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41)

渡口邊的百姓漸漸散去,長歌擡起臉來,煦煦日光下,她臉上現出一抹堅定——她要去找蘇行!

是的,無論那些斑駁錯落的片段是真是假,她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要見到他,立刻,馬上!

在那之前,長歌先去尋了師父。師父告訴了她這些,她……要去同師父告別。

長歌走到那熟悉的庭院當中時,太陽又要落了山。

師父告訴她,這裡是曾經的他與她,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怪道這般熟悉呢!

長歌吸吸鼻子,入肺腑的是沁人的茶香。

這一股芬芳好似有一種魔力,瞬間打開了長歌記憶的閥門,往事如流水一般涌入她的腦海,擠得長歌想哭~~o(>_<)o~~

這一回,長歌看見了秋收的田園。

一望無垠的天地裡,莊稼幾次秋收,麥田幾次成熟。

長歌覺着自己發現了一個艱難的事實,原來,她不是什麼公主,而是村姑。

村姑就村姑吧,日子還是照樣得過。

長歌腦中兩股記憶的片段不自覺在做着比較,她悲催得發現,她似乎更適合做村姑一些。曾經的曾經,作爲村姑的她,是很快樂很快樂的。

同蘇行成親的時候,長歌心中有一個未說出口的夢想,她希望自己住的院子外頭有一片農田,種些小菜,捉幾隻小雞,再放養幾隻大灰小灰。

原來,這個隱匿的夢想,早就實現了。只是,她自己將它們遺忘了。

長歌拿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愈發堅定了要去尋蘇行的念頭。

過了中庭,她喚了一聲“師父”,師父就從房內走出來了。

師父換了一身清爽些的長袍,負手於後,於門邊,灼灼將她望着。

長歌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她歪頭去看師父,總覺得師父的眉眼間,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意外。

門邊的師父朝長歌招手。

長歌不疑有他,幾步便去到了師父的身前。

“師父……”謝謝你告訴我的這些事。

長歌的話沒能說完,被她師父打斷了。

師父掏出一顆藥丸,“吃了它。”

那是黑乎乎的一顆小藥丸,聞着有些淡淡的腥味。

長歌擡頭,不解看師父。

“這是爲師特意爲你研製的丹藥,吃了它,可保三月不食壯男血。”

長歌驚訝地將師父看着,“有這樣的好東西?!”

師父點頭,“接下來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你可能都不容易直接接觸到壯男。且你那取藥的法子終究不夠安全,很容易被有心人識破了去。”

長歌敏銳地抓住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幾個字,她待要出口問,師父卻讓她先服了藥再說。

長歌想着自己的身體狀況,就嚥下了小藥丸。

這藥丸有一股莫名的幽香,又有血腥的氣息,入喉即化。

長歌感受着身體裡的變化,臉上漸漸現出驚喜來,“好像同我吃了壯男血的效果是一樣的!”

師父滿意點頭,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精緻小瓶,“三月服一次,不可怠慢。”

長歌欣喜捧過。

師父垂眼,正好能看見長歌歡欣跳耀的臉。

師父又從袖間摸出了什麼東西。

這一次,入到長歌眼皮子底下的,是一封信,“堯旭太子留給你的。”

長歌腦子裡迅速轉換公式:堯旭太子=蘇行=她男人

可是,蘇行怎麼會留信給師父?

長歌表示自己完全理解無能。

師父道:“看看吧。”

長歌狐疑對住師父沒甚表情的臉,越看越覺着沒譜,“師父,你怎麼了?”

師父以眼神逼迫長歌拆信。

長歌低頭看手裡頭的這封信,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吾妻長歌親啓。

好吧,長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落下來了。

此刻,他的親筆在她手中,他的人卻與她隔着重重江水。

“吾妻長歌:

不能立時許你一個現世安穩,對不起,我食言了。我可以在太平盛世毫無愧疚地離開,但國難當即,我不能走。

無論這個國家待我如何,國難當頭,既然我在這個位置上,就有我必須要去承擔的責任。

我會活着回來,等我,長歌。

記得想我。

夫:蘇行”

“長歌?”見長歌久久未動,師父就試探着喚了她一聲。

天色暗下來,冷風吹起來,吹亂了長歌的發。

長歌猛地擡頭看師父:“信是他寫的沒錯,可是、可是不應該啊……”

師父面露詫異,示意長歌接着往下說。

“我、我瞭解他,我就是覺着他不會寫出這個樣子的信來!”其實,長歌更想說的是——她完全不覺着蘇行是個這麼有節操的人!爲了陳國的百姓去冒險?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啊!

