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億,老闆!”馬家瑞氣喘吁吁地跑進鍾石的辦公室,飛快地報出一個數字,“今天護盤共花費了五十億港幣,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好得多!”在稍微喘息了片刻之後,馬家瑞又接着補充道。
包括安德魯在內的一衆天域基金的高層都長舒一口氣,臉上紛紛露出喜色。在一片笑逐顏開當中,唯獨鍾石的臉色鐵青,眉頭緊蹙,絲毫沒有半點放鬆的意思。
首先發現不對的是安德魯,在看到鍾石對花費五十億的消息完全無動於衷之後,他連忙問道:“鍾生,是不是有什麼不對?怎麼你的表情還是那麼嚴肅?”
聽到他的話後,其他一干人等也紛紛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向鍾石,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們是不是認爲,八月份的交易日也沒有幾天了,到目前爲止,我們只不過動用了全部資金的兩成,所以基本上我們的託市計劃就算是成功了?”鍾石目光灼灼,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番後,這才沉聲問道。
“難道不是嗎?”廖小化最先跳了出來,他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鍾生,莫非還有什麼變數不成?按照目前的形勢,我們勝利指日可待了!只要八月份的期指保衛成功,國際炒家損失一大筆,肯定會知難而退。”
其他人紛紛點頭稱是。
“你們實在是把炒家們的智慧想得過於簡單了!”輕輕地拍了拍桌子,鍾石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就在昨天,有經紀商給鐘意打電話,想要借出他手中華德地產10%的股份,利率方面比銀行拆借利率提高三成,時間是一週。”
“雖然我的堂兄並沒有借出股份,但是他並不能保證董事會裡的其他大股東沒有借出股票。所以,你們也應該想到,國際炒家們私底下做了多少工作!”
“10%”“一週”等字眼立刻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在互望了半天之後。才由馬家瑞說道:“鍾生。你的意思是炒家們正在密謀發動一波大規模的攻勢?時間就定在這個月的月末?”
如果想要做空股市的話,手頭上必須要有一定數額的股票,雖然香港有很多做市商性質的經紀行,但這些券商自有的股票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炒家們想要大肆做空股市的話。最好的途徑還是向上市公司的大股東借入股票。
對於炒家們而言。借入股票後瘋狂拋售,然後趁着低價的時候再買回來補倉,不僅可以賺取其中的差價。而且還壓低了港股期指,同時在期指市場上大賺一筆。
對於那些上市公司的大股東而言,借出股票並不影響他們對公司的掌控,因爲這只是相當於借出了一筆短期貸款。在沒有影響自己控股地位的同時,還能夠小賺一筆,自然他們也是萬般樂意。
至於市值損失的那部分,他們並不是很在意,因爲原本這部分就是虛的。而且對於這些富豪來說,只要手中的股份沒有減少,恢復身家只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首富李家誠公開表態,並沒有沽貨,也沒有借出手中的股份給他人沽貨,但發出這種表態的只有他一人,或許還有其他某些和中央聯繫緊密的紅頂商人也沒有借出股票。但誰又清楚,私底下到底有多少富商向國際炒家們借出了手中的股票?
如此一來,天域基金明面上所要對付的是國際炒家,但實際上應對的卻是那些借出股票的城中富豪。或許這些富豪們還暗地裡做空港股期指,希望能夠藉助炒家之勢,同樣地大賺一筆。
在座的衆人都不是傻子,在略微一思考之後,就明白了過來。
這些人才是天域基金的心腹大患,不,具體來說不止是天域基金的心腹大患,更是香港經濟的心腹大患。
“如此一來,我們所要面臨的並不只是國際炒家,還有那些偷偷出賣香港利益的大富豪們?”任若爲的臉色猛然一變,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甚至是和整個市場作對,天呢,這也太可怕了!”
“談不上出賣不出賣!”安德魯倒是不以爲然,聳了聳肩後,輕描淡寫地說道,“買多賣空,這不是很正常的商業行爲嗎?怎麼就上升到出賣香港利益的高度?”
“你說的沒錯,的確不應該上升到出賣香港利益的高度!”鍾石擺擺手,制止其他人正準備的反駁,“只是他們如此一來,就如同在我們的口袋裡掏錢,這種行爲的受害者最終是我們,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香港政府。”
“上帝啊!”安德魯目瞪口呆,雙手抱頭,誇張地慘叫一聲,“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天呢,這些該死的傢伙,就是徹頭徹尾的小偷!”
