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裕聖到達肯尼迪機場時,受到了總統式的歡迎。
作爲再一次向雷門兄弟拋出橄欖枝的財團代表,在四面楚歌之際出現的韓國產業銀行,在雷門兄弟的高層心中無異於救世主一般。和上一次韓國方面派出小嘍囉不同的是,這一次韓國產業銀行的總裁閔裕聖親自出馬,帶領一大批高層來到紐約,親自參加和雷門兄弟的談判,可謂是誠意十足。
之前鍾石已經親自飛臨首爾,給予韓國產業銀行和韓亞金融的人充分的警告。但是兩個月後,韓國方面再次接觸雷門兄弟,卻是閔裕聖頂不住來自國會的壓力。因爲以趙建鎬爲首的一批外資投行在韓國國會進行充分的遊說,甚至其中還存在着行賄,使得這些外行的國會議員們認爲韓國資本走出漢江,走向世界的時候到了。於是對韓國資本的象徵,韓國產業銀行施加壓力。在這種情況下,閔裕聖權衡再三,決定還是將鍾石的勸誡拋之腦後,開始認真地和雷門兄弟方面接觸。
畢竟,他這個韓國產業銀行的總裁位置並不是鍾石所賜予的。
不過鍾石畢竟是韓國產業銀行的大股東,雖然不是決定性的那種股東,但爲了表示對對方的尊重,他還是將自己的決定告知了鍾石,這也體現了他手段的圓滑。
最終鍾石和韓方博弈的結果就是:他不會干預韓國產業銀行和韓亞金融收購雷門兄弟的計劃,但在談判團隊中他需要委派一個人監督談判進程,作爲股東的他有這個權力。韓國方面在仔細考慮了之後,答應了鍾石的這個條件,於是江山也跟着來到了紐約。
“閔,我們又見面了!”
總裁兼首席運營官赫伯特.麥克達特接待了閔裕聖。他和迪克.富德一樣。也是雷門兄弟的功勳老臣,地位僅次於迪克.富德。和閔裕聖的春風滿面比起來,赫伯特.麥克達特的臉色就難看了許多。不僅平添了許多皺紋,連眼袋也增大了幾分。比起他們上一次見面蒼老了不少。不過他露出的笑容卻是發自內心的真摯,因爲雷門兄弟岌岌可危的“生命”有救了。
迪克.富德並沒有出面,是因爲他分身乏術。此時的他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市,他已經在那裡待了一個星期,而且還要待更長的時間。爲了說服沃倫.巴菲特,他不得不這麼做。
不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一方面是韓國方面非常有誠意的收購,另一方面是說服“股神”來幫助雷門兄弟。兩個方案同時進行。只要有一個成功,雷門兄弟就得救了。
面對昔日的上司,閔裕聖的感情有些複雜,從當初那個小心翼翼要聽對方訓斥的角色,突然變成了連對方都要曲意逢迎的“救世主”,這種感覺讓他心中暗爽不已。當下說話中就帶了幾分洋洋自得,“赫伯特,我的老朋友,你可是變了很多,雷門兄弟也是變了很多。”
赫伯特.麥克達特的臉色頓時尷尬了起來。只不過這種表情只是停留了一秒鐘,他就再次堆滿了笑容,“的確如此。閔,一切都變了。不過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他巧妙地用友情來化解尷尬,但是閔裕聖似乎並不買賬,哼哼唧唧地轉移開了話題
。一羣人又互相寒暄了半天,這才上了豪華車隊,雙方約定明天在律師事務所展開談判。
……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在步入談判室之前,江山不解地問道,“他們最終主事的人都不出現。是否意味着他們對此次談判誠意不足?我想不明白,難道市場的傳言都是假的嗎?”
