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落日照大旗

草原遼闊,人行其中,只覺似乎漫無邊際。

一行人跟着冷青萍,也不知走了多久。

雲翼終於不耐道:“這丫頭莫非在戲弄我等?”

雲九霄笑道:“想必不至於。”

雲翼“哼”了一聲,默然半晌,忽然又道:“但我等縱然尋着了那古廟又當如何?”

雲九霄道:“如此窮穀草原中,竟有古廟,這古廟必定隱藏着許多神秘之事,這些事只要與武林有關,想來也必與本門有些關係。”

雲翼道:“不錯,近數十年來武林中之秘密,或多或少總與我大旗門有些關係,尤其在黃河以北這六省……”

他濃眉一皺,接道:“但花雙霜與饗毒既在那裡,這兩人都與我等是敵非友,我等此番前去,豈非自找麻煩?”

雲九霄嘆道:“大哥有所不知,以小弟所見,本門之恩怨,牽涉極廣,也極複雜,並不如昔日我等想像那般簡單。”

雲翼道:“這個,爲兄也知道。”

雲九霄道:“是以單憑本門弟子之力,要想復仇雪恨,絕非易事,何況……唉!一年以來,本門弟子又凋零至斯。”

雲翼仰天笑道:“但願蒼天助我……”

雲九霄目光閃動,道:“此時此刻,便是蒼天賜我等之大好良機。”

雲翼道:“此話怎講?”

雲九霄道:“此時此刻,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都已到此地,這些人有的神智大常,有的心懷鬼胎,彼此之間,又都有着恩怨糾纏,我等正可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造成我等的有利局勢。”

雲翼道:“話雖不錯,但……”

雲九霄截口道:“這些人看來雖與我等是敵非友,但我等只要善於應付,他們便非但不會與我等爲敵,反而會從旁相助,譬如說花雙霜……她心目中的愛女已在我們掌握之中,我等爲何不可令她爲我等做些事。”

雲翼皺眉道:“這……這豈非有些……”

雲九霄嘆道:“小弟知道大哥之意,是說此舉做得未免有欠光明,但我等肩負着血海深仇,爲求復仇,也只有不擇手段了。”

雲翼長嘆道:“自是如此……”

突聽冷青萍嬌呼道:“這就到了。”

衆人心頭一喜,放眼望去,只見這裡果然己到了草原邊緣,前面也是一片山岩,並未受震波影響,仍然巍然聳立,但巖山崢嶸,寸草不生,更瞧不見片瓦根木,哪有什麼古廟的影子。

雲翼瞧了半晌,怒道:“古廟在哪裡?”

冷青萍道:“就在前面山下。”

易明奇道:“山下?古廟在山下?”

冷青萍嘻嘻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哩!大妹子你急什麼?”

易明道:“求求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冷青萍道:“山下有個小洞,你把頭一低,就可以進去了,進去之後,左轉,再向左轉,還是向左轉……”

雲翼道:“待老人進去瞧瞧。”縱身一躍,當先而去。

衆人紛紛相隨在後,到了山崖下,只見長草直生到山腳,驟眼也瞧不出什麼洞穴,但仔細一瞧,便可發現一處長草有被人踏踐過的痕跡,而且還隱約可以聽見有風聲自長草後的山崖間傳出。

雲九宵道:“只怕就是這裡。”

冷青萍站在遠遠的,道:“不錯,就是那裡,你們進去吧,我可要走了。”長髮一甩,分開長草,竟真的揚長而去了。

衆人瞧着她背影,都不禁呆了一呆。

雲翼沉聲道:“這其中莫非有詐?”

鐵青樹道:“不錯,又有誰知道這洞穴不是誘人的陷階,這少女說不定是假作癡呆,好教我們上她的當。”

易明道:“絕不會,她不是這樣的人。”

雲婷婷幽幽道:“她若是這樣的人,昔日又怎會不顧性命前來報警,何況,她對鐵二哥那等情意,又怎會來害我們。”

鐵青樹道:“說不定她本性已被迷失。乃是受命而來的,她既然跟着饗毒大師,這……這豈非極有可能。”

雲婷婷一怔,訥訥道:“這……唉!”

衆人面面相覷,既覺易明與雲婷婷的話是不錯,卻又覺得鐵青樹說的有理,一時間,誰也拿不定上意。

於是人人目光都望向雲翼,只等他來裁奪。

雲翼目光卻瞧着雲九霄,道:“三弟,你看怎樣?”

