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下樓,楚博然的車果然停在樓門口,我開門坐進去,他正舉着ipad看網頁,見我進來了揚脣一笑道:“今天很早啊。”
我也淺笑,他拿過錢夾抽出一張卡遞給我道:“千萬別給我省錢,買個喜歡的。”
我想笑,終是沒笑出來,只點頭道:“嗯。”
他把錢夾放下,啓動了車子。我垂頭看着手裡的卡,他愛我嗎?我不知道,只是記憶裡一直有一幅畫面揮之不去,那是還在上大學的時候,要辦迎新生的晚會,我依舊是主持人,只是要帶兩個大一新生,任務有點繁重,偏偏那個男主持時刻事不關己吊兒郎當的樣子讓我很生氣,忍不住數落了他之後摔門而去,卻不想走到樓門口才發現外面在下雨,而且雨勢不小。恰逢那天是女生每個月“特殊”的日子,我站在樓門口犯了愁,頂着雨回去,肯定不行,難道下雨天要麻煩室友送傘來嗎?正糾結,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被我數落的學弟,他拎着把傘跑到我面前,一咧嘴笑道:“學姐,我以爲你沒有脾氣的呢。”
那個學弟就是楚博然。那天我再不好意思耍脾氣,就回去繼續帶他們練習,天色擦黑才走,他把傘塞在我手裡,自己冒着雨就衝了出去。那個笑容,那個背影,那句話,我就一直記到今天,捨不得忘。
“蘇蘇,想什麼呢?”聽見楚博然喊我的聲音我才猛然回神,他側頭看我一眼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在考慮要誰陪你去看戒指嗎?”我一愣,搖搖頭,道:“沒,想起工作上有些事情。”
送我到公司樓下他就離開了,說買好戒指告訴他一聲。我一整天心不在焉,自然也沒有要去買戒指的心情。晚上回家衝個澡就上了遊戲,剛跳完圖就看見有消息在閃,說實話,玩遊戲這麼久,仇人沒有,好朋友更沒有。所以一上線就有人找這種待遇還真是第一次。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xxx這個能賣多少錢啊?
我微汗,我又不是遊戲商人,我怎麼會知道。
【鏡子】:不大清楚。
小姑娘果然沒了聲音,我接了任務一點一點去清日常,清的差不多的時候又收到消息。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去不去下80本,有滿級戰士帶哦,今天更新了,會爆丹藥材料!
我實在沒心情,就隨口說要下線了,她頗失望的哦了一聲。日常已經清完了,沒有事情做,想想自己還有裝備等着換,就報名了戰場。這個遊戲裡打戰場可以給功勳,功勳可以換裝備。
進去剛上了馬,就看見傳說竟然也進來了,她顯然也看見了我,激動的在陣營喊:“鏡子鏡子,你也來啦!我跟朋友一起報,可是他被分到對面去了。”
真是陰魂不散啊,我隨手回了個笑臉,就開始準備戰鬥。
打的實在是很艱辛,因對面有個叫做【你大爺】的傢伙,是一隻道士,手法純熟走位風騷,我們這邊大多數人都死在他的手裡。有一次隱身路過,看到他在旁邊,準備上去偷襲,卻被他名字後面那37個連斬嚇得卻了步。毫無疑問,這一輪以失敗告終。
此後無數輪都能在對面見到這個人,每一輪都是輸,導致我的功勳每次都只得一點點。終於一次他被分在我們這邊,我心內小小雀躍了一下,下一秒卻赫然發現,他原來就是傳說說的那個一直被分在對面的朋友。。。
總算是藉着他的光贏了一輪,我也已經筋疲力盡,跟傳說道了別,卻意外的在世界上看見楚博然發的消息。他說:“我與嫣笑的婚禮定在明晚八點準時舉行,希望各位捧場,不管曾經是敵是友,明天到場均有紅包相送。”
我想要按esc下線的手指就停在鍵盤上,愣愣的看着這條消息。我知道虛擬世界裡感情也是虛擬的,但我依舊難以接受。拿起電話撥過去,不一會就接通了。
“蘇蘇?怎麼了?”
“你……幹什麼呢?”終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嗯,在上網。”
“玩遊戲嗎?”
“沒,只是看看網頁。怎麼?你有事?”
“嗯,突然很想吃你家樓下的餛飩。”
“呃……”他頓了頓,道:“太晚了,蘇蘇,明天吧,明天下班我接你過來吃。”
我心下有些涼,勾了勾脣道:“明天約了程程去選戒指。”
遊戲裡戰天擇發的婚訊還在,底下已經被一羣人的祝福刷了屏。電話裡楚博然的聲音都難掩笑意,道:“那後天吧,蘇蘇,後天下班我去接你,咱們過來吃。”
我的心涼到了底,後天是週末,我們本來約好了週末是要去試婚紗的。他什麼都不在意,而我,什麼都太在意。在一段愛情裡,如果兩個人的態度是這樣,那麼,這段愛情還能走多久?
