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矇混過關

來人正是羅飛羽。

他身穿錦衣衛黑色甲衣,一看就知道是個正七品的總旗,他所說的田大人,自然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田爾耕。

能坐穩錦衣衛都指揮使這個位置的,自然是廠公極爲信任的人。這個田爾耕,就是魏忠賢的乾兒子,與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交情不淺。

此刻田爾耕正在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裡,大發雷霆,哪裡知道羅飛羽假冒他的名頭,前來見魏忠賢。

他也不知道,千戶陸文昭竟然也在假借他的命令,調動麾下錦衣衛,前去捕殺這個錦衣衛總旗。

把守東安門的兵士可不敢怠慢,隊正連聲催促,打開東安門,放羅飛羽過去。

羅飛羽放開繮繩,駿馬速度不減,疾馳而過。

東安門到禁宮東華門,還有一道東上中門,羅飛羽同樣策馬疾奔,高聲大呼,守門士卒見他直接穿過東安門,哪裡會想那麼多,同樣忙不迭地開門,讓他通過。

在東華門外,羅飛羽一勒繮繩,駿馬四踢踏地,長聲嘶鳴。羅飛羽翻身下馬,一甩繮繩,撒開腿疾奔,大聲喊着:“田大人有緊急情況,稟報廠公!”

羅飛羽在錦衣衛當差這麼些年,只是遠遠地見到過魏忠賢幾次。但是一些基本的情況還是知道的。平素魏忠賢就是深居禁宮之中,親信有什麼稟報,也都是從東華門入宮。

守衛禁宮大門的,除了禁軍,還有太監,一見羅飛羽這個樣子,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哪敢擅自盤問,要是耽擱了魏公公的事,即使魏公公不追究,光是錦衣衛田指揮使的怒火,他們這些人就完全承受不起。

帶路的太監完全跟不上羅飛羽的步伐,在羅飛羽的不停催促下,完全就是一路狂奔,直奔司禮監值房。

司禮監值房與內閣所在的文淵閣相距不遠,就在文華殿前。此刻正是日上三竿時分,豔陽高照,一個內宮太監,帶着一名錦衣衛,從東華門一路狂奔而來,立時引起有心人的側目關注。

羅飛羽這是第一次進到禁宮裡,這一場豪賭,已是開弓再無回頭箭,只能奮勇精進。

魏忠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如今天啓帝病重,臥榻不起,他就是大權在握。可是這段時間,他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爲勤勉,每日在司禮監值房,寸步不敢稍離。

兩人還沒奔近,值守的大太監立時一聲斷喝:“禁宮重地,如此放肆,成何體統!”

領路來的小太監立即就地趴下,本來就一路狂奔,累得喘不過氣來,這時又被嚇着了,立時臉色發白,全身顫抖。

羅飛羽卻沒有放慢腳步,大聲喊道:“田大人有緊急情況稟報廠公!”

值守的大太監也嚇了一大跳。既然是錦衣衛來報,又急成這個樣子,當即臉色一變,沉聲說:“跟我來!”

司禮監值房內,挨着北牆,擺放着一溜兒五張黃花梨木圈椅,魏忠賢居中而坐,手上端着茶杯,在羅飛羽奔進來撲通跪地,大聲稟報時,眼皮子也沒有擡一下,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問道:“什麼事兒啊,這麼火急火燎的。”

羅飛羽原來還擔心,難以見到居於深宮之中的魏忠賢。沒想到身上的這套錦衣衛甲衣,還真是爲他省了很多麻煩,竟然如此一路暢行無阻,連繡春刀都沒有解下,就來到這裡去,見到了魏忠賢。

當然他也心知肚明,這可不完全是身上的這套錦衣衛甲衣的緣故,而是在這個時候,錦衣衛的確就是廠公魏忠賢養的一條狗。一條狗,自然就是一條狗,難道還有人敢對廠公魏忠賢有什麼企圖嗎?當然不會!

故而根本沒有人會想得到,羅飛羽竟然是假借名頭,直入禁宮,能夠有這麼大的膽子,還準備殺魏忠賢。

羅飛羽喘着粗氣,擡頭答道:“稟廠公,田大人急報,錦衣衛北鎮撫司案牘庫被人縱火燒燬,東廠掌班太監鄭瀧被殺。”

整個司禮監值房裡,空氣立時如凝滯了一般。

四名秉筆太監一個個動作僵在那裡,目光從羅飛羽身上,移到魏忠賢那裡。心裡卻極爲驚訝。這個消息,一大早田爾耕就差遣人前來稟報過,怎麼又來稟報?還這麼心急火燎的?

魏忠賢雙眼微微一縮,端着茶杯的手,亦是僵在身前,他的目光在羅飛羽雙眼上掠過,落在他腰間的繡春刀上,立時再次一縮。

只是魏忠賢沒有看到,此刻羅飛羽微垂的眼瞼裡,同樣是雙眼緊縮。

羅飛羽踏進司禮監值房時,就察覺到一股別樣的感覺,與他手握着那張畫軸和寶船監造紀要時一樣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要更爲強烈一些!

這種感覺的源頭,就來自於掛在魏忠賢腰間的那個黃色布囊,裡面是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在羅飛羽眼光一瞥時,立時明白過來:那就是玉璽!

只是這個時候,他也察覺到,魏忠賢已經起疑心了。

頃刻之間,羅飛羽再次面臨着一個重大的決斷。

他藉着喘粗氣的機會,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迴應道:“田大人已找到縱火之人,正率錦衣衛圍捕!田大人還發現背後主使之人,特遣屬下緊急稟報廠公!”

司禮監值房裡的氣氛,一下子就如春風化凍,不再凝滯。起了疑心的這幾個大太監,立即就把這點疑心給拋到腦後了。

縱火焚燒錦衣衛案牘庫,殺東廠郭真,這幾樁案子,很明顯與寶船案有關。

背後主使之人,當然也就是寶船案的背後主使之人!田爾耕發現背後主使之人,這個消息,當然非同小可,差遣人前來急報,也是理所當然。

魏忠賢也不例外,雙眼一寒,冷冷問道:“背後主使之人,是誰?”

羅飛羽擡起頭來,左右一望。魏忠賢立時劍眉一豎,低喝一聲,“閒雜人等,退下!”

閒雜人等,當然就是侍候的那些小太監。他們立即悄然退出,還掩上了司禮監值房的門,十分貼心。

背後主使之人到底是誰,自從寶船案後,就一直困擾着魏忠賢。隨後接二連三爆出來的郭真被殺案,以及侄子凌雲凱被殺和北齋案,還有昨晚的錦衣衛案牘庫被燒,都讓他有着強烈的危機感。

他數來數去,當今朝堂之上,能夠掀起這麼一股驚濤駭浪的人,屈指可數。可沒有查明,他縱有滿腔怒火,也不知道該發泄到誰的身上。

現在田爾耕差遣人前來急報,也的確只有這樣的大事,才能如此緊急。故而此時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吸引到這件事上來。

羅飛羽低頭答道:“稟廠公,田大人發現幕後指使之人,就是信王!”

哐當!

魏忠賢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茶水四濺,他劍眉冷豎,冷哼一聲:“果真是他?!”

就在他說這話時,眼前人影一晃,羅飛羽從地上躥起,繡春刀鏗鏘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