹別睬她,她主人是船那個小丫頭片子。”
範鐵舟有點糊塗了,哪個小丫頭?他當時沒認出小蘿莉是女扮男裝。
“是那個了馬車,你說富貴人家和咱們沒關係。”
範鐵舟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孩童居然是小娘子,自己還真沒看出來,聽說是小女孩找自己兒子,他頓時放心下來了。
“既然人家小娘子專程來請你,你過去一趟,你是讀書人,讀書人不可無禮。”
也虧得張三娘不在,否則她一定會問人家要八字算姻緣了。
範寧着實不想過去,不過這個大寶劍女俠是小蘿莉的保鏢,萬一動起手來,自己恐怕要吃虧。
也罷,好漢不吃眼前虧,過去看看也無妨。
範寧很勉強對女俠道:“我本不想去,不過父命不可違,我跟你走一趟。”
範寧慢慢站起身,擺足了架子,邁着八字腳向對面的酒樓走去。
.......
對面的酒樓叫做順天酒樓,是鎮最大的酒樓,三層樓高,後面還有幾間院子。
此時考試已經全部結束,酒樓裡坐滿了客人,都是考生和他們家長,他們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範寧跟隨大寶劍女俠了二樓,只見小蘿莉獨自一人站在樓梯前,範寧走前笑問道:“莫非小官人要請我吃飯?”
小蘿莉撇撇嘴,“別自作多情好不好,又不是我找你!”
範寧一怔,“那是誰?”
“跟我來是了!”
範寧跟她了三樓,來到一間雅室前,小蘿莉直接推門進去了。
範寧跟着她走進雅室,只見一扇巨大的屏風將雅室一隔爲二,裡面坐着五六個人,似乎在討論什麼?
門口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士子,長得十分英俊,他叫徐壽春,今年解試第三名。
小蘿莉看見他,頓時眉開眼笑道:“表哥,我把人找來了。”
“噓!”
年輕士子豎起手指小聲道:“稍等一等,他們馬討論完了。”
他又向範寧歉意地笑了笑,範寧對他也有了幾分好感。
屏風後傳來幾個老者的議論聲,其一個好像是那個主考官趙學政的聲音,原來是他找自己。
“太湖春這個名字不太好,雖然有特色,太普通了一點,不夠雅緻,再換一個。”
“那平江小眉茶怎麼樣?”
“也不太好,有點小家子氣,而且咱們平江府一直叫蘇州或者吳郡,這個平江不足爲代表。”
“表哥,他們在議論什麼?”小蘿莉小聲問道。
“他們在給嚇煞人香取個新名字呢!”
範寧立刻明白了,是范仲淹帶給歐陽修的貢茶,明清時叫做碧螺春,但宋朝稱爲新血茶,當地人叫做嚇煞人香。
新血茶這個名字確實不太雅,嚇煞人香更是粗俗,所以當地名望士紳想改個名字也是可以理解。
這時,一個焦黃麪皮的老者捋須笑道:“還是應該以產地起名,像杭州寶雲茶、白雲茶、香林茶都是得名於地名,咱們貢茶種在洞庭山,我建議叫做洞庭春。”
另一個老者搖搖頭,“可是‘洞庭’這個名字已經有了,嶽州和長沙那邊種的茶不叫洞庭茶嗎?”
“我看不如叫碧螺春吧!”外面傳來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