這封信讓長歌覺着很不對勁,最起碼、最起碼他不是在全無顧忌的情況下寫的。

而且、而且這封信出現在師父手中,這本身就太不合理!

師父將長歌的憂心忡忡盡收眼底,半響,他道了一句:“果然瞞不住你。”

長歌驚:“師父你瞞了我什麼?!”

師父面上現出愧色來,這是從未有過的,“對不起,長歌,師父利用了你。”說罷,不待長歌反應,師父就讓開了身去,現出房內的場景來。

長歌的眼尚不能適應門內的一切,是以,在她看來,門內黑洞洞的一片,盡數都是莫測。

可這個房間明明在今早還給了她無比溫馨的感覺?!

師父後退一步,令得外頭的夕陽的光更多地灑入內室。

長歌就看見了韓王一張陰鬱的臉。

師父仍在長歌的耳邊說話:“爲師不能看着陳國滅亡,更不能眼睜睜見着阿英去死。長歌,師父拿你的性命要挾了太子,太子方同意隨軍出征。長歌,是師父對不起你……”

長歌好似聽見了師父在她耳邊的說話,又好似從未聽見一般。她覺得眼前的人與物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長歌又一次回到了陳宮當中,同她的師父一起。

當夜,她就被困在了一方小小宮殿裡。

離去前,師父欲言又止,看着她面癱着的一張臉,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離去前,韓王看了她一眼。

韓王的表情莫測,較之以往大不相同。只可惜,長歌懶得去看。

厚重的宮門合上,靜謐的宮殿內只餘了長歌一人。長歌窩在錦榻上,雙手抱膝,將腦袋深深賣進雙腿間。

在某一個瞬間,長歌擡起頭來。她眼內亮晶晶的,已找不到淚。

蘇行在乎她,爲了換取所謂的她的平安,甘願去冒險。那麼,她就不能給他脫後腿!她要逃出去!!

可是,怎麼逃?

長歌瞬間又萎了。

陳宮當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縱然被困在小小一方宮殿當中,長歌也能覺察得到。

要打仗了嘛,要兵臨城下了嘛,要亡國了嘛……

這一日,長歌終於買通了一個伺候她的小宮女。

這一夜,月黑,風高,宮燈如血。

長歌喬裝成小宮女的樣子,跟着被她收買的那個宮女疾步在宮中行走。

毫無疑問地,她們被御林軍逮住了。

長歌被關回了宮殿,那小宮女……怕是活不了了。

長歌最後看了那小宮女一眼,眼中有深深的自責。可是,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沒有辦法。

伴隨着深深的自責,長歌窩去了錦榻上,如何也睡不着了。

半夜時分,外頭的風突然大作起來,“嘎吱——嘎吱——”的聲響不絕,好似狂風在重重敲打着門窗。

終於,窗戶好似經受不住狂風的肆虐,猛地被風吹開了。

立時就有枯枝落葉被狂風吹得直往屋子裡竄,甚至有枯黃的葉直直撲上了長歌的臉。

長歌不閃不避,死死盯住窗口的方向。

突地,窗邊的地方出現了一大團暗影。繼而,有一團黑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外頭撲閃進了窗內。

室內火光昏暗,昏昏暗暗間,就映出了那一團黑影的樣貌。

不肖說,那是一個人。

那人緩緩擡起臉來,長歌毫不意外看見了一種陰鷙的臉。

“葛先生。”長歌自桌邊站起,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得平靜。

自此,長歌的這一番冒險沒有白費,她終於等來了她想要見的人。

這個葛先生當初抓了她來,既然爲的是她身上的華情蠱,那麼,他就不該會這麼輕易放棄尋找她纔對。她被留在皇宮當中,無疑是用來限制蘇行的作爲的。這般看來,與其被困在這裡讓蘇行束手束腳,她還不如被葛先生抓走來的個自在。至少,葛先生只是一個人,而留在皇宮當中,屆時她同蘇行所要面對的,就是整個國家。

葛先生沒有令長歌失望,他當即就帶了長歌,熟門熟路自密道當中離了陳國的皇宮。

密道直通城外的一片杏子林。可惜了,這個時節是找不到杏子吃的。

他們入到杏子林的時候,天剛破曉,天邊的魚肚白無端端給人一種眩暈之感。

葛先生坐在一棵大樹的背後,閉目養着神,他顯然在等待着接應的人。

長歌坐在葛先生的身邊,下巴抵着膝蓋。

霧太大了,五米外的景都不能看清。

葛先生好似受了傷,正閉目調息的樣子。他沒同長歌說話,長歌也沒主動找他搭話的意思。長歌瞬也不瞬望着杏子林裡濃霧迷茫的某個角落,她在等……

突地,濃霧之中有響動,是動物,還是人?