雲九霄沉吟半晌,斷然道:“我等既然已來到這裡,縱是陷阱,也要進去瞧瞧。”

雲翼振臂道:“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草叢中的洞穴,高僅四尺,衆人果然要低頭才能進去,這洞口雖不大,但卻顯然經過人工修鑿。

洞穴周圍青苔之下,隱約仍可瞧得出雕刻痕跡。

雲九霄方待入洞,又自退後,撕下一片片衣袂,將石上青苔用力擦去,卻發現石上的雕刻,竟是精緻絕倫。

圍着那四尺見方的周圍,雕的全是武士裝束的人物,有的正躍馬試劍,有的正在刺擊搏鬥。

雕紋雖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一眼望去,只見石上每個人物都雕得虎虎有生氣,彷彿要破壁而出。

雲九宵沉聲道:“大哥你看,此地果與武林有關。”

雲翼道:“爲兄當先。你從旁掩護。”

話猶未了,已矮身走了進去。

雲九霄等人相繼而入,易明抱着水靈光走在最後,突然發覺雲婷婷猶未進去,卻大在瞧着石上雕圖出神。

易明笑道:“走吧,這又有什麼好瞧的。”

雲婷婷道:“我覺得這些圖畫有些奇怪。”

易明道:“有何奇怪?”當下也不覺湊首望去。

那上面雕的人物雖多,但仔細一瞧,面容卻大多一樣,這百十個人物彷彿原只是四、五個人。”

雲婷婷道:“你可瞧出來了麼?”

易明道:“嗯!這些圖畫彷彿是連貫的,彷彿是在敘述一個故事……這第一幅圖是說這大漢被人夾擊,已將落敗……第二幅……”

突然洞內易挺喚道:“二妹,快進來。”

易明笑道:“走吧!這些圖畫縱然在說個故事,也不會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一把拉住雲婷婷,俯首走了進去。

雲婷婷雖已被她拉得不由自主衝入洞中,但仍依依扭轉頭來瞧,這古老的雕圖,竟似對她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這連她也不知是爲了什麼。

入洞之後,是一條曲折而又黝黯的秘道。

這婉蜒于山腹中的秘道,昔日想必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方始修鑿而成,道旁光滑的石壁間,每隔十多步,便可發現一盞形式古拙,鑄工雅緻的銅燈,只是,如今無情的歲月,已剝奪了它昔日輝煌的外衣,換之以一層重而醜惡的蒼苔,綠油油的,宛如蛇鱗,於是便使得這秘道每一角落中,都瀰漫着一種令人心魂俱都爲之飛越的肅殺悲涼之感。

衆人一入此間,眼中所見到的是這詭秘而頹傷的殘敗景象,鼻中所呼吸到的是這古老而陰森的潮溼氣息。

這感覺正如走入墳墓一般,沉重得令入透不過氣來。”

就連雲翼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

他心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不祥之感一秘道盡頭的荒祠之中,似乎正有一種悲慘的命運在等着他。

但是他明知如此,也無法回頭,他身子裡竟似有一種邪惡的力量在推動着他,要他不停的往前走。

他腳步雖緩慢,面容雖沉重,但心房卻出奇興奮的跳動着——在前路等着他的,縱是無比悲慘的命運,但不知怎的,他非但不願逃避,反而迫不及待的想去面對着它,雲九霄、鐵青樹、雲婷婷此刻的心情,正也和他一樣——這奇異的秘洞荒詞,對大旗子弟而言,竟似有着一種奇異而邪惡的吸引之力,這吸引力竟使得他們能帶着一種興奮的心情去面對噩運,甚至面對死亡。

秘道終於走到盡頭。

又是一重門戶——又是一重滿雕浮圖的門戶。”

走到這裡,雲翼再也抑止不住心頭的激動,也不管那門裡是有人?無人?更不管那門裡是何所在?

他竟似突然忘去一切,大喝一聲,狂奔而入。這素來鎮靜的老人,竟突然變得如此衝動,在這危機四伏的詭秘之地,竟敢如此大喝,如此狂奔。衆人不由得都吃了一驚,蜂涌而入。

祠堂中瀰漫着被他方纔那一聲大喝震得漫天飛舞的灰塵,雲翼木立在灰塵中,彷彿呆了一般,動也不動。

這荒祠中哪裡還有他人的影跡?

易明抽了口涼氣,喃喃道:“花二孃和饗毒大師都不在這裡……難道那冷姑娘方纔是騙我們的?”

她心中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但轉目瞧了半晌,瞧遍了這荒詞中每一角落後,卻突又喃喃道:“她沒有騙我……沒有騙我。”

與其說這裡是間荒涼的祠堂,倒不如說它是頹敗的殿宇——穹形的,雕圖的圓頂下,支撐着八根巨大的石柱,十餘級寬闊、整齊的石級後,是一座巍峨的神龕,兩座威武的神象。

塵埃雖重,蒼苔雖厚,陰黯的角落中,縱有鳥獸的遺蹟,密結的蛛網,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掩沒這殿宇昔日的堂皇,直至今日,人們走入這吧,仍不禁要生出一種不可形容的敬畏之感,幾乎忍個住要伏倒地上。

但灰塵消散後,便又可發現,石柱上、石壁間、神龕裡……到處都嵌滿了一粒粒亮晶晶的東西。

它們的晶光閃動,看來與這陳舊古老的殿宇,委實極不相稱,這正如陰黯的蒼穹,竟滿布明亮的繁墾一般令人感覺驚異——衆人情不自禁凝目望去,這才發覺這一粒粒晶亮之物,竟全都是立可置人於死的暗器。

這些暗器五花八門,大小不同,有的是五茫珠、梅花針、銀蒺藜、奪魂砂……這些暗器雖已不同凡俗,但云九霄等人總算還能叫出它們的名字,然而,除此之外,竟還有其他數十種更是千奇百怪,種類繁多,有的如飛鈸,有的如絞剪,有的如刀劍,有的如螺旋,但卻俱都小如米粒,幾乎目力難辨。

雲九霄等人雖然久走江湖,見多識廣,但有生以來,非但來曾見過這樣的暗器,甚至連聽都未曾聽過。

最令人吃驚的是,這些體積細小,份量輕微,看來連布帛都難以穿透的暗器,此刻竟邵深深嵌在了那堅逾精鋼的青石中,這施放暗器之人,卻又是何等驚人的手段,卻又有何等驚人的內力!