經過一夜的休息。大部分人勉強地倒過來時差,爲了讓他們早點進入狀態。閔裕聖讓他們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克倫威爾律師事務所。就在其他人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時候,江山問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
望着一羣哈欠連天的人,閔裕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心中頗爲感慨,如果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是他們自己的人該有多好?他的團隊裡沒有一個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反而是由一個外人問出來,這讓他感到有些悲哀。
想歸想,不過閔裕聖還是認真地回答道:“這是特定的談判技巧,那個‘不在場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一般就是首席執行官。”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嚴肅地看着一頭霧水的江山,“一樁即將達成的交易,所有的框架都已經敲定,但是當一方想以此作爲要挾,多要好處的時候,另外一方就可以拿這個‘不在場的人’當擋箭牌拖延時間。因爲大局已定,所以只要稍加拖延,這個好處就不可能實現。”
“這是華爾街的名言,也是衆所周知的潛規則。”說到這裡,閔裕聖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當初是他們教會了我這一切,沒想到現在這些都要用在我的頭上。不得不說,這真是一種諷刺。”
江山木然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我們在克利夫蘭、匹茲堡和密爾沃基的地產投資虧損最爲嚴重,但也不過是虧損50%左右。而在紐約、洛杉磯、芝加哥和休斯頓等這樣的大都會,我們投資的地產並沒有虧損太多,甚至有的部分還盈利了。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小小的成績,我感到相當自豪。”
當雙方會議談判開始之後,先由雷門兄弟一方介紹目前它們的資產情況。而作爲重中之重的自然是地產投資這一塊,因爲這部分的資產決定了雷門兄弟的總資產。馬克.沃爾什,作爲雷門兄弟商業不動產市場的主管,向韓方介紹這方面的情況。
馬克.沃爾什的身材並不高大,但卻是十分的健碩,白襯衫根本掩不住胸部鼓起的肌肉,脖子粗壯得和腦袋一般,這讓他在人羣中看上去多少有點突兀。爲了讓韓方瞭解目前雷門兄弟持有的不動產情況,他和他的同事們足足做了一份有三十幾頁的ppt。等到全部講說完畢之後,時間也快到了中午。
“我想知道你們在休斯頓的房產情況。”閔裕聖不動聲色地問道,“只要說說過去一年的收益情況就行了。我們需要的只是一些基本的數據。例如買入時候的價格,現在市場的估價。共持有多少地產,準備持有多久等等。”
儘管馬克.沃爾什說得天花亂墜,但閔裕聖還是敏銳地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慌亂。他並沒有點破,而是裝作漫不經心地拋了一個問題,一個在馬克.沃爾什業務範疇內的問題。
果不其然,在閔裕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馬克.沃爾什眼中的慌亂更加明顯了。他怔了半晌,這才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強笑着回答道:“是這樣的,閔先生,我看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先吃午飯,午飯過後我再來詳細地回答你的問題,不知道這樣可以不可以?”
閔裕聖心中一緊,臉上卻是笑容不變,點了點頭後,卻是對身旁的趙建鎬嘀咕道:“我懷疑這傢伙什麼都沒有準備,實在是太敷衍了
。”
他是用韓語說出這句話的,會議桌對面的一衆雷門兄弟高層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討論什麼。不過從趙建鎬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他們還是可以推測出大概內容的。當下所有人都站起身來,朝着外面走去,只不過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是心情複雜。以至於午飯是什麼滋味都品嚐不出來。
在這羣人當中,趙建鎬無疑是身份最爲尷尬的一個:首先他作爲雷門兄弟韓國區的首席執行官,肯定是要向着雷門兄弟這一方的。但偏偏韓國產業銀行和韓亞金融的人又將雷門兄弟韓國區聘請爲本次交易的財務顧問,使得他們又成爲韓國這一方,因此在雙方之間,他曾經有一段時間是左右爲難。
如果只是韓國區的一個普通僱員,趙建鎬肯定不會有類似的煩惱,子公司作爲財務顧問收購母公司的事例比比皆是,甚至是子公司收購母公司也屢見不鮮。但趙建鎬在韓國區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和紐約總部的聯繫系在他一人身上,因此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幫韓國產業銀行方面出謀劃策。
所幸到目前爲止,雷門兄弟的高層都還沒有過通過趙建鎬打探消息的舉動。這讓他暗地裡卸下了不少壓力。他已經打定主意,這一次堅定地站在韓國產業銀行這一邊,因爲他不一定能夠在華爾街混得開,但一定能夠在漢城混得開。
不過剛纔的臉色陰沉,很顯然是向雷門兄弟的高層傳遞了一個信號,而他確信,對方也及時地捕捉到了這個信號。
午飯後休息片刻,雙方接着談判。
“好了,閔先生,我們接着上午的話題。”馬克.沃爾什現在自信滿滿,一臉的信心爆棚,“關於我們在休斯頓的投資……”
“等一下!”閔裕聖及時地打斷了他的敘說,只見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現在又不想知道在休斯頓的投資了。我想知道雷門兄弟在芝加哥的地產投資情況,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馬克.沃爾什頓時爲之語塞。
他剛剛在午餐的時間,根本就沒有吃東西,一直爲了準備雷門兄弟在休斯頓的投資數據,好不容易將這些數據熟記於心之後,對方竟然又換了一個地方,這讓他在倉促之間,哪裡又想的起來?
事實上並不只是想的起來想不起來的問題,而是這些數據實在是太糟糕了,糟糕到馬克.沃爾什根本沒心思去關注這些。對於閔裕聖的臨時變卦,他是有一點怨氣的,但更多的是悲哀。因爲他發現,自己的這點小伎倆被發現了。
而雷門兄弟這邊也沒有人站出來替他圓場,在這種時候後果只能由他自己來承擔。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不得不承認:“抱歉,閔先生,我暫時無法提供給你們這些數據。不過給我一段時間,我會將完整的數據提交給你們。”
“不必了!”閔裕聖依然是面無表情,只不過他的話並不是對馬克.沃爾什所說,而是另一邊面色鐵青的赫伯特.麥克達特,“我想在這種情況下並不適合談判,我們雙方還是儘早地準備準備,免得再次出現類似的情況。”
第一天的談判,雙方不歡而散。不過到目前爲止,雙方都還是處於初步接觸階段,並沒有出示底牌,所以談判還會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