見我許久不答話,他試探道:“蘇蘇?”
我說:“不用了,突然又不想吃了。”
他說:“哦,蘇蘇,那你早點睡。”
我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把剛掙來的功勳都換了裝備,又拿賣東西掙到的錢買了幾件,往上面砸了石頭和星星,再去申請君臨天下,許久,系統提示,您已加入君臨天下宗門。
宗門裡面先是例行公事的歡迎了我,隨後就又迴歸了他們之前的話題,不論世界上還是宗門裡都是祝福聲一片,我進來,彷彿也是多餘的。
驅着馬去野外看風景,卻在路上看到了戰天擇,而他懷裡擁着的人就是嫣笑。停在原地看着那兩個相依偎的背影,突然就覺得悲涼。我大他一歲半,我們在一起7年,我愛了他7年,卻不知道,他是不是愛過我。或者說,他還愛不愛我。
究竟是我把回憶看的太重,還是他把過去看的太輕?是我走的太慢,還是他走的太快?
從回憶裡醒過來,赫然發現,我又躺在地上了。遠方戰天擇和嫣笑還是相擁坐在那裡,而我身邊空無一人。看右邊的系統提示框才知道,我是被夜夜風流擊殺。
我沒心情報仇或是什麼,只是默默起身回滿血,往我散心時常去的那個懸崖邊跑去。
跑到半路看到夜夜風流發來的密聊:不知道你和嫣笑有什麼恩怨,以後別再盯她,到此爲止,有什麼事衝我來。
原來嫣笑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嫣嫣。這件事情真好笑,別說我不認識這個嫣笑,就算我在盯梢殺她,你又憑什麼管呢。我是戰天擇現實裡的未婚妻,我們馬上就要結婚,可在這裡,他卻要娶嫣笑,他們相擁坐在樹下看風景,而我在身後因爲嫣笑被殺,他卻渾然不覺。或者說,這麼久他根本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而我費盡心力練這個號,只爲可以進他的宗門,只爲可以離他近一點。現在想來,我真像個跳樑小醜。
我緩緩的打字:你在以什麼身份這麼說?
他許久沒回,待我跑到常去的那個崖邊,才發現這裡有人,而且還是算是熟人的人,夜夜風流和了無痕。
我轉身想走,卻在下一瞬被夜夜風流抓到眼前,他隨便丟了兩個技能我就黑白在地。他在附近說:你不用知道我以什麼身份這麼說,你只要知道我有能力這麼說就行了。
我倔強的復活起身,未及回血,就又被他砍倒了。再復活,再死,再復活……如此反覆循環十幾次,他終於不再殺我,我回滿血滿藍,不知道是被他氣得,還是被這件事氣得,手有些顫抖,打字也慢下來:夜夜風流,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笑?在自己的世界裡愛一個人,她卻跟別人在相依相偎。
說完又被砍倒。許久,夜夜風流才說:你懂什麼。
呵呵,我懂什麼,應該是我來問你吧,你懂什麼?未及說話,又見他說:再被我發現你盯嫣笑,我就殺到你刪號,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
【鏡子】:哈,原來不管在哪都一樣,有錢就可以橫行霸道,不用你動手這麼麻煩了,我已經發現來玩這個遊戲就是個錯誤,我不會再來了。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啊!風流哥哥你爲什麼殺鏡子姐姐?她人很好的,我今天一上線就看到嫣笑姐姐要嫁人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也不要拿鏡子姐姐出氣啊。哥哥,哥哥你說句話,今天在戰場你不是還誇鏡子姐姐呢嗎?
我被事情的變化驚到了,傳說是什麼時候蹦出來的?而且原來傳說認識夜夜風流他們,原來今天在戰場碰到的那個道士是了無痕。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鏡子姐姐你別生氣,風流哥哥他就是太傷心了,風流哥哥在現實裡認識嫣笑姐姐的,所以……鏡子姐姐你別生氣了,我拉你起來,你不要刪號啊。
原來也是這樣,怪不得他以爲我不懂。可是,除了我,恐怕也不會有人更懂了。
傳說拉我,我拒絕了,只是在附近打字:有些人終究不是你的,即便藏得再好也不會變成你的,你還是看不透麼?
【了無痕】:行了,別在這發神經了。走吧。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鏡子姐姐你起來啊,鏡子姐姐你別生氣。
小姑娘對我這麼眷戀的語氣讓我很詫異,便問她:我們很熟嗎?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鏡子姐姐,你賣我的那本書市價其實要100的,但是你30就賣我了,還送我馬草,鏡子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起來啊。
我苦笑,好有什麼用呢。
【鏡子】:沒事,不用管我,我沒生氣,只是心情不太好。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鏡子姐姐,你不會刪號的吧?