長歌一下子坐直了,雙眼炯炯,渴望得望着那未知之處。

葛先生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警告地看了長歌一眼,站了起來。

長歌跳起來,雙目更加有神,天知道她有多緊張!

待到足夠近的時候,長歌能判斷出,來的是一撥人。

濃霧之中漸漸凸現出一行年輕男人矯健的身形來。

黑衣人動作奇快無比,轉瞬就將葛先生同長歌團團圍住。

葛先生的眼猛地瞪大,顯然地,來人並不是他所期待的。

長歌朝黑衣衛裡的某個領頭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認出她來。

黑衣衛不着痕跡點了點頭。

長歌跳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是放下了一些些。

她不聰明,她賭的就是蘇行對她的感情。她覺得,蘇行不可能不留下尋找她的人馬而獨自離開。蘇行身邊的暗衛個個都是高手,長歌賭的便是,有一批暗衛正在尋她。而她只要一個露面,他們就會來救她。

顯然,她賭對了。

至於葛先生這個意外,算是賭博的風險吧。

葛先生狠狠瞪着那些憑空出現的黑衣人,目眥欲裂。突地,葛先生陰險一笑,“怎麼來得這麼晚?”

他話音方落,杏子林裡簌簌聲響成一片。頃刻間,好似有無數人向他們涌來,轉瞬便將黑衣衛們團團圍住。

“識相點讓開,饒你們一命不死。”葛先生對着黑衣衛們,吐出一句話。

黑衣衛充耳不聞,突地齊齊發難,他們的目的是長歌!

葛先生很快便察覺出了黑衣衛的意圖,側身一抓,便將長歌牢牢控在手中,閃身避開黑衣衛的一擊,閃去了一棵粗大古木後。

同一時間,來接應葛先生的那些人瘋了一般朝黑衣衛撲過來。他們佔了人數上的大優勢,又如瘋狗一般兇惡嗜血,有相當一部分的黑衣衛被困住了!

有三兩個黑衣衛找準時機,朝葛先生的方向撲了過去。

這個時候,長歌看見葛先生自袖子裡摸出了一支短笛,放在嘴邊吹了一口。短笛裡就發出了一陣陣短促音響。

那聲音刺耳,聽在耳中叫人說不出的不舒服。

笛音響起,長歌就有很不好的預感,沒有人會傻到覺得打架的關鍵時刻,葛先生會有閒情吹笛來助興的。

長歌感覺小腿肚上,有細細長長的東西一滑而過。

她下意識低頭,就看見了——

“啊——”這是其中一個黑衣衛痛苦的尖叫。他被毒蛇咬到,瞬間就斃了命。

是的,葛先生那短促的笛音是用來招毒蛇的!

頃刻間,地上密密麻麻鋪滿了毒蛇!細細長長的一條一條,蠕動,爬行,讓人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毒蛇高高翹起舌頭,可怕的幸子吐出,兇狠地攻擊着黑衣衛。

毒蛇的毒性極霸道,被咬到一口,幾乎是見血就封喉。

一連幾個黑衣衛吃了虧!

黑衣衛既要閃避毒蛇,又要同葛先生的人馬火拼,一時間,他們明顯處於了下風。更可怕的是,葛先生的人頗惡毒,他們不直接攻擊黑衣衛,而是朝他們扔毒蛇!

顯然地,葛先生的人並不懼怕毒蛇,毒蛇也不會咬他們。這是一批被馴養的毒蛇。

眼看又要三個黑衣衛中毒身亡,長歌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不要管我了!你們快走!”長歌喊出了聲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聲音早已嘶啞。

場上廝殺中的兩撥人馬有短暫的停滯,而後,紛爭又起。

“誓死保護主母!”

