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黑心二爺就把牛牽走了,最終還是佔了個小便宜,硬讓沙樂兒少了五十元賣給他。臨走時,他叮囑沙樂兒,不要跟別人說實價,只說他是二千六百買的。沙樂兒也懶得問他爲什麼,就答應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他沒有下地。因爲家裡還有雞鴨糧食沒有出手。正在刷牙,黃狗叫了起來。
“樂兒哥。”
他擡頭一看,院門外站着個清爽的大美女,趕緊去開了門。
“蘭妹子,你怎麼來了?”
他光着背脊,嘴巴里還塞着把牙刷,說話含混不清。看着他那健壯上身肌肉,美女臉紅了紅。這個蘭妹子也姓沙,是他的遠房妹子,到底有多遠,他也不知道,大概也就十來輩遠近吧。
刷好了牙,蘭妹子坐在院子裡瓜架下的小桌子上。
“清早起來喜鵲叫,沒想到還真的來貴客了。”沙樂兒開着玩笑。他們不但是堂兄妹,還是同學。從小學一年級起,就是同學。沙蘭比他小一歲,剛剛初中畢業。
“貴客你個鬼。”
蘭妹子低頭笑了笑,臉又紅了。
“蘭妹子是越長越水靈了。”端出了稀飯,一碟子泡菜,“喝碗稀飯吧,美女。”
“我不吃……”
“客氣麼子囉,又不是麼子好東西。”沙樂兒將稀飯擺在沙蘭的面前,然後自己也舀了一碗,呼嚕呼嚕喝起來。蘭妹子不好推辭,也只好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斯文的樣子,倒像個城裡小妞。
“哧溜——”
小金突然溜上了小桌子。
“蛇……”蘭妹子嚇得臉色蒼白,身體發抖,一動也不敢動。沙樂兒哈哈大笑着,小蛇望着蘭妹子慢吞吞地吐着紅信子。
女孩子最怕蛇鼠之類的東西了。
“怕什麼哩,我喂的,不咬人的。”
“可……可看着我……還吐蛇信……”
“小金,別嚇她了,到我身上來。”聽了他的話,小蛇哧溜到了他的手上,然後沿着他的光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再纏住他的脖子,頭昂起來,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
“它……它這麼聽話?”
“當然了。”沙樂兒繼續吃他的稀飯,“小金好不好看?”
“嗯,好看。”沙蘭看它在樂兒的身上爬來爬去,也不咬他,膽子就大了點兒,“它是麼子蛇啊,頭上還有個冠子,像個皇冠似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冠蛇?”
“我可沒有聽說過麼子皇冠蛇,只聽說個五步蛇、竹葉青、眼鏡王蛇……哪裡有麼子皇冠蛇囉?”
“那是別人沒見過,我看就是皇冠蛇,就算書上沒有,我也叫它皇冠蛇。”
“你這伢崽鬼,就喜歡瞎編。”蘭妹子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死的能編成活的,草草能編出花來。”
“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沙樂謙虛地說。
“還說沒有,在學校讀書時,一百回有一百回遲到,總能編出理由,老師都被你編得沒辦法,總是做壞事,做了壞事還編到別人頭上去,讓別人沒話說。”
“哈哈……我真有這麼厲害麼?我自己怎麼沒有覺得囉。”沙樂兒這回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了,“我以前很壞麼?不過,就算壞,也是以前了,現在我可是很老實的人,絕對不做壞事的。”
“鬼信你。”
蘭妹子想起那個在幾個村子流傳很廣的笑語,臉不由就紅了。還好是銀香嫂子碰上,不是她碰上,不然不羞死纔怪。
“呃,我還沒問你呢,你考上了縣我客吧?”
“請你客?我拿麼子請你囉?”蘭妹子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頭也低下來了,“我……我今天來,是想向你借錢呢。”
“借錢?你想借我的錢請我的客啊?”
沙樂兒笑着。
“我哪有錢請你客……我爸說,家裡沒錢送我讀書,只送我哥一個人。”蘭妹子有些傷心,淚珠兒流了出來,“我哥也考上了一中。”
“你哥嗎?他讀了三個初三了,如果不考不讓,不如找個棉花團子碰死算了。”蘭妹子的哥哥叫沙富田,比沙樂兒大一歲,“生貴大伯真是死腦筋,你纔是讀書的料,你哥……切,讀完高中還得跟我們一樣,浪費錢。”
“誰叫我是妹伢子呢……我……我真的想讀書……”
“你的意思是……向我借錢讀書?”
說起錢,沙樂兒警惕起來。
“我……我想了很多辦法……沒有辦法可想了……”蘭妹子擡起淚眼,“只要借五百塊錢,我交了學費就行了。”
“你不吃飯了?”
“我自己帶米去。”
“吃菜呢?”
“我……我帶鹹菜去,不吃學校的菜。”
“你……你這不是自己作死嗎?等考上了大學,人也變成骨頭了。”
“我不怕。”小女孩子眼裡還有淚花兒,可眼裡的光芒卻非常堅定,這堅定的光芒如針刺一樣刺他的眼睛。
“你不怕……可是,你麼子時候還我錢呢?那可是我的老婆本兒……”
“我讀完大學,出來找到錢就還你。”
“那要到猴年馬月啊,我都老了,還討麼子老婆?”
