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上一秒還是一臉安之若素的索羅斯,此時變得怒氣衝衝,猛然一拍桌子,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高聲怒吼道。不過他的涵養功夫極深,即便是聽到如此爆炸性的新聞之後,也能夠很快地恢復冷靜,只是稍微流露出一點失態之後,就很好地再次將情緒控制住,隨後喃喃自語道:“怪不得他要向我打聽,關於我們在俄羅斯國債上的頭寸問題。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我還納悶市場上什麼時候有關於我頭寸的傳聞了呢!”
坐在索羅斯對面的德魯肯米勒頂着厚厚的黑眼圈,滿身的風塵僕僕,正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不過在聽到索羅斯的自言自語之後,他很快地恢復了警醒,滿臉驚訝地反問道:“老闆,你是說朱利安問了我們在俄羅斯國債市場的頭寸,天呢,你沒有回答什麼吧?”
“回答什麼?”索羅斯奇怪地看了德魯肯米勒一眼,可能是覺得他的反應有些過度,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在此之前什麼都不清楚,當然只會透露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斯坦利,真是沒想到,這一次你竟然從香港帶來了這樣一個新聞,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已然變得相當冰冷。
忠誠,在全世界不同文化中都是一個彌足珍貴的品質,各色人種都對它充滿了溢美之詞。希望能夠得到它,擁有它,希望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能用上這個字眼。
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字眼所蘊含的意味卻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珍貴,在利益的世界裡,爾虞我詐纔是家常便飯。所以在經歷了最初的氣憤和震驚之後,索羅斯就冷靜了下來。
還是撒切爾夫人說得好,對於大不列顛共和國而言,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平心而論。換做是索羅斯本人,在處於弱勢、隨時看別人眼色的處境時。也有可能通過類似的手段來尋求安全感,所以索羅斯很能體諒某些人的做法。
但是體諒歸體諒,並不代表原諒。所以索羅斯很快地就在心底做出一個決定,要狠狠地踢對方的屁股。讓他們得到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人,儘管長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說的也盡是爲對方着想的話。
“老闆,我還有一個情況要彙報!”聽出索羅斯話中的寒意,對他的性格深有體會的德魯肯米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在心中爲朱利安羅伯遜默哀了幾秒鐘後,又吞吞吐吐地說道。
“還有意外情況?”索羅斯一怔,眉頭緊鎖起來,並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用手指不住地敲打着桌面,這是他沉思時候的習慣。
德魯肯米勒也配合着沉默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老闆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東西。雖然這些信息是鍾石透露給他的,但是並不代表對方所說的話就是真實的。
說到底,雙方目前還處於一個對立的位置。拋開真僞不談,就光是散佈進攻香港的資本當中,兩大巨頭之間存在着勾心鬥角,甚至有人不惜使用竊聽手段的新聞。就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爲之側目了。
至於鍾石爲什麼沒有在雙方鬥爭最激烈的時候,將這個消息放出來。德魯肯米勒卻是怎麼想也沒想明白。他哪裡又知道,鍾石根本不屑於在那個時候將這個消息放出來,他留着還有更大的用途,另外,如果事情被深挖的話,鍾石在後面做手腳的消息也可能會曝光,到時候大家都聲名狼藉,這可絕不是他想看到的。
“這些都是那個姓鐘的年輕人告訴你的?”沉默了許久,索羅斯終於從沉思中醒悟過來,只是第一句話就讓德魯肯米勒感到驚詫不已,因爲在此之前,他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對方,這些全部是從鍾石的口中得到的。
小心地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後,德魯肯米勒這才慢吞吞地說道:“不錯,這些基本上都是他的原話,我並沒有誇大或者縮小。最爲重要的是,他還坦然承認,在別人的木馬上還暗加了一道程序,使得他可以偷竊到不光是我們,還有他們的操作策略和研究報告。”
“原來是這樣,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索羅斯搖着頭,臉上盡是冷笑,哼哼了半天之後,這才臉色一正,嚴肅地問道,“這個小傢伙還說了什麼?”