“保護主母!”

黑衣衛的聲音不再齊整,卻叫長歌想哭。她自以爲聰明的計策,卻沒想害到了這麼多人。他們都是忠於蘇行的死衛,蘇行待他們,絕非普通的主僕!這些黑衣衛之於蘇行,是有特殊意義的存在的。

不!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

長歌急對葛先生道:“你的目的是我,我在你手裡,你還不快帶我走!”

葛先生轉過臉來,眯眼打量長歌。

長歌趕緊道:“你就不怕夜長夢多嗎?相信我,方纔這點同這些人鬥個你死我活的時間,足夠你帶我跑出老遠了。你能保證,他們是最後一撥嗎?”

葛先生重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又短促地吹響了一陣笛音。

長歌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又使出什麼惡毒的招數。

“算你們走運!”葛先生陰陰吐出這麼一句,扯了長歌就走。

黑衣衛想追,奈何葛先生身後有一大批毒蛇相隨,且毒蛇會猛然間跳起至半空,出其不意襲擊施展輕功的黑衣衛。黑衣衛們根本近不了葛先生的身,只能眼睜睜看着長歌,他們的主母遠去。

葛先生得以脫身,全憑佔了毒蛇的便宜。但他的人馬就沒那麼幸運了,被髮狠的黑衣人消滅了足足四分之三。

葛先生並不心疼死了屬下,他只是火大攜帶他們路上通行公文的下屬被殺了。

如今戰事起,陳國各條大道上紛紛戒嚴,沒有通行公文,簡*翅難行。

若換了往日鼎盛時候,葛先生等人是鳥也不鳥那些破爛規矩的。奈何如今他們實力不如往常,加之杏子林一戰,他們更是損失慘重。死了人不說,負責他們路上銀錢的屬下也不知所蹤。

無奈之下,葛先生等人搶佔了城外一戶有錢人家的別院,駐紮了進去。

長歌被強行看管了起來,她房門外有四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把守,窗戶更被釘死,她每天的活動範圍僅在這一間偏房內。

好在還有個窩給她擋風遮雨,飯也管飽。

此刻,長歌只一個信念:她要堅持下去,等着蘇行來救她。

她不能讓自己這麼悄無聲息地在人世間消失,她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要對他說,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倒下!

陳國各處的形勢越來越嚴峻,都城通往各方的行道已盡數被封鎖。葛先生等人萬分後悔,如今,他們更加出不去了。

長歌在這別院的陰冷偏房內,度過了整個冬天。她一天一天數着日子過,在牆上一日一日做着標記,不這麼做,她怕自己會忘記時間。

終於有一日,那葛先生似乎是良心發現了,竟允許長歌出門散心。當然,長歌的活動範圍僅限於房門外的院子裡。

這對於被關了三個月的長歌來說,如蒙大赦。

她走出偏殿門的那一日,正好到了她服藥的時間。看着那躺在手心的精緻小藥瓶,長歌一時間有些怔忡。這藥是真有效,三個月期間,她沒用國一滴壯男血,卻能好好活到現在。這其中,師父的功勞不可沒。

師父他老人家還真是神機妙算,是想到了她會有被困住的一天的吧。不過,師父怕是難料到,她最後會是被地下暗莊的人帶走的。

她怪師父嗎?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長歌被關起來在這裡,成日裡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她不可抑止地胡思亂想,想蘇行,想師父,想左左,想衛姜,想衛衍……

她更想到了那在遙遠寒冷北方,被她遺忘了的記憶。

她的記憶漸漸復甦,她憶起了更多更多。

越是憶起,越是心痛。原來,曾經,她同他是過着這樣安靜的日子的啊!那樣美好的日子是長歌一直一直以來的想往,卻苦於不能實現。可惜了,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她把今生此世同她相關,她疼過,愛過,恨過,怨過的人,通通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如此,她真的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果然,人最可怕的敵人是無所事事的空虛。

走出房門的時候,長歌猛地閉起了眼睛,只因外頭的陽光太過耀眼。

原來,不知不覺間,陳國的春天來臨了。

長歌聞見了滿院子的桃花香。

這別院的主人是個頗享受的,這偏僻院中的景緻一點也不比陳都裡頭的差。

院中有個人工鑿成的湖,湖邊垂柳依依,微風吹來,柳條在湖水中一點一點,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長歌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有一些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長歌猛然間驚醒,湖水中,她的倒影就亂了。

