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石可是知道,東南亞地區的經濟體這幾年飛速發展,甚至一度香港、韓國、臺灣、新加坡等幾個國家或地區被稱爲亞洲四小龍,而泰國、馬來西亞、印尼和菲律賓則被稱爲亞洲四小虎,這些地方的經濟增長一度被稱爲“亞洲奇蹟”。可在這繁榮的背景後面,是外國資本尤其是日本資金的大幅流入,國際收支逆差的連年增長,財政赤字的鉅額增加以及外匯儲備的減少。
簡單來說,就是經濟增長依靠外國資本的流入而不是生產水平的提高,這種增長在表面上看來非常繁榮,但實際上有個致命的問題,就是這些資金以這些國家本國貨幣的形式流入他們國內,而一旦外匯市場發生劇烈的波動,這種短期的資本就會發生恐慌性的流出,繼而對這些國家的實體經濟造成致命的打擊。
事實上,在後世對衝基金正是瞄準了這一點,首先對泰銖發起了攻擊,然後是印尼盾,隨即在東南亞地區掀起了一股攻擊貨幣的風潮,最後風捲了整個東亞地區,甚至連日本都遭受了某種程度的衝擊。
鍾石只知道,在九五年的時候著名的經濟學家克魯格曼在《亞洲奇蹟之謎》、《流行國際主義》等著作中反覆鼓吹所謂的“亞洲奇蹟”模式只是建立在沙堆上的“奇蹟”,根本不能長久。自然,日後發生的東南亞貨幣危機以及隨即而來的金融危機爲他贏得了全球性的聲譽,儘管他那個時候在美國已經是個聲名遠揚的經濟學家了。
這個時候居然就有人已經預測到亞洲東南亞地區經濟模式發展的危機?鍾石可是吃驚不小,聽鐘意的語氣,好像還是一位亞裔的經濟學家最先發現的,這就讓他更加吃驚了。
事實上克魯格曼後來也承認,他的這些關於亞洲模式的論文是借鑑了劉遵義的某些研究成果,因此說劉遵義是最先預言亞洲金融危機的第一人也不爲過。
劉遵義則是寫《東亞新興工業化國家經濟增長的源泉》的那名斯坦福大學的教授,也是在九十年代在國際上享譽盛名的幾位華人經濟學家之一。
鍾石匆匆地翻閱了這篇頁數不算很多的論文,儘管其中很多術語他都不是很懂,但是核心意思他還是看明白了,基本上和後世亞洲金融危機發生後經濟學家們分析的差不多,但是頂尖的經濟學家和普通的經濟學家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預言家,另一些則是事後諸葛亮。
“能不能將這位經濟學家給我挖過來,年薪隨便給。”鍾石看完最後一頁紙,直直地看着鐘意,眼中滿是希望地問道。
對於一個能準確分析世界經濟形勢的經濟學家,任何大型的金融機構都會毫不吝嗇地給出天價的年薪和鉅額的分紅獎勵。除了在大學中聘請優秀的經濟學教授外,他們也會從像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這樣的大型機構裡挖相關的研究人才。
因此,當鍾石一看見有這麼優秀的經濟學家,而且還是華人經濟學家,更是動了愛才之心,一開口就想把他招攬到旗下。
鐘意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爲難的神色,和鍾石不同,他和學術界走得更近,知道在美國的大學裡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去商界裡闖一闖,像劉遵義這樣的教授就更不可能了。
在美國,學術界知名人士的社會地位並不比那些大型機構的總裁、首席執行官差到哪裡去,因爲這是一個多元價值觀的社會,金錢並不是唯一衡量成功的標準。
“怎麼,你也認爲這篇文章有價值?”鐘意臉上的爲難之色一閃而過,就移開了話題。“且不說我們能不能說動他,就說我們以什麼名義來說服他,都是個問題。”
鍾石仔細一想,就明白過來了,是啊,他們現在純粹是屬於“散兵遊勇”,只是資金量有點大,但是連一個正式的公司都沒有成立。就衝着這一點,就很難說服一個知名大學的教授,再說即便是那些知名的對衝基金,也不需要這麼專業的人才,他們大多用的是知名投行的分析報告。
“你想在亞洲地區投機一把?”見鍾石沉吟了半天,鐘意難免有點着急地問道。他可是清楚,鍾石在歐洲都幹過些什麼。
不過亞洲地區尤其是東亞地區,和歐洲地區有很大的不同,在這裡政商關係非常複雜,像印尼長期被蘇哈托家族控制,其他地區也有類似大大小小和經濟結合非常緊密的政治家族,這些勢力所能動用的能量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否則後來也不會有某國的總理像黑社會頭子一樣對索羅斯放出恐嚇的狠話來。
鐘意很擔心,鍾石會在頭腦發熱之下做出攻擊這些國家貨幣的行爲,這樣就會給他們惹上天大的麻煩。要知道他們現在的根基在香港,離這些國家可是不遠。
“怎麼可能?”鍾石打了個哈哈,隨口敷衍了一句。
鐘意依然不相信,他對這個堂弟的膽量可摸不透,要知道眼前這個不到十八歲的年輕人在幾年前就敢在資本市場上押重注,贏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後就更加肆無忌憚,最近已經發展到敢攻擊一個國家的貨幣體系了。
見鐘意仍是一臉狐疑的神色,鍾石連忙舉手:“我保證還不行嘛!今後只要有任何的大行動,我都帶上你,還不行嗎?”