安德魯前後不一的表現嚇了其他人一大跳,引得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不過在想清楚其中的關節之後,衆人又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安德魯是心疼自己的錢,這纔有瞭如此一番自相矛盾的表現。
經過安德魯這一番鬧劇般的表現後,鍾石辦公室內的氣氛明顯地緩和了不少,就連鍾石也因爲安德魯誇張的表現,臉上浮現出了難得的笑容來。
“只是如此一來,和我們作對的可能是整個市場了!”嬉笑了半天之後,馬家瑞的臉色突然一正,沉聲說道,“就算我們有再多的資金,也要砸在裡面了!恐怕就算安德魯放再多的風聲,中小股民再怎麼支持,我們最後都難以脫身。”
“對!”鍾石一拍桌子,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就算我們頂得住八月,也頂不住下一次。所以,我們必須要想些辦法。讓政府再做些什麼,相信他們也應該清楚目前的局勢。”
“如果得不到更多的支持,我們最終的下場可能只有一個,就是所有的資金都困在裡面,沒有一點流動資金,前段時間所有的努力都會白忙活。更爲嚴重的是,在未來如果港幣真的失守的話,你,你,還包括我在內。所有人的財富都將大幅縮水。”
經過這一番分析後。所有人才體會到事態的嚴重性。從古至今以來,雖然也有強悍的人和整個市場作對,但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是以破產收尾。
曾經在20年代,美國有一位超級富豪囤積白銀。想要藉此擡高銀價。巔峰時期整整收購了整個期貨市場流通白銀的半數之多。但最終還是因爲銀價暴跌而宣佈破產。
這個事例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雖然目前天域基金所做的事情和他的不一樣,槓桿比率也不大。但因爲有了個匯率因素在裡面,所以蘊含的風險一點都不比這位白銀大亨要少。
剛剛有所放鬆的氣氛立刻又緊張了起來,這一回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鍾石,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解決的方案。
“在這種時候,我們所能做的非常有限!”鍾石的一句話,就將衆人的心打入谷底,不過下一句話又重新燃起了他們的希望,“雖然我們做不了什麼,但是香港政府卻是可以!現在,是和他們再次談新的條件的時候了!”
說完之後,鍾石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撥通了岑印權的電話。
“鍾生,最近做得不錯嘛!特首和我對你們的工作都很滿意,都說你幫了港府一個大忙。怎麼,現在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談嗎?”免提放開的電話裡,岑印權的聲音很是洪亮,從他的語氣聽來,岑印權的心情貌似不錯。
鍾石趕緊將他知道的情況飛快地講述了一遍。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們也很清楚,不過這只是純粹的商業行爲,我們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岑印權打起了官腔,“你也應該知道,除了匯豐等幾家發鈔銀行之外,金管局對其他銀行的約束力幾乎爲零,就連呼籲他們不要借出鈔票給炒家,也沒有幾家銀行聽得進去,更何況是我這個財務司司長呢。”
對於岑印權的表態,鍾石很不滿意,他有一種遭到背叛的感覺,不過此時也不是發作的時候,當下淡淡地說道:“岑司長,你這麼說,是正式的官方意見還是隻是私底下的表態?”
由於最近中央政府的表態,已經有兩位來自內地的銀行副行長秘密地到達了香港,伴隨着他們而來的,是高達600億港幣左右的資金,因此此時的岑印權底氣足了不少,對鍾石資本的依賴也少了不少,所以說話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敷衍的口吻。不過在聽到鍾石的話後,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這只是我們朋友之間私下的聊天,根本牽扯不到什麼表態不表態,你太敏感了,鍾生。”岑印權打了個哈哈,見鍾石依然沒有任何表態,就繼續說道,“但是我們真的很爲難,你也知道香港是個自由經濟市場,難道我們能限制市場賣空嗎?”
岑印權依然推諉。
很快,他就聽到了來自鍾石的回答,“限制賣空?這自然不可以。不過岑司長,你也清楚,經過這段時間的消耗,我投入到市場上的資金已經有兩成之多。你我都很清楚,這種救市是不可能長期的,就算八月份的期指被成功地扶持住了,但是如果炒家換到九月份繼續進攻呢?所以,從根本上斷絕炒家借入股票的可能纔是最關鍵。說起賣空,我倒是覺得賣空也是一條賺錢的大好門路!”
“什麼?賣空?”岑印權的腔調一下子變得怒氣衝衝,“鍾生,你難道想賣空不成?你是在威脅我,如果香港政府不出臺措施,從根源上杜絕炒家股票的借入,那麼你就打算做空?你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嗎?”
“不!不!不!”鍾石一連說了三個“不”,“岑司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如果香港政府真的不打算制止的話,那麼我只好賣掉手頭上的股票,然後把所有資金撤出香港了。說實話,經過這半個月來和國際炒家的鬥爭,我真實地感覺到他們的財力雄厚,簡直就是不可撼動。我雖然沒法和他們對抗,但至少不會做出出賣香港的行爲,你說是嗎?”
“呵呵,老弟,你怎麼會這麼做呢?”話筒裡沉默了半天之後,再次傳來岑印權聲音的時候,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親切而又和藹,“說實話,我這兩天一直在和特首商量,看能不能出臺什麼新的政策制止炒家,你所說的情況也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你滿意的結果出現了。在此之前,還請老弟千萬幫襯片刻,只要這一關渡過,一切都好說。”
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如果鍾石反水的話,他手頭上數百億的股票盡數拋入市場,其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更爲要命的是,高達上百億美元的資金抽逃出香港,對港幣市場來說,更是無法估量的重大事件,甚至引起港幣雪崩都不爲過。
因此在快速地權衡了一番之後,岑印權不得不在鍾石面前服軟。
“岑司長果然英明神武,臨危不亂,很有古時候的大將風範。如果你打算競選特首的話,我一定全力支持!”鍾石口不對心地誇獎了一番對方後,這才說到主題,“這麼說,我們是重新達成了交易。我這裡可是有好幾個目擊證人的!”
“這是自然,老弟,我的話還能不算數嗎?”岑印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仍然大吹大擂道,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過來,語氣一下子變得惡狠狠起來,“上帝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現在的談話是高度機密嗎?”
說完之後,也許是因爲事出突然毫無心理準備,也許是因爲惱羞成怒,他竟然哐當一下子就掛斷了電話。
“該死的政客!”鍾石不滿地嘟噥了一句,掛斷電話後,雙手一攤,對着滿臉均是震驚之色的衆人說道,“現在我們的危機總算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