長歌轉身,就看見了大步向她走來的葛先生。

此刻,葛先生的面上是帶了笑的。

長歌心中突地就涌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覺。

三月之中,葛先生沒少折磨她,當然,只限於精神上的。葛先生逼長歌說出華情蠱的秘密,並且掩飾給他看。其實,對於華情蠱,葛先生表現出來的,已是知道了太多的樣子。他不缺理論知識,他缺少的只是實際的操作。

每每對上葛先生貪婪的眼,長歌就感覺寒意自腳底心升起,一直竄到她的四肢百骸。

葛先生知曉華情蠱能續命,他便想出來要長歌給他某個下屬續命這麼個法子。

下屬活得好端端的,想要給他續命,除非先把他打死。

長歌拒絕了葛先生的要求,理由是,華情蠱主要是用在施蠱人身上。而華情蠱管用的前提便是出自於愛,出自於施蠱人對受蠱人愛。因爲愛,施蠱人心甘情願獻出在心頭的血。也只有透過愛滋養的鮮血,才能催動華情蠱的母蟲。

葛先生的那些下屬個個都是窮兇惡疾的亡命之徒,他們懂得什麼是愛嗎?或者說,他們甘願不計回報地幫助別人嗎?

答案如何,光看葛先生的臉色,長歌便知曉了。

爲了之事,葛先生沒少給長歌臉色看。

可今次,葛先生卻掛上了一張笑臉。這皮笑肉不笑的陰毒樣子看在長歌眼中,真叫人頭皮發麻。

但長歌知曉,面對了這種人,你越是怯懦,他便越是得意,越會想方設法折磨於你。這麼想着,長歌就默默轉過身去,對葛先生的出現,視若無睹。

葛先生走來了長歌身邊,他心情似乎真的很好的樣子,面對長歌的怠慢,臉上依舊是一派笑意。

“今天發生了一件大喜事。”葛先生突然開口道。

長歌面朝了大湖,面癱着一張臉,沒反應。

葛先生又道:“怎麼說你也是我地下暗莊的人,我覺得這件喜事該和你分享纔對。”

長歌面癱着說出兩個字:“我不是。”

葛先生也不生氣,他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摸着下巴上那一把斑駁的鬍鬚,眼內精光四射對長歌:“我好久沒聽過這樣的好消息了。我來算算有多久了?哦,該是陳國太子帶着你圍剿了我地下暗莊那時候開始吧。”

長歌皺眉,怎麼無端端提到了這個?長歌敏銳地捕捉到了葛先生面部神經的變化,在提到“陳國太子”四個字的時候,他面上明顯綻放出了光。

長歌心中就是一個咯噔,但她面上並不表現出來,她要等葛先生自己忍不住說出來。

顯然地,葛先生是在急於同長歌分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也就不賣關子了,直接道:“怎麼也不見你關心關心你那太子夫婿的死活?”

長歌狠狠瞪他:“他活得很好謝謝。還有,請注意你的言辭。”

葛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知是否因了笑得太過用力,天空當中立時就有片片桃花紛落,迷亂了長歌的眼。

“陳國太子在和談途中遇襲,不治身亡。”

長歌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這個笑話太冷了。”

葛先生並不生氣,“你不相信?”

竟然拿蘇行的安慰來耍她,長歌都懶得高興跟他說話了。蘇行是這個世上最最厲害的人,誰出事也不會輪到他出事!長歌在心裡使勁告訴自己,藉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壓下心中升騰而起的強烈不安。

葛先生笑得篤定:“陳國太子確已遇害,消息明日便會傳入陳都。我的人不過是早一天知道罷了。”

長歌一字一頓:“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

葛先生並不意外長歌的反應,他雙眼一眯,右手手掌一個翻轉,他掌心當中就多了個什麼東西。

瑩瑩綠綠的一塊,在葛先生的手掌上泛着光。

那一瞬間,長歌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是……

怎麼會……

葛先生捻起了那塊於長歌來說意義非凡的玉佩,玉佩被他夾在指尖把玩,他嘴裡不住說着惡毒的話:“這是他身上的東西吧,要不然怎會這麼寶貝?不過,可惜了,臨死前他也沒能保住它。”葛先生手指翻轉,玉佩上的“蘇行”二字便暴露在了煦煦日光下。

長歌死死盯住那兩個字,身體裡一陣一陣的氣血上涌。

“這玉佩也不能說明什麼。”長歌咬牙道。

“不能嗎?”葛先生靠近了長歌,“這是你送太子的信物吧,瞧他那貼身收藏的樣子,一定是寶貝的緊。看你二人也不似情變的樣子,若不是死了被人扒了個乾淨,你說,這玉佩又怎會落入我手中?”

