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賣空行爲,香港金管局立刻做出反應,調高銀行的貸款利率,迫使銀行將多餘的頭寸交回來,使得貨幣投機商以一個較高的貸款利率平倉。
對於貨幣投機商(對衝基金)的賣空行爲,金管局的官員們非常清楚,無非是以他們的美元資金作爲擔保,以貸款利率借入相應的港幣資金,然後在外匯市場拋售,同時做空期匯合約,和做空泰銖、林吉特等手法一般無二。因此只要提高他們的借入成本,只要他們衝不垮港幣,最終只能平倉離場。
香港方面有着近千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短期內根本不害怕出現港幣被衝擊的現象,大可不必理會區區不到五十億美元的賣空行爲。但金管局的官員經過磋商,認爲這種賣空港幣的勢頭不能助長,否則對衝基金大規模地涌入,到時候就大事不妙了。
看到貸款利率上漲,這兩天做空港幣的對衝基金也意識到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在付出一部分的貸款利息後就平掉了市場的頭寸。
虛驚一場。
……
但要真是認爲這成功地打退了對衝基金對港幣的衝擊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這只是對衝基金對港幣的一次試探,這個試探是想找到香港貨幣制度的缺陷,而且,他們也的確找到了。
這個缺陷就是同業拆借市場。
香港的匯率制度是採取聯繫匯率制,是“貨幣發行局制度(currency波ardsystem)”的一種形式。具體來說。如果發行一定數額的本國貨幣,就必須要有同等價值的外幣支撐才能發行。即香港三大發鈔銀行想要發行港幣,就必須按照7.8港幣兌換1美元的匯率向金管局繳納相應的美元。
匯豐、渣打和華銀繳納相應的美元后,就可以發行港幣。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得到負債證明書,這個證明書也可以向金管局換回港幣,同樣是7.8港幣兌換1美元的價格。
這看起來好像是每一張港幣都有足夠額度的美元作爲擔保,但實際的情況並不是這樣的。因爲發行的貨幣都是基礎貨幣,銀行通過流通系統成倍地製造存貸款,使得整個社會的貨幣總數達到數十倍之多。這就是乘數效應。
此時在香港流通的現金加上各種存款等總數超過1.7萬億港幣。外匯儲備不到1000億美元。因此一旦香港對港幣失去了信心,都要求將手中的港幣兌換成美元的話,金管局是守不住聯繫匯率制的。
但是,要讓整個香港人全部對港幣喪失信心。也不是一件能輕易做到的事情。能導致這種情況發生的事情。恐怕只有發生港島沉沒、世界大戰爆發等諸如此類的事件了。
雖然全部港人對港幣喪失信心不大可能發生。但是一旦發生大規模的貨幣攻擊的時候,同業拆借市場就會出現大問題,這就是聯繫匯率制度的致命缺陷。
具體來說。市場上流通的港幣現金只有那麼多,而一旦出現大量借貸的情況,各家銀行爲了保持準備金的比例,必然要通過同業拆借市場借入資金,在市場資金緊缺的情況下,同業拆借利率必然會大幅增加,而這種利率的增加,對股市而言則是個天大的利空。
打個比方,整個社會有1萬億的基礎貨幣(姑且算做現鈔),各種準備金率加起來總共爲10%,理論上整個社會流通系統中的貨幣總量達到10萬億。在這種情況下準備金應該在1萬億左右,但是對衝基金借入1萬億的貨幣在市場上拋售,借出貨幣的銀行就需要補充準備金的頭寸,這種補充只能通過同業拆借市場借。至於向金管局再貼現借入港元,只有三大發鈔銀行才能夠這麼做。
如此一來,對港幣的攻擊越猛烈,需要補充的準備金的頭寸就越大,甚至拆借利率會飆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在這種情況下對股市就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而同業拆借利率和股市的關係,可以說是一個競爭的關係。如果同業拆借利率上升,說明銀行間的頭寸短缺,流通性告急,上市公司的成本、利潤相應下降,股票的內在價值縮小,引發拋售。同時由於利率的上升,導致債券的收益率上升,投資者自然更願意去買價格下降的債券。
而且,同業拆借利率的上升,會引發銀行系統謹慎放貸甚至是提前回收貸款,就會減少整個社會的投資量,從而間接地影響股市。
在這種時候,攻擊港幣就不一定成爲投機的第一選擇,也不是唯一的選擇。因爲在攻擊港幣的同時,恆生指數肯定會大跌,且不說同業拆借市場和股市之間存在的聯動關係,單從目前香港市場的估值來看,就存在很大的泡沫。
期指成爲了做空的第一選擇。
