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話中的信息量極大,長歌聽得雲裡霧裡的同時,只覺自己錯過了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事情。她要問,連性命危險都顧不得了。長歌爬起來,背靠在大樹上,問蓮兒方纔話中都是些什麼意思。
“留着去同你那死去的衛國子民商討吧。”說罷,閃着寒光的匕首就直刺長歌的咽喉。
長歌自然要反抗,她右手一揚,就有粉末夾帶着風朝蓮兒撲面去。那粉末吹入蓮兒的眼,她的身體便猛然間僵直住。
這個……貌似是癢癢粉吧。
想不到癢癢粉有這樣奇特的快速功效,長歌暗暗決定回去多隨身藏些癢癢粉。
咦?情況好似有些不對勁。這個蓮兒,怎麼一副渾身僵硬,如雕像般的樣子?還有,有嫣紅的血自她胸口瀰漫了開來,迅速染紅了她的衣。
長歌傻了,她沒殺她啊,她身上也沒傷口啊!怎麼就一副要死掉的樣子了?難道是覺着這個女人作惡對端,野鬼們看不下去了,所以來教訓一下她?
腦子裡沒章法地亂想着,只見蓮兒的身體猛然一個顫動,她面朝下,直直朝地上倒去。
蓮兒的背心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羽箭利透她的身體,鮮血染紅了碧綠的草地。
蓮兒倒下,長歌的視野裡便只餘一片空寂。
在那空寂的遠處,長歌看見棗紅的駿馬上,有一人持弓而立。弓滿滿,弓弦震動,彷彿還能聽見空氣裡那羽箭破空而出的嗡嗡聲響。
那人的一身尊貴朝服尚未褪下,他未着白袍,那持弓,傲然而立的身形,叫人如何也移不開眼去。
馬蹄噠噠,那人已來到了長歌的身邊。
長歌張了張嘴巴,視野裡卻只餘地上的那一灘紅。
倒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血,流得太多了些。
長歌以爲她死了,卻奇蹟般地,她動了,她試圖翻過身來,可背後的那一支羽箭令得她連最後翻身的動作也不能夠。
看着勉勵支撐自己,拼着最後一口氣力使得自己的身體半側在地上的女人,長歌突然覺得她好可憐。
有血水自女人的嘴角涌出,女人的視線裡已沒了焦距,可她的手仍固執地伸向某個方向,那個令她一箭穿胸過的人所在的方向。
背後,是那個的腳步聲傳了過來,略有些急促。
長歌看見蓮兒臉上露出了迷濛的笑意,她嘴脣*,似說出了兩個字,“主公……”她的聲音飄忽進空氣裡,又或許僅僅只是長歌的錯覺。
長歌眼睜睜看着蓮兒身上的血越來越多,幾乎就要蔓延到她的腳尖。她不動,嚇傻了一般。
眼上一暗,有什麼東西生生蒙上了她的眼。
“你……”長歌緊張,長歌不安,長歌的小心肝兒顫顫抖動。她的雙手胡亂在空中揮着,然後,她就抓住了他的袖子。衣料絲滑,上頭還鑲嵌着凹凸不起的圖騰。
那圖騰紋理的觸感印在長歌的手上,她的心奇蹟般得就安定了下來。
然後,安定只一瞬。
下一瞬,長歌只覺腳下一輕,身子一番,頭重腳輕之下,她被人抱、抱起來了。
鼻尖又傳來了那隱隱的竹冷芬芳,眼睛不能識物,朦朧朧的一片黑,長歌只覺得自己,猶身在夢中。
馬蹄聲噠噠,長歌與蘇行共乘一騎。兩人的跨下,是疾風。
疾風鮮少有這般快活得時候,撒開了蹄子狂奔,便有呼呼風聲刮過長歌的耳。
他將她送回了宋府。
在宋府大門口,他抱了她下馬。
長歌渾渾噩噩不能反應,直到……眼前一亮,矇眼的布條被他掀了開去。
他看着她,目露覆雜。
長歌看他,眼中閃過諸多的複雜,剪不斷理還亂,是愁。
他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碰了碰她的臉,用他的手。
長歌一驚擡頭,撞進他黑沉沉的眼裡,她的心不由就是一縮。長歌覺得,他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了。
直到他騎着高頭大馬的身影在長街的盡頭消失不見,長歌方回神,想要入府。卻沒想,一回身,就對上了宋府大門口,宋老太爺惡狠狠的臉。
宋老太爺的眼神好可怕,比門口兩隻看門的石頭獅子還可怕。
真兇殘!
宋家祠堂內,只長歌同宋老太爺兩人,連只偷吃貢品的老鼠都沒。
長歌不住向門口張望,只期望那個宋允能快點來救她。
話說宋允他跑去哪裡了啊?連小悅悅也不在的樣子……
宋老太爺那一根粗大的柺杖在青石的地面上敲得陣陣響,“我是如何教育你的?我是如何跟你說的?我的話你都當作耳旁風過了?你這樣子如何對得起我宋家列祖列宗?啊?說話?”