長歌死死盯着葛先生,不,是盯着葛先生指尖的那一枚晶瑩的玉佩。這玉佩曾被她一次一次置於掌心,貼於臉上,按於胸口,細細體嘗它的溫度。她又怎會認不出它來?

是的是的,確是那一塊玉佩沒錯!

這樣的認知怎能不叫長歌瘋狂?

葛先生說得沒錯,他說得太好了,分析得滴水不漏。蘇行珍視於這一塊玉佩,絕不亞於長歌。他不會任由玉佩脫手,落入這噁心的奸人手中,難道說……

長歌小臉煞白,不敢再想下去。

她聽見自己力持鎮定的聲音在說話:“他在戰場,兩軍對峙裡,發生些什麼意外實屬平常。這塊玉佩……”

“你是說這玉佩是太子殿下不當心落下的?”葛先生刻意加重了臉上的笑。

長歌重重點頭,這是唯一的解釋,“縱然不是,也八九不離十!”長歌大聲說話,彷彿在竭力證明着什麼。

葛先生面上笑得嘲諷:“這個解釋不錯。那便只能待到明日,聽聽城中四散的消息你才能死心了。”

這一回,長歌瞪的是他。她恨不得瞪死眼前這個老頭子!

“玉佩還我!”眼見葛先生要走,長歌趕緊搶步上前,攔住他。許是被刺激得狠了,長歌心中的女漢子因子被激發,她不怕這個老頭子了!

葛先生看看長歌,又看看手中的玉佩,面上現出了古怪的神色來,“還?這個詞用得可不恰當了。若我記得沒錯,這東西可是你當初從地下暗莊逃跑的時候,順手撈的。地下暗莊的就是我的。”

長歌眼內閃着不可置信的光。

“小小姐,你可還記得我?”葛先生面上就現出嚮往的神色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想當初你剛來地下暗莊的時候,還那麼小,只被你娘抱在懷裡,一碰就要哭。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長歌哆嗦着嘴脣聽他往下說。她腦子裡瘋狂叫囂着罵人的話,這個老頭是胡說的!他在胡言亂語蠱惑她的心!!

可是,腦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他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長歌的腦袋突然痛起來,一抽一抽得痛,好似痛到了她全身的每一條神經。

在疼痛當中,長歌看見了一幕一幕瘋狂的景:她看見了地下暗莊裡暗無天日的生活;她看見了暗黑的石室裡,一個女人費盡心力保護着襁褓中的女嬰……

長歌知道,那個女人,那個可憐的女人,是她的母親。

長歌一步又一步退卻,直至後背撞上了湖邊的柳樹,再也退不得一步。

長歌的腦袋重重磕到了堅硬的樹幹上,她的腦袋裡迴旋着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她感覺身體裡的力氣好似被抽了空,四肢百骸都在叫囂着傷心跟無力。

那樣可怕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涌來,長歌已經支撐不住。

長歌的身子緩緩順着柳樹粗大的樹幹下滑,滑去了地上。

長歌的眼淚落下來。

閉上眼睛前,她看見了葛先生變色了的臉。

是怕把她刺激得狠了吧。

她纔不會死呢!她還要等她的蘇行回來接她。

長歌病了,整日整日得昏睡。她發燒,整個人燙得如烙鐵一般。

在長歌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第三日,葛先生終於咬咬牙,找人去城中請了大夫。

好一番折騰下來,長歌病好醒來,已經又是三日後了。

這是一個不甚溫暖的寒夜。

年邁的老大夫看完了最後一回診,正準備收拾收拾包袱,回家抱老婆去的,卻沒想,自己的一條胳膊被牀上的女病人的扯住了。

扯住的力道委實不輕。

這老大夫年輕時候是個風流的種子,對來自於女性的愛慕,有一種異常的執着。顯然地,長歌的舉動叫他誤會了。

老大夫就有一些猶豫,雖然他喜歡漂亮姑娘沒錯,可他更怕家中那隻母老虎。可姑娘都這麼主動了,他若拒絕,會不會傷到姑娘脆弱的心?

