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然第一次見到蘇葉,是在入校第二天的迎新晚會上。
她穿寶藍色的及地長裙,和一個穿白西裝的男主持一起,流利而自信的微笑着說出歡迎新生的主持稿。她的聲音清清淡淡的,不甜美,不造作,卻格外好聽。
他在這個學校有位學長,打中學時期兩人關係就很不錯,學長是學生會的副主席,負責着這場迎新晚會。她報完幕去了後臺,他也小心翼翼的跟了過去。
通往後臺的門口有學生會的人攔住他,告訴他沒有工作證不可以進後臺。他搬出了學長才得以混進去。
後臺混亂的可以,他在人羣中穿梭,好容易才找到那抹寶藍色的身影,她正在和男主持對詞,還沒對完就突然揚聲道:“安雅,快來一下。”
他站在原地看,一個打扮妖嬈的女生疾步過去道:“怎麼了?”
她手背在身後道:“不行,這件禮服實在太鬆,你得想想辦法,這樣子等一下上臺我不敢擔保禮服不會滑下來。”
“忍忍吧,已經別了別針了,還能怎麼樣。”
“不可以。”她堅持。
“那你說怎麼辦,馬上上臺了,而且這裡也沒有多餘的禮服給你換。”
“拿我的衣服來。”她冷靜開口,“我有辦法。”
她穿的是半身的長裙,墨綠色大花的,她走到後面去換衣服,沒一會兒就出來了,她把她的半身裙穿成了抹胸裙,還自己搭了一條白色的腰帶。
安雅驚呼道:“蘇葉你瘋了!這根本不行!”
她勾起一抹笑,伸手拿過話筒和主持稿,語氣堅定卻又溫柔:“行不行,是我說了纔算。”
他楞在原地,腦海裡不斷浮現的都是她轉身前的那一抹笑,和她堅定的走上臺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全都扣在他心上。
原來她叫蘇葉。
學校要辦中秋晚會,要四名主持人,並要從新生中挑選出一男一女兩名主持,他打聽到了帶他們的女主持是蘇葉,便自告奮勇去應徵。他條件太好,想要落選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終於如願以償,得以跟蘇葉搭檔主持。蘇葉站在他面前自我介紹時,臉上是盈盈的淺笑,她伸出手,他居然有些緊張,要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氣纔敢握上去。
溫暖又柔軟的觸感攪亂了他的心,以至於蘇葉給他講主持要領時他一直在走神,蘇葉終於發了飆摔門而去,他看着她負氣離開的樣子居然覺得可愛。
他時常與她“偶遇”,樓梯間,學生會,圖書館,食堂,操場,甚至女生宿舍樓門口。她笑着看他:“我可從來不知道你們系這麼清閒,還是你們每天上課的內容就是如何圍堵學姐?”