衆人面面相覷,心中俱都不約而同的忖道:普天之人,除了煙雨花雙霜,又有誰能同時施放出這許多奇異的暗器,又何誰能令這些器裂石穿木?

易明道:“那位冷姑娘方纔果然並術騙我們,煙雨花雙霜與饗毒大帥,果然曾經在這裡中死惡鬥,只是……”

鐵青樹不禁接口道:“只是……不知這兩人此刻又到哪裡去?”

雲九霄皺眉道:“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誰勝誰負?”

他目光自那一點點閃亮的暗器上掠過,心下卻在思量:飧毒要這煙雨般的暗器網中逃得生路,只怕是難如登天的了。

衆人雖然未能眼見方纔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但目睹這大戰的遺蹟,各各心下卻也不免有許多不同的感懷。

易明眼波飄來飄去,口中輕嘆道:“只恨咱們來遲了一步……來遲了一步……”

突見雲婷婷快步奔上石階,她腳下奔行雖快,但雙目卻只是直勾勾的瞧着那兩尊威武的神像。

神像的面目,也已被蒼苔掩沒,根本什麼都瞧不清,但云婷婷卻仍瞧得出神,甚至連膝蓋撞着那堅硬的石桌時,她也絲毫不覺疼痛,手一撐,上了石桌,撕下一塊衣袂,接着躍上那巨大神像的肩頭。

雲九霄皺眉道:“婷婷,你這是做什麼?”

雲婷婷頭也未回,似是根本來曾聽到他的話,只是顫抖着伸出手掌,去拭擦那神像面上的苔痕。

雲九霄還待喝問,目光忽然瞥見雲翼——雲翼的一雙眼睛,竟也直勾勾的瞧着那神像,竟也似瞧得癡了。

剎那之間,雲九霄但覺心絃一陣震顫,熱血衝上頭顱,竟也突然忘卻了一切,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神像。

易明兄妹瞧着他們奇異的神情,心中竟也不辦自主泛起一種奇異的預兆,只覺彷彿有什麼驚人的事要發生似的……

沉厚的蒼苔,終於被擦乾淨,露出了神像的臉。

那是一尊威武、堅毅而勇敢的臉,眉宇間,充滿了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百折不回之堅強意志。

易挺一眼瞥過,心頭便不覺一跳,他只覺這張臉竟是這麼熟悉,彷彿就在片刻前還曾見過。

易明卻已忍不住脫口道:“這……這豈不是雲老前輩……”

話聲方頓,只見雲翼、雲九宵竟已撲地跪倒。

就在這剎那間,他兩人面上神情的變化,竟真是筆墨所難形容——那似驚、似喜,又是悲愴、又是激動……

雲婷婷面上已有淚珠流下。

她咬着牙,又拭去神像面上的苔痕,要待躍下,但雙膝一軟,整個人宛都伏倒在那巨大的神桌上。

孫小嬌瞧得目定口呆,悄悄上到易明身旁,悄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易明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其實她心中已隱約猜出這是怎麼回事,只是一時還不敢斷定……她實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遇。

大旗弟子都已翻身跪倒,面上俱是滿面淚痕。

雲婷婷顫聲道:“果然是的……果然是的……”

雲九霄流淚道:“是的……是的……”

孫小嬌忍不住道:“是什……”

語聲未了,突聽雲翼仰天悲嘶道:“蒼天呀蒼天……弟子當真再也夢想不到能在此時此地瞧見兩位祖師爺的遺容,想來我大旗門復仇雪恥之日已真的到了。”

孫小嬌心頭一震,大駭道:“這……這莫非是大旗開宗立派的兩位前輩麼?”

這時人人都已覺出,左面一尊神像的面容,實與此刻跪在地上大旗掌門雲翼有六分相似之處”

易明、易挺,也已跪倒。

盛存孝面色慘變,喃喃道:“天意……天意。”

雲婷婷掙扎着自石桌上爬起,突又呼道:“爹爹,這桌上還雕有字跡。”

雲翼道:“說的是什麼?”

雲婷婷一面以衣擦拭,一面念道:“謹祝雲、鐵兩位恩公,子孫萬代,家世永昌……”

雲翼悽笑道:“子孫萬代,家世永昌……”

他環顧門下弟子之凋零,老淚不禁更是縱橫而落。

只聽雲婷婷顫聲接道:“這下面具名的是……是……”她語聲中突然充滿懷恨、怨毒之意,嘶聲接道:“盛、雷、冷、白、黑、司徒六姓子弟同拜!”