長歌默了一默,道:“對不起,他們好像不是我的列祖列宗……”
宋老太爺:“……”
眼見宋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幾乎要仰面撲倒暈過去,長歌只得立在這祠堂內不逃跑。
瞧她多愛護老人家!
宋老太爺面壁,痛心疾首道:“我宋家二十三年前慘遭滅門,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翻身的機會,真的只是我這老匹夫的癡心妄想嗎?”
柺杖聲聲聲入耳裡,宋老太爺接着道:“或許,當初我就該隨了諸位大哥去了,到地下也好有個相伴。大哥,小弟好苦啊……”一陣乾嚎。
長歌挺不自在的,一個一把年紀的老爺爺在她面前……乾嚎,她卻只能乾站着不能安慰,還、還真是難爲她了。不是她不想安慰,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啊!難道要說,老太爺您放心,我會好好努力,擔負起復新宋家的大業的嗯!可她壓根兒就不是宋家的人啊!
眼見宋老太爺嗓子都嚎啞了,長歌沒辦法,只得湊過去,扯扯老太爺的袖子,“那個,情況也沒那麼嚴重吧。還有,我到底做了什麼啊?”是的,到了這會兒長歌仍沒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錯,才引得宋老太爺如此不顧面子地,在列祖列宗面前,乾嚎。
真的是乾嚎啊!
好可怕!
宋老太爺拿袖子抹抹眼睛,仍舊有些痛心疾首,“我的話你都作耳旁風聽,我說了也是白說!”發脾氣了。
長歌再三表示自己一定好好聽認真聽。
背對了長歌的宋老太爺又拿袖子抹臉,抹完了聲音沙啞道:“當今朝堂上的局勢仍舊不明朗,太子雖則有才且服衆,但女皇的心思……誰也把不準。我宋家雖支持太子,但這一份支持切記不可擺在明面上。我宋家統共就這麼些家底,若讓人一鍋端了去,那老夫真的是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長歌總算明白了,原來是嫌棄她同蘇行走得太近了。
宋老太爺又道:“我上回讓你可適當親近一些太子沒錯,可你昨夜直今晨的作爲,委實太過,委實太過了!不可,萬萬不可,要避嫌,要低調,今後三月內都不可同太子單獨見面!”
“哦。”
宋老太爺又問:“說說你昨夜做什麼去了?今晨太子又爲何會親自送你回來?”
長歌支支吾吾。
宋老太爺柺杖敲得震天響,眼珠子一瞪,“說實話!”
長歌擡頭,小手指一指宋老太爺乾乾的衣袖和老臉,“老太爺原來你沒哭!老太爺原來你詐哭!”
宋老太爺:“……”
總算哄好了宋老太爺,長歌走出祠堂的大門,就撞上了相攜而來的宋允同小悅悅。
小悅悅眼睛紅紅的,似在哭。
“小悅悅——”長歌就喊了一聲。
小悅悅如一隻花蝴蝶似的撲向了長歌。
長歌就看見小悅悅身後的宋允,麪皮一僵。
小悅悅擔心死長歌了,問長問短,確定長歌沒事方罷休。
小悅悅覺着長歌一晚上定然是折騰壞了,當下就要拉了長歌回去休息。
長歌朝小悅悅身後努努嘴巴,輕聲道:“他好像……有話要和你說的樣子。”
小悅悅頓了一頓,卻未回頭,只是對長歌道:“你比較重要。”
長歌虎軀一震。
長歌來陳國的目的便是爲了左左,她親愛的左左,她萬分寶貝的左左,怎能讓他孤單一人在陳國受苦?
雖然期間遇到了動搖她心的人與事,但長歌強制將它規做意外。眼下,除了救左左,長歌不想其他。
長歌自韓王口中探得了關押左左的地點,叫人意外的是,韓王說那裡守衛並不森嚴,平日裡也鮮少會有人前去探視。
也正因了這一點,長歌才妄圖想要獨自一人去探一探。
沒錯,今次的行動只長歌一人。小悅悅被長歌派去拖住宋允了。宋允好似有點懷疑長歌的身份了,平日裡出行什麼的都要找人跟着她。今次,長歌好不容易纔擺脫了那人。
只希望韓王提供的情報是正確的。
說到韓王,長歌不免有些心虛。那夜後就沒聽說過韓王的消息了,不過,他應該是沒死的,要死早出大事了。
長歌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入了紫竹林。
是的,沒錯,就是紫竹林!按了韓王的說法,左左就被軟禁在城郊紫竹林後的一座別院裡。
風吹起,紫竹林動。
長歌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