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夏猛地就想起了周星馳,網上都說他是個受了委屈不解釋,被誤解了也不會去爭辯的內向男人。奕輕城某些方面,還是很相似的。
只是,想她活了這麼久,從沒有被人這樣用力的喜歡過,甚至連段象樣的初戀都沒有。
突然間多了一個極致優秀的男人這麼寵她,這樣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事,足以令她手足無措。
奕輕城沒有錯,他什麼都好。可是這份好,來的太不真實。就好像一個窮了一輩子的農民,忽然間多了價值連城的寶物,會讓人特別的害怕,情不自禁開始惶恐。
面對他的好,她不知該作何迴應。涼夏心底的不安就沒有停止過,她低下頭,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雙手不由得拉緊身上的那件風衣,就像是用一個殼子將自己保護起來。
好在他沒有對她的防備表現出任何異議,車子很快開到了蘭苑。杜若蘭是過來人,他們之間的互動當然看的清楚,心裡也跟明鏡似的。
要是他們只是普通人,倒也無妨。可兩人的關係……她真的很憂慮,涼夏的將來怎麼辦。
她孤獨終老已經是事實了,她不希望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也步自己的後塵。
奕輕城停好車想去拉涼夏的手,被她不着痕跡的躲開。他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失望,但是好在他仍然願意給她足夠的尊重,很快的又重新露出了那種溫和的微笑。
對於他們的到來,奕啓東又驚又喜,冷清的蘭苑難得這麼熱鬧。杜若蘭親自下廚,給大夥包餃子吃。
“我去給師傅幫忙,你們聊。”涼夏識趣的騰出地方給他們說話。
“輕城,你跟我來。”
奕啓東把他帶進了書房,桌上攤了很多的照片,都是些過去的黑白照。
“我最近總是夢到我父親,夢到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情景。這麼多年了,很少夢到他,我想大約是我時間不多了,就快見到他了。”
奕輕城一愣,沒想到他會說這些,一時間沒法迴應。
“那天,我父親急促的告訴我,等會有幾個人把他帶走,那是他們玩的一個遊戲。要是我躲起來不哭不鬧,等他回來了就會給我糖果。
我長大以後才明白,他永遠不會回來了,因爲家裡來了幾個穿黃色軍裝的男人,那是在一九三七年,南京。”
奕啓東感傷的揉了揉眼睛,竟流露出小孩子般無助的淒涼表情。他指了指桌上的那些照片,“我真是恨日本人,卻又不得不受他們控制。
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哥哥,都是死在他們的槍下。輕城,我有全城的財富,卻沒有保護親人的能力。我送你走,只希望你遠離是是非非,能夠平安到老。”
奕輕城密密的長睫一掀,一雙幽深卻淡漠的黑眸露出來。他很少正視這個所謂的父親,細看之下,他似乎老了很多。
他原先要知道奕氏的消息,都要借住網絡或者電視,奕啓東總是意氣奮發的樣子。而現在的他,老態龍鍾,判若兩人。
也許人真的要到老了,纔會追回過去,後悔莫及。
“我只想知道,當年的爆炸案還有什麼內幕。你當幫我也好,當還給死去的人公道也好,事情過去再久,也還是要公佈於衆的。”
奕輕城說着緩慢而堅決的收起那些照片,每一張都粗略的瞧了瞧,最後一張是幾個人的合影,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呢,又說不上來。
“我可以帶回去細看嗎?”他問。
奕啓東點點頭,“我近期要去趟南京,去找找故鄉的房子,樹木,還在不在。若是我回來,就告訴你當年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好像知道自己回不來一樣。”奕輕城皺眉,“到現在了你還要瞞我什麼。”
“沒什麼,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一個是不放心你,還有就是重生,他生死未卜,要是你以後能找到他,你……”
“我不會去找他,”奕輕城淡漠狹長的眸眼帶着少許焦急,“你的兒子,自己去找,我沒有義務替你照顧他。”
“你不用刺激我,”奕啓東也不生氣,“我的身體我清楚,撐不了多久了。重生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他的性子古怪,你多包容他。還有涼夏,也是我的一個牽掛。”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丫頭在奕家沒得到過什麼溫暖,無論你以後去哪裡,記得帶上她。涼夏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只要你多一份耐心照顧她,她沒有別的要求的。”
奕輕城冷笑,“你就不在乎我和她的關係給你丟人。”
“人生苦短,何必在意別人怎麼看。”奕啓東一語雙關,“清楚自己要什麼,就夠了。”
“那麼奕家的其他人呢,你都沒有要關照的嗎?”