這幾個字說將出來,盛存孝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譁。

雲翼已仰天慘笑道:“好個六姓子弟同拜,好個子孫萬代,你六姓真恨不得我雲、鐵兩家子孫死得乾乾淨淨纔對心思。”

慘笑聲中,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了盛大娘,嘶聲道:“天意,天意叫你們今日來到這裡,親眼瞧見你們祖宗留下的話,你……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盛大娘緊閉雙目,咬牙不語。

雲翼大喝道:“盛存孝,你既稱孝子,可知今日你若對你母親盡孝,便是對你祖宗不孝麼?”

盛存孝黯然道:“晚輩……晚輩,唉!實是無話可說。”

雲翼厲聲道:“既是無話可說……好,盛大娘,老夫瞧你兒子面上,再給你個機會。”一掌震開盛大娘的穴道,怒喝道:“起來,與老夫決一死戰!”

他後退兩步,回身面對着那兩尊巍峨的神像,顫聲道:“兩位祖宗在上,弟子云翼,今日便要在兩位老人家面前,了結大旗門的恩怨,弟於這就以仇人的鮮血,來祭兩位老人家在天之英靈!”

他雙臂一振,方待回身——

突然間,一個語聲自石像上傳了下來。

這語聲飄渺而詭秘,宛如幽靈。

這語聲一字字道:“雲翼呀雲翼,你錯了,大旗門的恩怨,豈有如此容易了結的,你縱然殺了盛大娘,又有何用?”

語聲驟起,衆人已俱都大驚失色,詭秘的廟堂中,古老的神像後,竟突有人語傳出,怎不叫人心膽皆喪。

雲翼身子震顫,踉蹌後退,顫聲道:“你……你……”

他震驚之下,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那語聲又已接道:“大旗門恩怨糾纏,其中牽連之衆,實是你難以想像,幸好這其中有關之人,今日已俱都要來到此間。”

雲翼鼓足勇氣,嘶喝道:“你怎會知道?”

那語聲道:“我怎會不知道,世上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雲九霄忽然大喝道:“你是誰?”

但此刻已發覺這語聲乃是自石像後發出來的,大喝聲中,身形驟起,向那石像後撲了過去。

哪知他身形還來到,石像後突然有一股風聲擊出,風勢雖不強勁,但卻己將雲九霄震得凌空翻身,落地踉蹌欲倒。

雲翼又驚又怒,亦自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語聲咯咯笑道:“我方纔還救了你性命,你如今已忘了麼?”

雲翼大駭道:“卓三娘!”

那語聲道:“不錯,我正是卓三娘,我方纔既然救了你性命,可知我此刻萬萬不會害你,你怎能不聽我良言相告?”

雲翼道:“你……你要我怎樣?”

卓三娘道:“你若真的要大旗門恩怨了結,且隨我來。”

語聲中,一條人影自石像後掠出,如龍飛、如電擊,在衆人眼前閃了一閃,便又消失無影。

但就只這一閃之間,衆人多已發現那兩尊石像之中,竟還有一條秘道,卓三娘顯見便是自那裡出來的。

這秘道後說不定隱藏着更大的兇險,但云翼等人此時實已別無選擇,縱然拼了性命也要闖一闖的。

雲翼人喝一聲,道:“大旗門下隨我來。”

雙臂振處,當先掠去。

雲九霄轉首望向盛大娘,沉聲道:“你是否還要……”

盛大娘冷笑截口道:“不用你費心,事已至此,我難道還會走麼?”微一遲疑,轉身接過他愛子,緊隨雲翼而去。

石像後果然另有一條秘道。

這道路自然更是曲折,更是黝黯,雲翼等一行人行走在這秘道中,心情之激動,自也較方纔更盛。

卓三娘人影早已不見,已笑聲卻不時自前面黑暗中傳來,似是在爲這一行人指引着道路。

衆人但覺身上寒意越來越重。走了半晌,突聽前路竟有叱喝、尖嘯之聲傳來,那尖銳之聲,竟似發自毒神冷一楓的。

接着,又聽得卓三娘遙遙道:“這就到了壯起膽子過來吧!”

然後,道路前方,便隱約可以瞧見有了天光。

這時再無一人說話,唯有心房跳動之聲越來越響,衆人的腳步也不禁越來越快——

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

一重門戶,更是高大。

門內光亮已極,竟也是一重殿堂,建造得比前面更是巍峨,更是堂皇,神龕上也有兩尊更巨大的神像,面容雖已被蒼苔所掩,但奇怪的是,這神像看來竟是兩個女子,更奇怪的是,如此巍峨的殿堂,左面竟倒塌了一面,石塊堆散,亂石嵯峨,天光直射而入,照亮了整個殿堂。

然而這些奇怪之處,衆人已全都無心細瞧,只出殿堂中另有驚人之事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震耳的叱吒聲,尖厲的怪嘯聲,以及一陣激盪的風聲,正已瀰漫了這有如皇宮大殿般的廟堂。