“……”蘭妹子有些絕望地望着沙樂兒,絕望地笑了笑,“那……我走了。”
“先別走,那……那我們再商量商量?”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剛猛子的聲音。擡頭看,還有個漂亮妹子跟着。
“沙蘭。”
外面的妹子喊蘭妹子。
“海英,你怎麼來了?”蘭妹子趕緊將淚珠兒擦了,站起來迎接海英。
“海英同學,麼子風把你吹到我的茅草棚裡來了?”沙樂兒哈哈笑着,也迎了出去,“快請進屋。”
“你個鬼樂兒,我是來找沙蘭的,不然,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海英姓陶,上陶村的,也是村裡最漂亮的村姑之一。剛猛子見到她,眼睛裡就全是狼一樣的光芒。沙樂兒與她是小學同學,而且是同桌,沒少受沙樂兒的欺侮。
“呃……海英同學,我可沒得罪你。”
“讀書的時候,還沒被你欺侮死,現在想想都寒心。”
“嘿嘿,你的記性真是好……那麼久了,還記在心裡,是不是經常將小時候的事,翻出來想想?想起我的時候,是不是有些甜蜜蜜的?”
陶海英的臉一下子紅得像布。
“你個鬼傢伙,亂說些麼子?”
“我沒有說什麼啊?”沙樂兒臉不變心不跳,“我們是同學啊,回憶回憶是應該的嘛,呃,坐,我去倒水。”
他麻利地將桌子上的碗筷收了起來,進了屋。剛猛子也跟着他進了屋。
“樂兒哥,你的牛……?”
“賣了。”
“賣了?麼子時候?”
“你管這麼寬幹嘛?關你麼子事?”
“你總要請我喝酒吧?賣了那麼多錢,要到鎮上的館子裡去,請我喝頓酒才行嘛。”
“我欠你的?”沙樂兒拿出平時不用的玻璃杯倒了兩杯茶出來,“沒門!”
“摳門鬼。”
外面兩個女生很歡地談起話來。蘭妹子與海英是很要好的同學,無話不談的姐妹,只是海英成績比蘭妹子差些,沒考上一中。
“沙蘭,借到學費了麼?”
“還沒有。”說起學費,蘭妹子臉色就黯淡了,“看來沒有這個命讀書了。”
“你成績那麼好,不讀書太可惜了。只要讀書,鐵板上釘釘,以後是大學生。”
陶海英說。
“可是我命不好,沒有錢上學。”
“我哥從廣州回來了,我跟他說起你的事,他倒是願意借錢給你。”
蘭妹子眼中頓時放出光來。
“可是,我哥有條件。”
“麼子條件?”剛猛子非常敏感。陶海英聽了剛猛子的話,有點爲難地臉紅了。
“是啊,麼子條件?”沙樂兒淡淡地說,“你哥,陶高龍那牲口,怕是沒安麼子好心吧?”
“你……你怎麼罵人?”陶海英有些生氣了。
“你還以爲你哥是麼子好人囉?”沙樂兒不陰不陽地說着,“他翹尾巴我就知道他要屙什麼屎,那牲口,嘿嘿,你說說看他有什麼條件?”
“我哥他……他要沙蘭當他的女朋友。”
“放屁!”剛猛子大怒,“他就是一大坨屎,也想吃天鵝肉!”
“海英,你不要說了,我不讀書,也不會做這種事的。”蘭妹子哭了起來,站起來要走,“我……回去了。”
“陶海英,虧你想得出來,還是蘭妹子的好朋友,真是錯看你了。”沙樂兒有些生氣了,陶海英看着他的眼光,心中有些哆嗦。
“我……我只是說說啊……又沒有真的要沙蘭當我哥的女朋友。”
“你說說……嘿嘿,你當剛猛子的女朋友,我也借你錢。”
“好啊,海英,我們是同學呃,正好配成雙。”
剛猛子咧開大嘴笑着。他那嘴巴就如豬嘴巴,嘴脣又寬又厚,雖然只有十七歲,但現在想女人都想得有些瘋了。
“你們……你們欺侮人。”
陶海英奪門要走,沙樂兒攔住了她。
“好了,不要鬧了。”沙樂兒笑起來,“我們是同學嘛,何必這樣呢,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蘭妹子,你也不要傷心了,錢……我借你吧,不過要打借條喔。”
“樂兒哥,你真的願意借我錢?”
“我總不能看着你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吧?”
“你以後一定要還我的,這可是我的老婆本兒。”
“一定還你。”
“不過。”沙樂兒壞壞地笑了,“我也有個條件。”
“你也有條件?”陶海英看着他,“是麼子條件?”
“不難的條件,今天要跟我去鎮裡賣雞與鴨。”沙樂兒突然板起臉來,“如果賣不完這些雞與鴨,就不借錢,賣完了,我請客。”
“我也去。”剛猛子大喊。
“海英,你去不去?”
“爲了沙蘭的學費錢,我拼這一回了。”
陶海英摟着沙蘭的肩膀,說了聲對不起,兩個女孩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