他笑:“這是我的選修課內容,我的必修課內容是,怎麼愛蘇葉纔好。”
她站在原地,嘴角還笑着,眼裡卻已有了淚光。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她看似高傲冷豔,其實是個挺柔情的姑娘。她每天打電話提醒他按時吃飯,她時不時也會幫他洗衣服,可大學的生活五光十色,他追上她後,就再也沒有多少心思能用在她身上。
她個性倔強,凡事必求盡善盡美,工作上尤其明顯。他幾次勸她放鬆點都沒起作用,他也就懶得再說。
他畢業的時候她工作已經穩定,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他不想回家,就也厚着臉皮搬了進去。她跟他約法三章:各睡各的房間。他吊兒郎當的答應,晚上躺在牀上他幾度想去找她,卻都生生忍住了。誰讓他答應了呢,他不想言而無信,不想做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後來他總是懊悔那一天,他怎麼會答應了?他爲什麼沒去找她。
他也簽了公司,離她家挺遠,不得已,他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搬出了她家。
剛進公司,各種事情繁雜,他忙的厲害,經常一整天都顧不上吃飯。她看在眼裡,放下自己的工作每天下班以後去他家給他做飯,隔幾天還幫他把堆在屋裡的髒衣服都洗乾淨。他起先挺感激,抱着她說她是他的摯愛,可日子長了,他漸漸就習慣了。
他忙,所以鮮少給她打電話,都是她打來他就接,她不打他也想不起來。
他們工作都有了進展,兩人出去看電影慶祝。是晚上八點半的場,出來都十點了。他剛買了新車,兩人攜手往停車的廣場走。寒冬的夜晚特別冷,天上還飄着雪花。街上人少的可憐,他牽着她的手,兩人的手都冰涼,她穿高跟鞋踩在雪裡很難走,深一腳淺一腳的,他側頭去看她,她很冷的樣子,鼻頭凍得通紅,眼睛也晶晶亮,他覺得一陣暈眩,不能自已,摟過她就吻上了她的脣。
他和她在脣齒間斯磨,他含着她的脣喃喃開口:“嫁給我。”她僵在原地,莫名的流了一臉的淚水。
他的求婚儀式就這樣簡單,鑽戒,鮮花,下跪,承諾,統統都沒有,可她卻答應了。
她愈發忙,除了忙工作還要忙着準備婚禮。新房是他家裡早就買好的,她請了設計師來設計,跟對方溝通,折騰了半個月才定下來裝修方案。她挑家電,挑燈具,挑廚衛……她聯繫酒店,聯繫婚紗店,聯繫婚慶公司,忙的不可開交,他當時卻一點也沒意識到。
他突然記起那時候同事跟他說,自己結婚前半年忙的像條狗,真是人生中最昏暗的時光。他不以爲然,還覺得同事矯情,哪有那麼忙,他也是要結婚的人,看他多清閒。
他真是太清閒!
她公司開年會,在聖誕節那一天,恰逢她升職,那晚被灌多了酒,她第一次打電話讓他來接她,他驅車過去的時候她們剛散,有個小姑娘摻着她出來,他趕緊過去道了謝,扶她坐進車裡,他關了車門轉身,正要繞過車頭去正駕駛,卻突然被人撞了個滿懷。他扶住懷裡的人,是個濃妝妖嬈的女人,這麼冷的天氣,她卻穿着深V的長裙,披着貂皮的披風。幾乎整條胳膊都露在外面,她沒盤起來的長髮隨着風飄揚,他彷彿看見了大學時期的蘇葉,那時候她也是長髮及腰。
女人柔軟的手抵上了他的胸膛,他覺得呼吸有點急促,女人卻立馬離開了,低着聲音說:“我在這等你。”
他看了她一眼,道:“我很快回來。”
女人是蘇葉的死對頭,他聽蘇葉說過好幾次,可他還是跟她發生了關係,不止一次。
他一直在玩一款遊戲,近些日子卻在遊戲裡認識了一個女孩,女孩有些迷糊,說話聲音甜美極了,語氣全是嬌嗔,她是跟蘇葉全然不同的性格,他覺得新鮮,難免對女孩多加照顧。時日長了,細聊起來,才知道都是A市人。他們約了見面,女孩看起來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活潑可愛,他請她吃飯,看電影,又帶她去兜風,晚上送她回家的時候,她請他上去坐坐,他心裡知道不該這樣,可看着女孩撲閃的大眼睛,他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他與她發生了關係,事後他坦白:“我馬上要結婚了,我的未婚妻很好,我不會離開她,更不想辜負她。”