兩條人影,兔起鶻落,正在惡鬥,所有的聲音,便都是自這兩條惡鬥着的人影身上發出來的。

這兩人一個是嘯聲不絕,跳躍如幽靈殭屍,衆人不必瞧清他身影,便已知道他便是毒神。

另一人叱吒不絕,掌中揮舞着一柄巨斧,斧影如山,風聲呼嘯,直震得遠在數丈外的雲翼衣袂俱都爲之飄起。

這人影體內生像是有一股無窮無盡的神力,竟將那柄大如車輪的巨斧,舞得風雨不透。

毒神空自激怒,但兩隻毒爪卻再也休想沾着那人的身子,他連聲厲嘯,圍着這人影打轉,直等斧影稍露空隙,但這人影卻似永遠不知疲累,竟生像直可將這柄巨斧從現在一直揮到永恆。

衆人幾曾見過如此驚心的惡戰、不覺俱都瞧得呆了。

易明恍然道:“原來這就是風九幽口中所說的‘那東西’,但這人卻又是誰?又怎會有如此神力,他……他難道也不是人麼?”

轉目望去,只見雲翼雙目直瞪着這人影,眼珠子都似已將掉出。他瞬也不瞬瞧了半晌,突然嘶聲大呼道:“麼弟!這是麼弟!”

雲九霄亦已大呼道:“麼弟,你怎會在這裡?”

兩人激動之下,已待向前撲去,但眼前突然一花,卓三娘已伸開雙手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只聽她沉聲道:“不錯,這正是你們的麼弟,也是世上唯一能擋住毒神之人,我將他帶來此地,便爲的是要他與毒神一戰。”

雲翼道:“但麼弟他……他看來……”

卓三娘笑道:“不錯,他神志看來是有些不對,只因他心靈已被迷失,要他與毒神相戰,正是再也恰當沒有。”

雲翼嘶聲道:“老夫身爲大旗掌門,怎能眼見他如此受苦,怎能眼見他獨自奮戰,老夫縱然拼了性命,也要……”

卓三娘截口笑道:“他心靈已迷失,怎會受苦,怎知受苦,何況,他此刻早已六親不認,你若前去插手,他反會誤傷了你。”

雲翼道:“但……但……”

卓三娘道:“要知他心靈迷失之後,已可將體內潛力全部使出,此刻實已是大旗弟子中最具威力之一人,而那毒神冷一楓,此刻也無疑爲五福連盟中最強的高手,他倆人此番作戰,實無異爲大旗門與五福連盟的關鍵之戰,這又有何不可?以你之武功前去插手……豈非多此一舉。”

她這“多此一舉”四字,用的雖是十分客氣,但言下之意卻正是在說:“你若前去插手,豈非枉送性命。”

雲翼呆了半晌,頓足長嘆一聲,再不說話。

這時衆人之目光,終於自毒神與赤足漢身上移開。

易明轉首四望,只見神案上,石像下,相隔三丈,盤膝端坐着兩人,左面端坐的一人,赫然竟是風九幽,他想是因爲方纔體內耗損過巨,此刻正在閉目調息,右端坐着的,卻正是饗毒大師,赤紅的面容已微現青灰之色,顯然已自負傷,這兩人本是冤家對頭,此刻竟然共坐在一張石桌之上,想見兩人必定俱都是早已無力動手的了,否則豈作早就要拼個你死我活?

再看石案後,閃閃縮縮露出三個人頭,正狠狠盯着雲翼、卻赫然是黑星天、白星武與司徒笑。

易明一眼瞧過,忍不住詫聲自語道:“奇怪,他三人也來了,但花二孃怎的……”

只聽卓三娘接口笑道:“花二孃找她的女兒去了。”

易明道:“那……那麼溫姑娘呢?”

卓三娘道:“溫黛黛已在司徒笑手中。”

易明失聲道:“哎呀!這如何是好!”

卓三娘微微一笑,道:“溫黛黛本是司徒笑的人,此刻又回到司徒笑身旁,正是天經地義的事,卻要你爲她着什麼急?”

易明也不覺呆了一呆,亦自頓足輕嘆一聲,再不說話——事已至此,她又還有什麼話好說?

雲九霄轉目四望,心下卻有些歡喜。

此刻花二孃已去,風九幽、饗毒負傷,剩下的高手,已只剩下卓三娘一人,而卓三娘看來卻對大旗門並無惡意。

再看敵我雙方情勢,敵方盛大娘已落己手,盛存孝已不能戰,亦不願戰,剩下的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三人,已不足爲慮,只要赤足漢不敗,大旗門的血海深仇,今日是必將得報的了。

一念至此,雲九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

他不等微笑消失,輕輕一拉雲翼衣袂,沉聲道:“大好良機,稍縱即逝,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雲翼精神一震,道:“正是!”

