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斯登董事會上衆多大佬怎麼都不會想到的是,作爲貝爾斯登第一大個人股東的約瑟夫.劉易斯此時正在紐約,而且還在距離貝爾斯登不遠的地方,量子基金的總部。
“喬治,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劉易斯淡淡地向索羅斯問道。
約瑟夫.劉易斯身高五尺二英寸,褐色頭髮,目光銳利如鷹隼,不過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將這種精明和銳利沖淡了不少,平添了幾分書卷氣。作爲做外匯交易起家的超級富翁,他對股票市場的波雲詭譎也不陌生,事實上當索羅斯找上他的時候,他就清楚這位對衝基金經理要做空貝爾斯登的股票。
作爲貝爾斯登最大的個人股東,劉易斯本來應該堅決地拒絕,因爲做空貝爾斯登股票會使他的財富縮水。但是這個億萬富翁有着自己的考慮:一來他看好貝爾斯登的長期盈利前景,認爲目前的低價正是抄底的大好時機;第二則是他對目前自己持有的股票份額仍然不太滿意,希望能夠持有更多的股份,而索羅斯做空貝爾斯登的計劃正中他的下懷。
而且最爲重要的是,藉着賣給對方的一次好,又能讓索羅斯幫助打理一部分資金,這種好事又何樂而不爲呢?要知道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億萬富翁,揮舞着鈔票讓索羅斯打理資金而不得入其門,而自己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又怎麼能夠錯過呢?
雖然約瑟夫.劉易斯是靠着外匯交易起家的,但資金規模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他也不免開始考慮起分散投資來,因爲將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是非常危險的,買貝爾斯登股票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當然,如果能夠將資金交給頂級對衝基金打理。尤其是像索羅斯這樣的經理打理,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如果約瑟夫.劉易斯要知道索羅斯等人的真實想法,即並不是一時做空貝爾斯登,而是準備徹底將貝爾斯登趕盡殺絕的話,他是說什麼都不會借出這部分股票的。
不過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多的如果!
“當然是做空貝爾斯登的股價,藉機大賺一筆了!”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前。和劉易斯一道站立着看着遠方的正是索羅斯,只見他滿臉含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約瑟夫,你也知道我是一個追求利潤的人,所以不管是做多還是做空,我都是追求利潤的最大化。”
“可是股價下跌到目前的地步,應該已經達到你所希望的了吧?”劉易斯的語氣略顯急躁,因爲最近貝爾斯登的股價下跌實在是有點厲害。短短一個星期之內。貝爾斯登的股票從每股70美元左右下跌到目前的每股50美元,下跌幅度接近30%,這也意味着他當初買入貝爾斯登的資產損失超過三成。
任誰遭遇到這樣的情況,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和做空者交談,約瑟夫.劉易斯也不例外。
“放鬆點,約瑟夫。雖然目前的股價下跌很嚴重,但遠沒有達到我的預期。”索羅斯沒有立即回答,在吧檯倒了兩杯蘇格蘭威士忌。遞送給劉易斯一杯,搖搖晃晃了半天之後。才饒有興致地說道,“或許你對這個市場不瞭解,不過你應該對我這個人的操作風格有所耳聞。如果沒有一倍以上的利潤,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什麼?”剛剛一口將杯子當中的威士忌灌進去的劉易斯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被索羅斯的話給震撼到了,“一倍的利潤?還以上?天吶。喬治,你也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常年浸淫在外匯市場的約瑟夫.劉易斯,每天遇到的行情都是幾個基點的變動,能有1%左右的變動都是少有的大行情,而一個星期內升跌10%左右的匯率變動簡直都能稱之爲外匯市場上災難性的變動了。更何況是一個星期下跌30%的幅度!