【鏡子】:不會,只是可能也不會再來玩了。
【傳說也不那麼傳說】:【大哭】【大哭】不要啊鏡子姐姐。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只是她太呱噪,所有的情緒一起涌上來,我起身離開電腦,任她在那自說自話。心情太差,於是拿了錢夾下樓,樓底下有個酒吧,我現在想喝酒,只想喝酒。
點了酒坐在吧檯前喝,來搭訕的人不少,我一概不理。可總有那麼幾隻蒼蠅是揮之不去的。一個流裡流氣的男人坐在我旁邊,替我叫了瓶酒,他手拎着瓶口把酒遞給我,我知道他手裡有一粒藥,現在已溶在這甁酒裡。我接過來,他笑着跟我瓶頸互碰。我拎着瓶子一下撞在吧檯上,酒瓶碎了,我能感覺到有玻璃紮在了我的腿上,可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怎麼,我卻不覺得疼,我笑着用手裡的半個酒瓶指着他的脖子,輕聲問:“給我下藥?手法不錯呢?得逞了很多次吧。”
他惶恐的一直往後躲,我舉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跟着,“可是我這是第一次殺人呢,手法一點也不好,可能會有些疼,你不要怕。”
酒吧裡的人都圍了過來,他嚇得臉色發青,想跑,卻又怕一轉身,我手裡的酒瓶就會插在他脖子上。我笑着恐嚇他,胳膊上的力氣卻在下一瞬被卸掉。我驚訝的側頭去看,卻只看到一方胸膛,擡頭,纔看見一張眉目英挺的臉。
他擁着我的肩奪下我手裡的兇器,道:“你流血了,打電話通知你家人來接你。”
我掙開他的懷抱,坐回椅子上,繼續喝我自己的那杯酒,不理他。他皺了皺眉,低沉的嗓音又說了一遍:“你流血了。”
我幹了手裡的酒,示意服務生再給我續一杯:“那又怎樣?”
“去醫院。”
我笑:“我沒有家人。”
他嘆氣,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帶下了椅子,我怒視他,他卻不再看我,只是拉着我往外走。我穿着高跟鞋被他拉的踉踉蹌蹌,出了酒吧門就被甩進了一部奔馳商務的副駕上。我掙扎要下車卻被他拽回來扣好了安全帶,我本來力氣就不大,何況喝多了酒,手腳都是軟的,只能任人宰割。
被這樣對待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遊戲裡被欺負,現實裡還是被欺負,愛着自己的未婚夫,直到要結婚了才發現愛的一直是記憶裡的那個人。他父母對我一直不滿意,畢竟我比他大一歲半,也不夠甜美可人,說話也不夠玲瓏,辦事更是有些生硬。他媽媽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冰涼,我每次在他家都要陪盡笑臉小心翼翼。可這些,他都不知道。
婚房是他家買的,可裝修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我爸爸媽媽在奔走,包括講價,包括置辦東西。他每次來我家我爸媽都會大清早去買最新鮮的菜和水果招呼他,每次都會做一大桌子菜,爸爸總是把魚頭夾給他,對他噓寒問暖,可他當這是理所當然。
婚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在操心,訂婚紗留我的電話,訂典禮留我的電話,訂婚車還是留我的電話,什麼都留我的電話。大家都說他忙,這些事我來做事應該的,可是我就不忙麼?
有一次來例假肚子疼的要死,可是我還得趴在那寫請柬。有一段時間公司大規模招聘,每天忙得腰都快折了,可是下班還要去看婚房的裝修情況。
接到電話說婚紗已經到貨的時候我雀躍了好一會,打電話給程程她也高興的不得了,可他知道了只是平淡的說:“哦,週末去試試吧。”我一直在等他說要帶我去選婚戒,可他終究沒提,我提出來的時候,他只是說,“哦,明早把卡給你送去,你自己去選吧。”我打給程程讓她陪我去選婚戒,她還打趣道:“我是你老公嗎?這種事都要麻煩我!”可她何嘗知道,我又怎麼想麻煩她。
而這一切的起源只是因他一句,我們結婚吧。我就義無反顧的撲了進來。那時我以爲這件事該是甜蜜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
程程知道我對這些事心存芥蒂,安慰我說:“男人都那麼粗心的,其實他很愛你,要不怎麼會和你結婚?現在肯結婚的男人不多了。”可我卻覺得,這不是粗心,怎麼可能是粗心,只是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罷了,不然何須我處處提醒,不然,他難道連買婚戒都會忘麼?
我是不是錯了?我其實,錯了吧。
腿上突然有劇痛感,模糊的意識又慢慢回來了,睜眼看到純白的世界,面前是個陌生人,他站在我牀邊,眉頭皺着,見我醒來,只沉聲說:“不要怕,麻醉很快就生效了,我是酒吧的老闆,你在我那出了事,我送你來醫院理所應當。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皺着眉頭的樣子很好看,可我真是想不通,現在躺在這的是我,疼的人是我,他皺什麼眉頭。我掙扎着要起身,他攬住我的肩把我打橫抱在懷裡,道:“你縫了針不能走。我送你。”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極度傷心脆弱的情況下心裡防線就會很低,反正我把地址報給了他,連家門鑰匙也一起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