揮手一召,接道:“青樹、婷婷對白星武,我取司徒笑,黑星天便是三弟你的了!”活聲未了,身形已自展動而起。

斧風與人影,幾乎佔滿了整個殿堂,雲翼只有沿壁而行,雲九霄、鐵青樹以及雲婷婷,急步相隨在後。

這四人俱是熱血奔騰,目閃殺機,就連雲婷婷,眉宇間都滿含肅殺之氣,急待殺人的鮮血一澆胸中之怒火。

卓三娘目送他們的背影,嘴角竟泛起一絲微笑,頷首笑道:“好,好,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目光一轉,笑容突斂,沉聲接道:“但這是大旗門與五福連盟自身的恩怨,除了你們當事人外,誰也不得多事插手,知道了麼?”

盛大娘冷笑道:“但我卻可動手的。”

方待放下盛存孝,身子突然一震,驚呼聲中,翻身跌倒,原來盛存孝竟拼盡全力,點了他母親的穴道。

母子兩人,齊都滾倒在地。

盛大娘驚怒交集,嘶聲道:“存孝!是……是你?”

盛存孝熱淚滿眶,道:“孩兒該殺,但……但孩兒……”

盛大娘怒罵道:“畜牲!你這不孝的畜牲!”

卓三娘笑道:“你莫罵他,你兒了是爲了你好,你此刻不動手,將來雙方無論誰勝誰負,你都可置身事外,你何樂而不爲?”

只聽一聲怒喝,雲翼鐵拳已擊向司徒笑胸膛。

司徒笑厲聲狂笑道:“好,姓雲的,你只當我司徒笑真的怕了你麼?”他既然非戰不可,也只有鼓足勇氣全力反撲。

那邊黑星天與雲九霄一佔術發,已各各攻出七招,鐵青樹與雲婷婷自也已雙雙纏住白星武了!

他們胸中壓積了數十年的冤仇,此刻一旦得以發泄,招式之狐毒凌厲,不用說也可想得出。

白星武三人也知道今日之戰,若不分出生死,是萬萬不會罷手的了,除了拼命之外,已別無其他選擇。

一時之間,但見拳風掌影,呼嘯澎湃,殺氣凜凜,逼人眉睫,遠在數十丈外的易明,都可覺出這般殺氣的存在。

這些人武功雖非絕頂高手,但就只這股殺氣,也足以令人驚心動魄,易明更是心房躍動,不住在暗中爲鐵青樹助威。

卓三娘含笑瞧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雖非大旗子弟,但看來必是幫着大旗門的了。”

易明道:“正義之師,人人得而助之。”

卓三娘笑道:“好個正義之師,只可惜……唉!”

她故意頓住語聲,易明果然忍不住追問道:“只可惜什麼?”

卓三娘徐徐道:“只可惜這正義之師,今日只怕已將全軍覆沒了。”

易明面容倏變,但瞬即搖頭笑道:“就憑黑星天、司徒笑等三人,又怎會是他們的敵手?即將全軍覆沒的,只怕是五福連盟吧!”

卓三娘道:“哦……那毒神又如何?”

易明道:“毒神豈非已有人抵擋?”

卓三娘微笑道:“不錯,毒神已有人抵擋,但赤足漢能將毒神抵擋,已是竭盡全力,卻是萬萬無法將之除去的,何況……人之潛力,總歸有限,最多再過半個時辰,他也是無法再能抵擋得住的了。”

易明失色道:“那……那又如何?”

卓三娘道:“那時正義之師,便將全軍覆沒。”

易明咬牙道:“那時我等好歹也得想個法子,將毒神……”

卓三娘面色突然一沉,道:“作當事之人,誰也不準插手,這話你莫非忘了?”

易明變色道:“難道你……你竟忍眼見他們死?”

卓三娘道:“我行事索來公正,既不許別人爲五福連盟幫拳,便也不許有人們助大旗門,若有誰敢妄自出手,須得先過了我卓三娘這一關。”

易明怔了半晌,嘶聲道:“你明知大旗門要遭毒手,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明明有所偏袒,還說什麼行事公正,你……你……你簡直……”

卓三娘厲叱一聲,道:“好大膽的女子,在三娘面前說話,也敢如此無禮,莫非你只道三娘沒有手段封住你的嘴麼?”

易明又是一怔,扭轉頭上,滿腮珠淚,如雨而落。

易挺自也是怒憤填膺,但在這武林絕頂高手面前,他兩人除了忍耐,又能做什麼?難道還上送死不成。

過了半晌,只聽卓三娘道:“事已至此,你還哭什麼,且瞧瞧那邊吧!”

易明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見雲翼招式雖猛,但司徒笑以小巧的身法閃展騰挪,一時倒也不致落敗。

雲九霄雖已佔得上風,卻也不易得手,只有白星武……

白星武身受兩小夾攻,卻已左支右繼,狼狽不堪。

雲婷婷、鐵青樹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無論白星武施出什麼招式,他兩人竟俱都硬碰硬給他頂了回去。

白星武滿頭大汗,一掌拍出,左脅竟然空門大露。

鐵青樹怎肯饒人,虎吼一聲,欺身而上。

誰知白星武力雖不敵他兩人,但交手經驗之豐,卻不知要比他兩人強勝多少,這是招空門,竟是誘敵之計。

鐵青樹身形方欺入,白星武左掌突圍,一掌拍下,鐵青樹招式已然用老,哪裡還能閃避。

易明失聲道:“呀!不好。”

呼聲方了,鐵青樹已被這一掌震得飛了出去。

這一掌雖是擊中鐵青樹,卻宛如打在易明心上一般。她當真是心痛欲裂,幾乎要不顧一切撲過去。

卻見鐵青樹在地上滾了兩滾,竟又一躍而起,原來白星武方纔一掌雖打個正着,但終於被雲婷婷牽制,一掌並不能使出全力。

雲翼眼觀四面,大喝道:“好孩子,再上!”

