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亞洲貨幣交易時段結束後,安德魯的電話就開始頻繁地響起,原本還是一臉愁容的安德魯像換了個人似的,對着電話裝腔作勢地拿捏起來,語氣既生硬又冷漠,甚至有幾次接電話的時候不小心被研究員聽到,都覺得莫名其妙,心想這位總監大人怎麼突然換了一副嘴臉。
“鍾生,忙着呢?”僅僅只隔了一天,安德魯又屁顛屁顛地來找鍾石,只是這一次沒有怒氣沖天,反而有種卑躬屈膝討好的味道。
按理說,鍾石和安德魯相交也有十年的時間,相互之間不用如此客氣。只是經過韓元市場上出現大幅賣出這一事件後,安德魯還以爲鍾石是在替他撐腰,心中十分感激,因此在態度上異常謙恭。
剛纔頻繁打來電話的人,大多數是前幾天對他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態,對他不以爲然的人,現在這些人看到韓元市場出現劇烈波動,又放下先前的架子,開始討好起安德魯來。
對於這種轉變,安德魯非常享受,不過他也知道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並不是出在自身,而是市場上突然出現的鉅額賣盤。至於賣出的一方是誰,聯想起鍾石昨日的講話,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瞧瞧你的德行,和李蓮英沒什麼區別了!”鍾石瞪了安德魯一眼,覺得既好氣又有些好笑,扔給了他一支菸,說道,“怎麼樣,這一次受到資本界的追捧應該讓你真正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了吧?”
“是。是。”安德魯接過煙,又先給鍾石點上,這才坐回到對面的沙發上,“不過他們問什麼時候,價位什麼的,我可答不上來,現在不是來請教你了嗎?”
鍾石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遲了,即便他們現在借入韓元,留給他們操作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這些望風使舵的人錯失了這麼一次機會。恐怕在韓元市場上撈不到太多的機會了。不過你可以這麼回答他們。賣出韓元總歸是個不錯的投機機會,讓他們15日之前儘量賣出韓元吧。”
鍾石所說的機會自然是韓元大幅貶值的機會,這是某種貨幣危機當中做空最大的盈利點,盈利的幅度可以達到幾十個百分點。而隨後如果發生貶值。貨幣在市場上自由浮動一段時間後。很快會形成新的均衡匯率。但這種匯率在短期內並不穩定,因爲這只是初步的預期,隨後隨着貨幣貶值。一系列的惡果逐漸顯示出來,到時候該種貨幣又會再次貶值,但這一次貶值的幅度絕對沒有之前那麼多,幾個百分點就已經很不錯了。然後就是其他金融機構的介入和預期的改變,最終在短期內該種貨幣會再次形成新的均衡匯價,並在此上下浮動。
這基本上就是整個亞洲貨幣危機當中,各國貨幣標準的走勢流程。
如果現在介入韓元,抵押借入、賣出、等待貶值等諸多環節都需要時間,很顯然市場已經不會留給這些人太多的時間了。今天的大手筆賣出已經讓早就預謀攻擊韓元的國際炒家們警醒了。
……
美國,老虎基金內部,朱利安羅伯遜正在大發雷霆。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一定要揪出這一次的元兇。是的,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這個該死的狗孃養的,居然不等我的通知就擅自出手,知道這樣做會讓我們損失多少美元嗎?這個該死的混蛋!”
從香港成功撤離後,朱利安羅伯遜和他的團隊迅速介入到韓元市場,幾乎連一刻都沒有停歇。由於在香港市場上利用聯動效應狠狠地大賺了一筆,使得朱利安羅伯遜在他的團隊中聲望大增,也讓其他跟隨他的基金們毫不猶豫地在韓元上下了大賭注。
原本按照商定好的計劃,朱利安羅伯遜準備在11月中旬左右開始高強度攻擊韓元,務必讓韓元在一個星期內貶值。
和香港不同的是,這一次朱利安羅伯遜和他的跟班們決意打倒韓元。因爲香港有着全球第三多的外匯儲備,加上香港經濟的基本面並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因此對港幣只能聲東擊西。
而韓國,由於企業界存在着嚴重的金融危機,加上韓國出口型經濟受到東南亞地區貨幣貶值的衝擊,尤其是韓國的電子產業,由於直接競爭對手夷洲前段時間宣佈貨幣貶值,從而面臨着嚴重的出口衝擊。
這幾個月來,接二連三的韓國大企業爆發出醜聞,其中現代汽車等企業不止是韓國的翹楚,更是整個東亞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型財團。在這種情況下,市場對韓國持悲觀態度也就可以預料到了。
爲此,老虎基金和他的跟隨者們不惜鼓動標普等評級機構下調整個韓國企業的信用等級,就爲了等到整個市場對韓國經濟失去信心的那一刻。
早在進攻香港之前,老虎基金的研究員就數次頻繁地進入韓國,調研其經濟狀況。得到的數據都很樂觀,當然,這種樂觀是針對做空韓元一方來說的。而頭寸也建立好了,現在就預備着市場對韓國經濟的不信任達到頂峰的那一刻。
可以說,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工作,現在卻被某個半路上冒出來的傢伙(機構)橫插上一腿,莫名其妙地賣出接近10億美元的韓元,一下子將整個市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這怎麼能讓朱利安羅伯遜不惱火呢?