雖然外匯交易可以增加數倍甚至是數十倍、數百倍的槓桿,但槓桿本身就是一柄雙刃劍,約瑟夫.劉易斯對此一直持謹慎的態度。
足足咳嗽了五分鐘,約瑟夫.劉易斯纔將自己氣息撫順,不過緊接着索羅斯的話又讓他不淡定起來,“不過約瑟夫,到時候可以趁低吸納一大部分股份,只要控制在10%以內,相信應該可以拉低你不少先期頭寸的成本。等到未來股價回升的時候,你從中盈利就變得非常簡單了,不是嗎?”
之前約瑟夫.劉易斯的投資公司持有了7%左右的貝爾斯登股份,因爲是在去年購入的,和目前相比價格較高。但現在如果知道貝爾斯登的股價何時是谷底的話,到時候再出手購入一部分,就可以大幅地拉低築倉的成本,未來即便是解套也不需要等到恢復到07年第一批買入時候的價格了。
劉易斯很快地在心中默算了一遍,確定此舉能夠將成本降低到某個數字之後,臉上就浮現出喜色來。如此一來,既滿足了自己增持貝爾斯登股份的願望,又將全部成本降低了下來,雖然還要額外地付出一部分資金,但長遠看來這些都是有豐厚回報的。
“喬治,你可真是讓我感到意外!”劉易斯由衷地讚歎道。事實上在索羅斯和他接觸之後,他就開始密切地關注起市場關於貝爾斯登的新聞來,結果自然是讓他大開眼界,先是在遠東地區銀行開始和貝爾斯登結束交易關係,緊接着這股風潮蔓延到了歐洲。伴隨着交易結束的是貝爾斯登的股價大跌,市場上賣盤層出不窮,似乎無窮無盡,幾天內就將多頭的信心打得支離破碎。而到了現在,似乎一切都成了定局,不過索羅斯既然說出還要打壓股價的話,那肯定他還備有後招,這勾起了劉易斯的好奇心,“不過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能夠讓貝爾斯登的股價下跌到30美元左右?”
“哇哦,約瑟夫,你可真是行家!”索羅斯放下酒杯,衝着劉易斯豎起了大拇指,笑眯眯地回答道,“自然是和之前一個套路。難道你沒有注意到。不管是彭博社,還是華爾街日報,又或者是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這樣的大型媒體,都還沒有報道關於貝爾斯登的負面新聞嗎?”
“什麼?”劉易斯這一次是真的大驚失色了,“喬治,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難道你想說,你可以控制這些媒體說些什麼,又或者說是什麼時候說嗎?”
西方世界講究新聞自由,即想表達什麼樣的觀點都可以。但新聞自由的概念並不是你所說的一切都可以呈現到公衆面前。事實上不管是編輯還是主播都對播出的內容有所刪選,在不影響真實性的情況下,他們只發那些在他們心中有新聞價值的東西。而隸屬於不同機構、不同主播(編輯)的新聞,因爲價值觀、政治立場等不同,所呈現出來的東西解讀也是不一樣的,即在客觀性、真實性和時效性三個原則之上,新聞也是有立場的。
到了不同新聞機構之間,這種立場就更爲明顯了。因爲每個新聞機構背後都隱隱有財團的影子,報道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某種影響。而眼前的索羅斯竟然能夠控制大部分主流媒體不報道關於貝爾斯登的負面新聞。其能量和影響力之大,立刻就讓劉易斯刮目相看了。要知道即便是合衆國的總統都沒有這種能量,也只有資本才能做到這一點。
其實約瑟夫.劉易斯想錯了,索羅斯根本就沒有這份能量,也沒有如此大的影響力。衆多媒體之所以沒有報道貝爾斯登的新聞,主要是整個金融界還沒有放出類似的消息。因爲大部分的分析師或者交易員都能看得出來,圍繞着貝爾斯登正有着一場牽扯金額數額不菲的角力在發生。在沒有搞清楚對手是誰之前,他們不便在這個問題上出聲,因爲一出聲就意味着站隊,勢必要得罪其中的某一方。
在華爾街。悶聲發大財纔是王道。
索羅斯自然不會戳穿劉易斯的臆想,只是微微一笑,就故作神秘地說道:“不錯,這原本就是我計劃當中的一部分。相信過不了幾天,各種關於貝爾斯登的內幕消息就會層出不窮,勢必會震撼整個華爾街,到時候他們的董事會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等到他們出來‘闢謠’的時候,就是約瑟夫你出手的時候了!”