鐵青樹嘶聲道:“是!”果然又自撲上,他雖已疼得面目變色,滿頭冷汗,但強悍之氣,並未稍有減弱。

易明直瞧得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普天下的女孩子家,又有誰不希罕自己的心上人是條鐵漢!

卓三娘笑道:“看來你對那小夥子倒不錯。”

易明道:“哼!”轉過頭去不理她,目光轉處,卻突然發現身後少了兩個人——孫小嬌竟抱着沈杏白,乘着大亂悄悄溜了。

但這時她已無暇去顧及孫小嬌的事,只因就在這時,盤膝端坐的風九幽突然長身而起。

易明、易挺,心頭俱都不覺一驚。

易明道:“風九幽也不是當事人,你也不能讓他出手。”

卓三娘微微笑道:“你放心,他不會出手的。”

風九幽果然瞧也不瞧戰局一眼,只是緩步走到了饗毒大師的面前,易明這才爲之鬆了口氣。

但見卓三娘目光中,卻已閃動起一絲詭秘而得意的微笑。似乎早已算定了風九幽必定會做出件驚人之事。

風九幽走到饗毒面前,饗毒已是面色慘變,顯見風九幽此刻若是出手,饗毒還是無力抵擋。

奇怪的是,風九幽竟未出手。

他只是面帶詭笑,凝目望着饗毒,緩緩道:“擡起頭來。”

饗毒大師道:“你……你要怎樣?”

風九幽緩緩道:“望着我。”

饗毒大師目光不由自主向上一擡,便接觸到風九幽那一雙充滿了詭秘妖異之意的眸子。

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但再想躲避,卻已來不及了。

風九幽道:“你上次與我交手,我雖中了你的毒,你卻也被我迷住,只是那時你心靈還堅強,中迷又不深,足以還能支持,只不過行事已略爲有些瘋狂而已,別人雖能瞧出,你自己卻絲毫不會覺察。”

他語聲竟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和氣、溫柔,就像是個慈藹的長輩,在對自己疼愛的子弟說話一般。

饗毒大師眼睜睜的望着他,竟也在乖乖的聽着,也像是個聽話的孩子,在聽自己長輩教訓似的。

風九幽道:“但你此刻已被花二孃暗器所傷,你一生善於用毒,卻無法解去花二孃暗器之毒……你說是麼?”

饗毒大師竟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風九幽道:“是以你此刻正全心全意不讓那毒氣攻心,是以你防護心靈的意志便減弱了,你已無法再抵擋我。”

饗毒大師嘆了口氣,又不覺點了點頭。

風九幽道:“這就是了,你此刻心靈已全都被我控制,你自己再也沒有半點主意,你只有聽我的話纔對,是麼?”

他語聲越來越是溫柔、和緩,饗毒大師凝目瞧着他,瞧了半晌,終於緩緩垂下了眼瞼,頷首道:“是。”

風九幽道:“如今在這世上你已只有一個主子,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能違抗……你的主子是誰?你可知道麼?”

饗毒大師夢囈般:“主子是你。”

風九幽道:“你若違抗了主子,又當如何?”

饗毒大師道:“悉聽主子懲罰。”

風九幽道:“你體內所中之毒,已被我神力阻住,絕對不致發作。”

要知古之“攝心之術”,便乃今日催眠之術,其術本有治病之力,今之醫家,遇着無救之症,若施此術,每奏奇效。

饗毒大師面上居然泛出笑容,道:“多謝。”

風九幽道:“但你若違抗主子之命,這毒性立刻便將發作,那時這世上便再也沒人能救得了你了,知道麼?”

饗毒本師笑容立斂,垂首道:“知道。”

風九幽面上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輕聲道:“好,如今你已可叫你的毒神回來,告訴他誰是大旗子弟,令他將大旗弟子個個斬盡,人人誅絕。”

饗毒大師道:“遵命。”

風九幽猝然回身喝道:“神斧力士何在?”

饗毒大師亦自喝道:“本門毒神何在?”

喝聲一起,斧風人影頓消,毒神如御急風,掠至饗毒身側,赤足漢亦自大步奔到風九幽面前。

遠處的易明、易挺,只瞧見飧毒大師面上神色的變化,卻聽不出風九幽說的是什麼,心中本已有些奇怪。

而此刻再見到毒神與赤足漢竟被召回,不禁更是驚疑莫名,兩人對望了一眼,誰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他兩人若能聽得風九幽此刻說的話,那驚異只怕更要加倍,風九幽此刻向赤足漢說的,竟是:“赤足漢,你本是大旗子弟,知道麼?”