“要說的我都和律師說了,你說的對,子女若不如我,留錢幹什麼。寶兒和長治,太過貪圖享受,至於其他人……”
奕啓東搖搖頭,“罷了,錢財多了禍害家人,他們能管好自己就最好。”
說完了他就走到書桌前,提筆揮毫,奕輕城看了看,那是他母親的畫像。看的出來奕啓東思念至極,畫上的人好像真的有了感情一樣,隨時都會從畫中走出來。
臨走時杜若蘭欲言又止,奕輕城將照片收好,看了看一臉期待的三個人。
“我們會經常過來的。”他淡淡的說。
奕啓東鬆了一口氣,關照幾句,都快走到停車場了,他忽然又跟上來。
“你們明天回莊園一趟吧,我也回去。”
涼夏一顆心沉下來,“是因爲奕柔柔的婚事嗎?”
“是,另外我還有東西要交給你們。”
“爺爺,剛纔師傅和我說你們要去南京,我能不能去?”她不放心,“你們上了年紀,我跟着去也好有個照應。”
“再說吧,開車小心。”
車子開出去一會,涼夏悶悶不樂的說道:“大叔,你從靖靖的婚紗店那裡繞一下。”
“去取禮服?”他問。
“嗯,爲了她的婚禮,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去設計。”
奕輕城看着她,那樣的眼神不知爲什麼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
涼夏設計的裙子,靈感來自青花瓷。換上後清韻時光流曳,歲月浮沉。溫潤的白色、雅緻的青花,下襬是蓬開的,最美的是衣襟上的一領青花繡。
不需要更多的綴飾,這是留白的藝術。她的這款裙子,將溫潤的膚色、細膩的白綢以及青花繡結合起來,獨有的清韻。
奕輕城難掩眼中的驚豔,路上誰也沒說話,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脣角似笑非笑,淡漠狹長的眸眼卻一直看着前面,涼夏的後背如長了芒刺一樣僵硬起來。
他相信,她這一身的打扮站在婚宴上,絕對比新娘子更引人注目。宛若一尊上好的青花瓷花瓶,只怕沈楚白要後悔娶錯了人。
女人之間的爭奇鬥豔,不過如此。
“你先睡吧,我要看照片。”到家了奕輕城先去了書房,他要好好的觀察那些照片,總覺得哪裡不對。
“大叔,你明天真的要回莊園嗎?”
“嗯,說不定我們還是住原來的房間,倒是挺讓人懷念的。”
涼夏苦笑,“那是孟春語有意安排的,她是希望我們忍不住發生點什麼,好在爺爺面前失去競爭的資格。
佟蔻芝是潑辣,那是面上的。她是陰毒,專門喜歡背地裡搞鬼。”
奕輕城點點頭,“事實上也如她所願了,我們確實有了關係。但,她還是沒有贏,人算不如天算。”
她有點吃驚地看着他,面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冷冷的笑容有點晃眼。
“在想什麼?”
“沒,我先去睡了。”
奕輕城擡起頭,看向她時眸光中已經多了些別的內容。涼夏將頭撇開,手指在輕微地顫抖。
回到了臥室,她虛弱的往牀上一躺。奕家的爭奪戰,是場沒有硝煙的戰鬥。每個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爭取利益最大化。
她真的不希望,奕輕城爲了復仇,變得他自己都陌生。一個人要是有了仇恨,就會變得偏執,會走彎路。
就好像西澈那樣,他是那麼隨性的一個人,愛自由,開朗樂觀。她在最失意的時候遇上他,被他的陽光感染,學習各種的興趣和技能。
亦師亦友,他教會了她什麼是堅強。
可惜最後,還是敵不過心裡的怨恨,選擇了最痛苦的路。
她並不在乎沈楚白娶誰,實際上,他娶奕柔柔她甚至有些高興。因爲相同性格的人才能走到一起,她可以想象,那兩個人以後的日子是多麼的虛僞。
而西澈,她是祝福他找到幸福的,不回京極家也許他的人生不一樣。
還有蘇羽,他的等待,是她最大的意外。多一份人情債,就多一份內疚。
涼夏前後想了想,更加的睡不着。原來她的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人,最終還是離開的多。
她並不知道,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誰也沒法讓它停下來。她更加不知道,往後的日子,奕重生,秦時,會在她的生活裡掀起驚天大浪。
此刻的涼夏,擔心的還是她和奕輕城的關係。秦時那番話不無道理,一想到她的大叔,娶了別人,心裡就有一股涼氣冒上來。
冷汗濡溼了衣物,緊緊地貼着她的後背,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像麪條一樣沒有半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