得到這句保證的話之後,鐘意才收起懷疑,重新打量起這間三居三衛兩廳的公寓來。這套公寓先前還是一副歐式的裝修,不過鍾石住進來沒多久,就感到了各種不便,先前的主人太注重奢侈享受,鍾石索性動了一次大手術,將裝修改成了簡約的風格。
水亮的柚木鋪就的地板,牆上貼着光滑的大理石,整套公寓都是以黑白色的格調爲主,顯得極爲簡單和利落。天花板上和牆壁上是清一色的意大利手工吊燈,在簡約之中透露着些許奢華,顯示着主人的不菲財力。
“我要是有這麼一間公寓該有多好啊!”鐘意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由衷地感慨道。
“不會吧?”鍾石有點驚訝地說道,“你可以無限制地從家族基金中支出,怎麼就買不起這樣的一套公寓呢,不要說這裡,就是曼哈頓區也足夠了吧。”
“呃……”鐘意扭開頭,避開鍾石的眼神。“有件事我必須要跟你說一下,在幾個月前我從家族基金裡取了一筆錢,投在了美國原油期貨上,結果虧得一塌糊塗。”
這也難怪,看到鍾石這麼彪炳輝煌的戰績,鐘意也有些蠢蠢欲動了,像他這樣學了經濟學理論的人,自然十分希望能夠在實戰上一展身手。只是他不知道,理論和實踐完全是兩回事,即便是像費雪這樣的大經濟學家,還是在預測到1929年大蕭條的情況下,依然將全部身家賠了進去,最終在貧困潦倒中死去。
鍾石不禁有些想笑,他要是不知道後世的走向,哪裡能在瞬息變化的金融市場上獲取這麼多的利潤,就好像日本股市崩潰的前夕,又有多少人能夠想到指數會從38000點一路急轉直下,跌到現在的一萬多點呢。
即便是預測會崩潰的,但是也不可能知道發生的準確時間。就好像劉遵義和克魯格曼,都意識到東南亞危機的發生,但是他們以及其他持有相同觀點的經濟學家,也不能保證這個危機在何時發生。
“輸了多少?”鍾石根本不在意這點得失,不過要是就這麼打擊到鐘意投資的熱情,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很多,幾百萬美元呢!我是做多,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油價突然下跌,導致我後面的保證金不足,然後就被強行平倉了。”鐘意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幾百萬美元?不多啊,就當買個教訓吧!”鍾石哈哈大笑,他現在都能想出來是個什麼情況,無非就是鐘意把所有的錢都滿倉操作,既沒有在其他月份的合約上做相關的對衝,也沒有留下足夠的餘額做準備金,在期貨這種逐日清算的情況下,稍微一點反方向的價格波動就會引起準備金的不足,而不能夠及時繳納保證金則會被相關的經紀公司和交易所強行平倉。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情況,最嚴重的是爆倉,到時候所有的頭寸都會被強行平掉,或許剩下的錢還不夠支付最終的虧損,在這種情況下開戶的客戶只能繼續繳納相關的虧損資金。
當然,在日結算和強行平倉的機制下,除了重倉反向操作和標的價格的大幅波動外,爆倉的情況一般很少發生。
鍾石不知道鐘意的操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不過最壞的也不過是個爆倉的局面,這點錢他還不放在心上,不過看到鐘意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還是安慰道:“等我這個學年過後,讓你看看到底期貨是怎麼個玩法,到時候咱們去紐約商品交易所大幹一場,你就等着瞧好了!”
“什麼?”還在懊惱不已的鐘意就是一驚,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抱怨竟然惹得鍾石的親自出手。
“不錯!”鍾石走到窗前,看着芝加哥市區林立的高樓大廈,滿懷豪情地說道,“我讓你看看,什麼叫操控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