“又是這一套!”劉易斯低頭喃喃自語道,就在這時,他懷中的手機響了,在告了一聲罪後,劉易斯快走了兩步,在索羅斯的注視當中接起了電話,“高登,是我!”
索羅斯識趣地轉過身去,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劉易斯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個老狐狸的兩隻耳朵早就高高豎起,正在努力地捕捉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他們的確陷入到麻煩當中了?竟然要抵押總部大樓?”劉易斯的驚歎聲很快響了起來,不過他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降低了聲音繼續說道,“目前情況還沒那麼糟糕……好的,我知道了,繼續保持聯繫。”
高登正是劉易斯的代理人,在參加完貝爾斯登的董事會之後,第一時間就給劉易斯通風報信,詳敘發生在董事會上的事情。包括凱恩和施瓦茨要抵押貝爾斯登總部大樓的事情被他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這一切讓劉易斯感到格外意外。
“一切都還好吧?”
劉易斯接完電話,再次走到落地窗前時,索羅斯也不問對方到底講了什麼,只是淡淡地問候了一句。
劉易斯先是一愣,隨後意識到自己剛纔說話的聲音可能有些過大,當下略帶歉意地回答道:“請原諒我的粗魯,索羅斯先生。謝謝你的關心,一切都安好。”
索羅斯默默地點了點頭,轉過頭來不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而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只是劉易斯根本沒有察覺到的是,他剛纔眉角之間流露出來的喜色已經被索羅斯盡收眼底。
……
11日,美國幾家主流媒體紛紛報道起關於貝爾斯登可能陷入到“流動性緊張”境地的新聞,頓時引起了市場的強烈恐慌。包括交易員在內的衆多大小機構、個人紛紛要求從貝爾斯登撤走資金,因爲他們害怕貝爾斯登要是破產,他們的資金就會被凍結。而美國和貝爾斯登做交易的機構也紛紛指示自己的交易員們不要再和貝爾斯登進行交易。
受到這個消息的影響,貝爾斯登的股價再次出現大跌,整天下跌了19%,從前一天的51美元變成了收盤時的41.3美元,持有的股東損失慘重。
12日,關於貝爾斯登陷入“流動性緊張”的更多細節被透露了出來,尤其是前兩天關於貝爾斯登董事會有抵押總部大樓的提議也被翻了出來,這更加劇了市場的恐慌。從貝爾斯登抽逃資金的現象更爲嚴重,來自全美各地的電話幾乎打爆了貝爾斯登的客服系統,而他們賬戶上的資金額度也如同水流般急速減少。
貝爾斯登危險了!
這兩天艾倫.施瓦茨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儘管他一再向他們的大機構客戶保證貝爾斯登的流動性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對方仍然要提走放在貝爾斯登裡的資金,不管這些資金是盈利還是虧損的。這兩天的貝爾斯登就像是滿身流血的病人,儘管施瓦茨左右奔走,上下疏堵,但血液仍然是止不住地流淌。
短短兩天的時間,三百億美元左右的資金被抽調一空。目前貝爾斯登方面還有不到三百億美元左右的資金儲備,這個數字足以保證貝爾斯登的正常運作,但是誰知道未來兩天還會發生什麼呢?
唯一讓施瓦茨感到慶幸的是,華爾街、格林威治和長島的那些對衝基金放在貝爾斯登賬戶裡的資金並沒有被抽調,而這部分資金高達二百億美元之巨,佔到了現在貝爾斯登資金總量的六成以上。至今還沒有明白過來的施瓦茨,甚至對這些對衝基金產生了一絲感激之情。
現在是時候公開“闢謠”了,施瓦茨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