做空貨幣幾乎不用什麼對衝手段,因爲成本實在太低,即便是最終港幣成功守住,匯率也依然是7.8港幣兌換1美元,除了要付出相應的貸款成本、兌換匯差成本外,對衝基金方面幾乎不用再付出其他的東西,所以他們纔敢肆無忌憚地在期匯和現匯兩個市場進攻。
“現在還有什麼問題?”足足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鍾石纔將他的研究結果細細地分析給所有的研究員們。當講完之後,他舉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喘了一口粗氣,這纔有功夫問其他人的反應。
“利率期貨呢?”任若爲首先開腔,“如果按照你所說的,那麼債券的收益率肯定會上升,其價格必然下降,利率期貨也就有了獲利的空間。因此,我認爲他們也會在利率期貨上做空。”
“說的不錯!”鍾石讚許地點了點頭,“根據我的判斷,這一次對衝基金對港幣發動衝擊的時候,至少會從五個方面進攻——港股、利率期貨、股指期貨、恆指期權,最後一個就是港幣。”
“至於他們最終怎麼操作,我還不好說。但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會從前面幾個方面開始,首先是沽空股票,然後再沽空利率期貨、恆指期貨、期權,然後是港元期貨,最後大量拋售港股。”
“如果對衝基金要在遠期市場賣空港幣,買入美元的話,那麼他的交易對手,我們假設是恢復,就會買入港幣,賣出美元,爲了對衝港元期貨的風險,匯豐就要在現匯市場上賣出港幣,買入美元,這掉期交易大家都明白吧?”
鍾石的話一說完,一干交易員都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種最基本的理論衆人自然都明白。
頓了頓,鍾石接着說道:“現匯市場上,匯豐要賣出港幣,交易對手是金管局的話,如此一來,整個市場的港幣供應就會減少,同業拆借利率就會上升。而如果是別的商業銀行的話,那麼港幣貶值的壓力就會增加。而爲了緩解港幣貶值的壓力,金管局只能提高港幣的存款利率,拆借利率也會上升。”
“隨之而來的就是恆指期貨、期權、港股等。這是一系列的進攻手段和計劃,環環相扣,設計得密不透風,堪稱是完美的進攻策略。”
“如果說,這兩天在期匯市場的異常是他們的試探行爲的話,那麼他們已經着手了?”聽了鍾石的分析,馬家瑞的臉色就是一變,在鍾石的話音剛落,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鍾石看了看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這一次的試探行爲,只是爲了找出香港目前市場的破綻。相信經過這一次,他們已經明白了港股、匯率、利率之間的關係,相信下一次來的時候,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打發走了。”
“如果他們有備而來,相信現在已經在港股市場上做出了某些動作。我們雖然有很少的份額投資港股,但是不是需要準備些什麼?”廖小化問道。
“是的,我們的確需要做些什麼,但不是現在。”鍾石衝着廖小化點了點頭,“還有,這一次我們不會做空港幣,大家要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
“不會吧?”
會議室內頓時炸開了鍋,除了馬家瑞之外的其他人立刻變得不淡定起來,七嘴八舌地表達自己的震撼,臉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如果不是鍾石在他們心中一直是個如同神明的形象,恐怕立刻就有人跳出來指責他的策略了。
“不要去懷疑我的決定!”面對質疑聲,鍾石的臉色立刻變得異常難看起來,“試想一下,一個有着近千億美元的地區,背後還有一個有着1500億美元的國家支持,這種規模的外匯儲備是我們這樣的機構能得罪的嗎?”
“如果是政治上的考慮,我們大可把辦公地點搬到新加坡又或者是東京。”
“你說得沒錯,但是完全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的看法是,港幣不可能被擊垮!”鍾石朝着發聲的地方冷冷地看了一眼,就面無表情地說道。
“港幣不可能被擊垮?”這個消息立刻給頭腦發熱的研究員們澆上了一盆冷水。這幾個月內,國際投機資金所向披靡,近乎於戰無不勝,這讓他們潛意識裡都認爲無論是哪個國家或地區的貨幣,只要被他們盯上,最後就一定會崩潰。當鍾石提出港幣有可能不貶值的時候,他們這才意識到,理論上的確存在這個可能。
當然,只是理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