“是這樣的!”德魯肯米勒趕緊回答道,“他可能已經通過我們,或者是老虎基金的通訊系統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所以在和我交談的時候,有意無意之間總是提到華夏的一個典故,大概的意思就是,當田野裡的兔子都被獵殺光的時候,獵犬就沒有用處了,到時候只能淪落個被宰殺的下場。”
“到底是什麼意思?”索羅斯想了半天,依然沒有所得,當下就有些焦躁,說話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
“長久以來,我們都是按照政府的想法在做事,給東南亞地區的資本和日本的資本一個教訓,以報復我們在94年受到日本資本的衝擊,同時讓那些資本回流回西方世界。這些是當局對我們的期盼,也是我們發動經濟戰爭的目的之一。”
德魯肯米勒自然不會再有所隱瞞,開始將整件事情的真相娓娓道來。
“包括香港在內,都輪番受到了我們的數次衝擊。除了那些貨幣不能夠完全流通的國家之外,當局希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些東南亞國家的貨幣體系被摧毀,不得不在某些區域拋棄先前倚重的日本。開始對美國的資本進行准入。另外,由於該地區的經濟形勢惡化,甚至影響到日本經濟。使得整個區域內的資本外逃嚴重,這些資本大部分則迴流到了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國。”
“甚至這一次,我們還使得俄羅斯的經濟遭受重創,雖然之前並沒有想到這麼多,但經濟上的連鎖反應就是這樣。所以那位鍾先生認爲,這些都達到了美國政府想要的預期目的,接下來他們就不會再需要我們這樣的資本。甚至在某些區域還會限制我們這樣的資本的發展。”
“這就是他告訴我的,我個人雖然並不是完全同意。但不得不說,他說的非常有道理。”最後德魯肯米勒總結道。
如果讓第三個人聽到德魯肯米勒和索羅斯的談話,肯定會驚訝得眼球都要掉到地上來。除了一些國家政要和經濟幕僚外,又或者是極少數對此心知肚明的人之外。相信很少有人會把目前肆虐的亞洲金融危機想象成如此的一出陰謀,事實上它就是一場經濟戰爭。
雖然不清楚鍾石是如何知道這個事實的,但德魯肯米勒很清楚,對方的分析基於這個事實是完全沒有錯的。
“真是好笑,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麼,居然給我的頭號助手講起了政治,真是太好笑了!”索羅斯聽了之後,並不像德魯肯米勒預想的那樣沉思不已,反而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話裡還夾雜着濃濃的不屑和譏諷,“就算這個小傢伙懂得些政治。難道還會比那些西方的退休政要還要精通嗎?”
事實上,對於俄羅斯的政局動盪,對衝基金們早就密切關注,爲了能夠獲得他們國內政局的最權威解讀和預測,他們不惜請了很多歐洲國家的退休政要擔任基金的顧問,因爲俄羅斯和歐洲接壤。所以相對於美國本土的智庫而言,那些經常需要和莫斯科打交道的政要所做出的分析更可能貼近事實。
就量子基金而言。他們聘請的顧問團當中就包括了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前聯邦德國總理科爾等著名政治家,而這些人在收取高額聘請金的同時,需要幫助量子基金分析俄羅斯目前的國內形勢,同時預測俄羅斯和imf之間的博弈結果。
很顯然,對於這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言,鍾石這個小傢伙就顯得太沒有分量了,即便他說了些什麼,其影響力至少在索羅斯看來,也絕不可能和撒切爾夫人、科爾等人相提並論。
“不過他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德魯肯米勒看到索羅斯不以爲然,不免有些急了,當下顧不了許多,直接搶着說道,“老闆,我認爲我們和政府走得太近,隨時有被他們拋棄的危險。就像那位姓鐘的所說的那樣,有時候政府會當資本是獵犬,當我們沒用的時候,他們就會拋棄我們。”
廣義上來說,對衝基金並不能代表資本,它只是資本的一種。和普通的資本相比,它尤其難以讓政府滿意,因爲這些資本僅僅是單純的生財工具,並不會投到實體經濟上創造出價值,也不會提高就業率。
隨後,德魯肯米勒一句話引起了索羅斯的空前關注,“我懷疑這個小傢伙和華夏官方有聯繫,或者正是因爲從那裡知道了什麼,所以他纔對俄羅斯國債市場如此篤定,認爲西方社會會放棄救援俄羅斯,到時候俄羅斯國債就會立馬崩潰。”
雖然蘇聯解體,但是接下來的獨聯體依然和華夏保持了足夠良好的關係,雖然這種關係是建立在相互防範的基礎上,但是在雙方高層當中,應當還是有通暢的對話渠道。而如果鍾石有着高層背景的話,對於獲取絕密情報應該沒有太大的難度。
“如果要是真的話,他爲什麼又要透露這樣的消息給我們?”索羅斯久久地陷入沉思當中。他心中有個很大的疑惑,如果鍾石不告訴德魯肯米勒這些事情,任由量子基金在俄羅斯國債市場上栽一個大跟頭,豈不是更好?
“這應該就是他們的聰明之處!”德魯肯米勒的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抽絲剝繭般地分析道,“他首先告訴我們被竊聽的真相,然後告訴我們關於俄羅斯市場的變化,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出一口氣,在這件事上坑我們的夥伴一把。不過這件事一旦要是做了,我們和他們就再難合力,一道攻擊香港市場了。如此一來,香港市場的危機就算是徹底解除了。”
說話之間,他點了點自己,又點了點有些目瞪口呆的索羅斯,隨後手指又朝外面一指道:“我,老闆,還有那位,都在他的算計當中。即便是個陷阱,他也賭定我們要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