老大夫正糾結間,就看見姑娘的薄脣輕啓,開始說話了。

怎麼辦?他要拒絕姑娘嗎?!

姑娘開口就道:“我問你一件事。”

果然是這樣的!姑娘要問他同不同意了!!怎麼辦怎麼辦?要不要答應要不要答應?!

電光火石間,老大夫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要維持住自己的忠貞!

此念一出,老大夫就聽得姑娘道:“城中有沒有太子的消息?”

額……

老大夫的腦子咔吧一下,懵住了。

望着姑娘滿滿都是求知慾的眼,老大夫羞愧地地下了頭。同一時間,他自牀邊的凳子上站起,同姑娘保持距離。

老大夫的反應急得長歌要吐血。長歌也顧不上身體的虛弱了,她幾乎是半個身子都掛在了牀外。

“快說!太子到底怎麼了?!”

長歌的一嗓子就把老大夫吼醒了。

老大夫懵懂道:“太子?太子不是在前線主事和談嗎?怎麼,太子殿下要回來了?”說着說着,面上就現出喜色來。

好吧,這人什麼都不知道。

長歌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也就是證明,他是安全的,是吧!

躺在病牀上,長歌又習慣性地掏出蘇行的那封信。

吾妻長歌親啓

每每看到這六個字,長歌便會笑出來,會心的。

信已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都皺了。也不知,當初他是出於了怎樣的心情才寫下了這麼一封信。

你一定要好好的。

這一夜,是長歌勉強能下牀的第二夜。

夜半,長歌自噩夢中驚醒。驚魂未定間,她起牀去倒水喝。

冰涼的水還未入喉,便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生生自外頭踢開了。

長歌驚,一口涼水就卡在了喉嚨裡,咳得快要岔了氣。

劇咳痛苦間,長歌就看見了門邊,葛先生那一張鐵青的臉。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

葛先生研判地將長歌看着,好似恨不得在長歌身上看出一個大洞來。

長歌完全不明所以。

最後,葛先生怒甩袖,“帶上她,走!”

月黑風高夜,長歌跟着這一大幫亡命之徒,踉踉蹌蹌在林子裡前行。

身後的喊殺聲不絕。

不經意間,長歌回頭,就看見了身後那一棟別院,火光沖天。

葛先生等人必然是遇見了勁敵。

長歌悄悄收緊了小手,她的手心裡,緊緊握着一塊瑩瑩的碧玉。

林子的前方突然起了大霧,濃重的霧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們移動過來。

情況不尋常!

“不好!霧氣有毒!”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先倒地的是長歌監視在長歌右手邊的一個大漢,繼而是左邊。

長歌的眼珠子轉動,就看見那一些個兇惡的男人,一個一個如被碰撞到了的積木一般,接連倒地。

最後,濃霧中只長歌同那葛先生相對峙。

看得出來,葛先生在硬撐。

長歌卻沒覺得自己有絲毫的不適。

怎麼回事?

她什麼時候百毒不侵了她怎麼不知道?

葛先生大喊一聲,猛地就朝長歌撲了過來。

長歌看見他五指成爪,直取她喉間!

要是被這一爪子抓到,她小命還要不要了?

葛先生中毒,動作明顯遲緩,這纔給了長歌閃身避開的時機。

葛先生對長歌窮追不捨!

長歌避去了一棵大樹背後,她準備在葛先生向她襲來的時候,朝他撒去“半身不遂粉”!

這是致命的一擊!

可惜了,長歌沒能如願。只因葛先生將將靠近大樹,身體就猛然一頓。他面上的不可置信一閃而過,下一瞬,葛先生沉重的身軀倒在了地上。

葛先生的後背心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

濃霧散去時,天都要破了曉。

晨光裡,長歌看見一個人向她走來。

那人騎着高頭大馬,身着錦衣,手腕長弓,銳利的視線直直將長歌鎖住。

迎着微微刺目的晨曦,長歌困惑地擡起眼來,眼前這個男人,同她記憶中,有那麼大的不同。

有一個士兵奔至,跪倒,躬身道:“回韓王殿下,賊人已盡數伏誅。”

韓王殿下?

眼前這個馬上的高大男人,確是陳國的韓王無疑。

韓王看着長歌,眼內是平靜的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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