在他的辦公室內,包括主管新興市場的羅伯特.賽特隆和出身韓國的比利.金正面面相覷地承受着大BOSS的怒火,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怒罵了半天,朱利安羅伯遜終於冷靜下來,他很清楚這種衝動和謾罵並沒有什麼作用。相反還會對投資決策產生負面影響,因爲做決策需要極其冷靜和理智。只是他佈下如此長時間的一個局,居然讓別人捷足先登,實在是讓他氣憤難當。
“先生,我們是不是應該做些反應,讓他們知道我們並不是軟蛋。”見大老闆終於冷靜下來,羅伯特.賽特隆悄悄地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擺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惡狠狠地說道。
朱利安羅伯遜臉色一怔,回過頭來直直地看着羅伯特.賽特隆。沉聲問道:“他們?他們是誰?難道你知道什麼?”
在說先前幾個詞的時候。朱利安羅伯遜的臉色還算正常,可隨後他的臉色就變成異常鐵青,而到最後老虎的掌門人已經是滿臉通紅,面容猙獰。一副窮兇極惡相。甚至連額頭上的青筋也根根突起。
背叛是一種嚴重的罪行。尤其是在對衝基金業,因爲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意味着成千上萬的資金虧損。雖然這些員工在進門之初就簽署了保密協議。同時也有上一份工作的主管推介信,但類似於泄密的事情仍然頻繁地出現在對衝基金業。
看到大老闆這副模樣,羅伯特.賽特隆哪裡還不明白,這是大老闆誤以爲他是內鬼了,連忙說道:“先生,你不要太激動,先冷靜下來,聽我分析。現在既然知道韓國經濟出現問題,又能夠一次性賣出十億美元韓元的機構並沒有幾家,只要稍微一分析就能夠知道對方的底細。”
“是啊!是啊!”旁邊的比利.金連忙附和道。按理說出身韓國的比利.金纔是第一嫌疑人,只不過按照邏輯上來分析,如果比利.金想要告密的話,對象應該是韓國政府,而不是另外一個做空韓元的機構,因此比利.金的嫌疑倒是在第一時間被排除了。
經過兩個得力下屬這麼一提醒,朱利安羅伯遜立刻冷靜了下來,蹙着眉頭想了一會,又搖了搖腦袋,口中一直說道:“不可能!不可能!”很顯然,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答案。
眼見着朱利安羅伯遜仍然沒有下定決心,羅伯特.賽特隆就有些着急,他可不想無緣無故地背上背叛的嫌疑,於是又添上一把柴火,將火燒得更旺了,“老闆,你還記得我們在香港股指期貨市場上最後一天的平倉嗎?如果不是有人泄密,我們也不會動用儲備資金打壓香港股市,在9000點密集平倉了。現在想想,說不定就是那個人在和我們作對。”
一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朱利安羅伯遜又覺得心頭的怒火噌噌地往上冒。這件事他原本不打算追究的,事實上也毫無頭緒,但現在又被羅伯特.賽特隆重新提起,兩件事加在一起,儼然就是新仇和舊恨。
“這個婊子養的,猶太雜種,居然這麼狡猾。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一定要讓這個傢伙得到應有的教訓,可惡,該死的……”一連串惡毒的詞語像子彈一樣飛快地從這位對衝基金大佬的口中冒出,將他詛咒的對象從頭頂一直罵到腳底板,也讓旁邊的兩名下屬聽得目瞪口呆。
足足罵了五分鐘,朱利安羅伯遜纔將心頭的怒火宣泄掉,冷靜下來之後他擺了擺手,平靜地說道:“好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你們去做你們應該做的吧,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對於大老闆這種表現,羅伯特.賽特隆和比利.金還是第一次見到,兩人不敢再說什麼,唯唯諾諾地走了出去。
只不過一離開朱利安羅伯遜的視線範圍後,比利.金就一把拉住羅伯特.賽特隆,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處,偷偷地問道:“羅伯特,難道老闆就真的嚥下這口氣,不做些什麼嗎?”
美國人天生就有種侵略性,他們稱之爲強硬,這種強硬無處不在,甚至在小學生身上就有這種特性,而作爲美國文化象徵之一的好萊塢電影更是充斥着無數的硬漢形象,將這種特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雖然是韓裔,但比利.金已經是徹頭徹尾的香蕉人,即膚色是黃色,而內心的思想和精神則是美國白人世界的那一套。對於朱利安羅伯遜前後迥異的表現,他自然心中疑惑叢生。
“等着吧!”羅伯特.賽特隆咂巴了幾下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我想,過不了多久,那位肯定會吃一個大虧的。”
從頭到尾,對話的幾人都沒有點出最大嫌疑人的身份,但彼此之間均是心知肚明,在對衝基金界能有如此號召力和影響力,並在資本上不屬於老虎基金的,除了索羅斯和他的量子基金外,就再沒有第二家機構符合類似的條件了。
很顯然,他們把韓元市場上的反常情況全部歸結到量子基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