女孩突然就哭了,哭的厲害,他把她抱在懷裡哄,好不容易她不哭了,他起身穿衣服道:“對不起”。她卻抱住他道:“沒關係,我不在乎,我就在你結婚前陪着你,你明天結婚我就陪你一晚,你下週結婚我就陪你一週,你下月結婚我就陪你一月,你若是反悔了,不想結婚,我就陪你一輩子。”
他看着她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伸手撫上了她的發,他終於不忍再拒絕。
他爲了女孩,斷了跟蘇葉對頭的關係。
女孩喜歡撒嬌,他不去她那裡,她就吵着要來他家。他怕被蘇葉發現,索性住在了女孩家。
蘇葉給他打電話,說想吃他家樓下的小籠包,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支支吾吾的說太晚了敷衍過去。蘇葉說週末去試婚紗,還說鑽戒也該買了。他回頭看坐在牀上生悶氣的女孩,他答應了女孩明天陪她出去見朋友的。他知道應該以蘇葉爲重,可想到自己馬上要娶蘇葉,卻連名分都給不了女孩,他終於還是說:“我明早把錢給你送過去,你自己去挑一個喜歡的吧。”蘇葉沒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語氣裡是掩飾不了的失落,蘇葉從來都這樣識大體,他覺得對不起她,可他回頭看見女孩高興的笑臉,他又覺得值得。
女孩央求他說,就算他現實裡娶不了她,她也認了,但起碼在遊戲裡讓她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思考了許久,答應了。
蘇葉清早給他打電話,他以爲蘇葉要說選鑽戒的事,可蘇葉卻要和他分手,他心一緊,以爲她知道了什麼,卻沒想到,她跟他說,她出軌了。他氣的把杯子都摔了。
跟蘇葉斷了聯繫,他以爲可以光明正大心安理得的和女孩在一起了,卻沒想到他開始魂不守舍,每天腦子裡想的都是蘇葉。女孩纏着他,他心煩,兩天沒去女孩家也沒露面,連電話也關了,這天下班他卻在公司門口見到了女孩,她找不到他,竟然來堵他。
他沒辦法,跟女孩回了家,女孩哭着跟他鬧,他心煩意亂摔門而去。坐在車裡他突然很想蘇葉,蘇葉她,從來不會這樣。
他一晚沒睡,第二天早上終於打電話給蘇葉,想要複合,蘇葉卻問他有沒有過別人,他愣了愣,違心地說沒有,可蘇葉還是拒絕了他。他這才意識到蘇葉有多好,可他永遠失去她了。
女孩跟他道歉,他跟女孩合了好,可他心裡還想着蘇葉。偶然間在遊戲裡遇見一個女孩,說話做事和蘇葉風格很像,他追去詢問,女孩卻不認識他,他苦笑,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他約了人去談事情,在一個西餐廳的角落裡,遠遠的他就看見了蘇葉,她旁邊還有一個男人,他摟着她的肩進來,蘇葉仰着頭笑着跟男人說些什麼,男人臉上也掛着笑,眼神裡都是寵溺。他盯着兩人,心猛地疼了一下。
兩人在不遠處落了座,蘇葉點了甜品,吃的津津有味,邊吃邊和男人說話,男人時不時的迴應兩聲,蘇葉冷哼:“報紙比我還好看?”
男人笑答:“起碼智商高一點。”
蘇葉撲上去打他,他笑着抓住蘇葉的手道:“別鬧,怎麼蛋糕都吃到鼻子上去了。”蘇葉趕緊伸手去擦,邊擦邊問:“哪呢?還有沒有?”男人一臉正經的伸手捏她的臉頰,又捏下巴,道:“滿臉都是啊!”蘇葉這才反應過來:“你耍我?賀子鍵,你,你大膽!”男人笑着揉揉她的頭髮道:“好了,不鬧了,快吃吧,不是餓了麼?”蘇葉這才離開男人的懷抱坐的端正吃蛋糕。
他愣住,朋友說了什麼他全然沒聽到,他覺得驚訝,他從沒見過蘇葉的這一面。在他的印象裡,蘇葉大方,能幹,樂觀,自信。不論做什麼都能獨當一面,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有人跟他說蘇葉會撒嬌,他一定會笑出聲來。
原來沒有女人是不會撒嬌的。他看着男人給她切牛排,又看着男人時不時寵溺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錯在了哪裡,他也終於知道了自己錯的有多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