赤足漢道:“是。”

風九幽手指向白星武、黑星天、司徒笑——指點過去,又道:“我手指的這三人,便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此刻快快前去取了他三人性命,不得有誤。”

赤足漢道:“是。”

這時毒神又已怪嘯而起,一陣風似的掠到雲翼身側,一雙毒爪急伸而出,向雲翼抓了過去。、雲九霄恰巧瞧見,心膽皆喪,狂呼道:“大哥小心。”

雲翼大翻身,就地一滾,滾出丈餘,但見毒神身子一掠,那一雙鬼爪已抓向雲九霄。

雲九霄亦是拼盡全力方自避開,大呼道:“青樹、婷婷,住手,快退!”

四人四散飛逃,毒神厲嘯卻始終在他們身後。易明、易挺大驚失色、司徒笑等人卻不覺喜出望外。”

但他們笑聲還術發出,煞神般的赤足漢已飛步奔來,車輪般的巨斧,挾帶風聲,當頭擊下。

這巨斧正如毒神毒爪一般,絕非人力能敵。

於是司徒笑、白星武、黑星天也只有四散奔逃,那巨斧凌厲的風聲,也始終不離他們左右。

一時之間,廳堂之中,但見八、九條人上,左衝右突,往來飛奔,叱喝、驚呼、怪嘯,更是不絕於耳。

風九幽拍掌大笑道:“好玩好玩,妙極妙極。”

司徒笑驚呼道:“風老前輩,你……你怎麼……”

風九幽大笑道:“赤足漢本是大旗子弟,自然要找你們算帳的,你喚我作甚?”

這邊易明道:“卓……卓老前輩,你怎麼……”

卓三娘咯咯笑道:“冷一楓本是五福連盟中人,自然要找大旗子弟,你喚我作甚?你瞧,此刻動手的,有哪一個不是他們這糾纏恩怨的當事人?有哪一個外人插了手?你三娘做事,是否公正得很?”

易明又驚又怒,嘶聲道:“你好狠!你們好狠!你們非但要大旗門全軍覆沒,也要叫五福連盟死個乾淨,你們如此做此,爲的是什麼?”

卓三娘微微笑道:“他們都死乾淨了,天下豈非就太平得很?”

易明倒抽一口涼氣,再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突聽那殿堂崩塌的缺口外,有人輕叱道:“這是幹什麼?造反了麼?全部給我住手!”

一條人影,翻然掠來,正是花雙霜。

卓三娘立即大喝道:“花二孃,不准你多事,過來。”

喝聲中突然出手,出手如風,易明但覺眼前一花,還未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懷中的水靈光,己被卓三娘搶了過去。

花雙霜腰身微擰,人已到了卓三娘面前,冷冷笑道:“三丫頭,是你,你什麼時候變得可以命令我了?”

卓三娘微微笑道:“二姐你好,你瞧瞧這是誰?”

花雙霜一眼瞥見她懷中的水靈光,變色道:“我的女兒……還我,我的女兒……”

卓三娘身形早已退出丈餘,笑道:“只要二姐不多事,小妹自當將她雙手奉回。”

花雙霜似待撲過去,終又止步,咯咯笑道:“好,三丫頭,我聽你的,你可不能傷了我女兒一根毫髮。”

卓三娘笑道:“這小寶貝見我愛都唯恐愛不夠,又怎捨得傷她,二姐,你且安下心,瞧他們這場架打得多有意思。”

毒神緊追着大旗子弟,除了大旗子弟,他誰都不瞧一眼,赤足漢緊迫着司徒笑等人,也不管別人的死活。

但大旗子弟、司徒笑等人,在奔逃之中,若是撞着對方,百忙中還不時抽冷子擊出一掌。

這景象當真是說不出的紛亂,說不出的恐怖。

突然間,白星武腳下一個踉蹌,一聲慘呼,赤足漢巨斧掄下,竟活活的將他身子一劈爲二。

易明雖然對白星武全無好感,但瞧他如此慘死,也不覺毛骨慄然,但覺一股寒意直透背脊。

赤足漢卻已掄着血淋淋的巨斧,撲向黑星天。

黑星天雖然冷酷無情,但瞧見數十年來生死與共的弟兄屍身倒下,眼睛也不覺紅了,悲嘶呼道:“二弟,你……”

語聲未了,巨斧上白星武的鮮血已濺在他衣衫上,接着,巨斧當頭而下,他一聲慘呼猶未及發出,便已身首異處。

司徒笑瞧得心膽皆喪,竟突然瘋狂般大笑起來。

風九幽怪笑道:“笑得好……笑得好……”

眼見司徒笑在自己足下奔過,突然間,司徒笑身子往上一躍,緊緊抱住了風九幽的雙足。

這一着風九幽實是夢想不到,他武功雖高出司徒笑十倍,但驟出不意雙足被人抱住,身子也只有滾下石案。

兩人一起滾倒在地,司徒笑獰笑道:“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

一句話未說完,巨斧又掄下,砍下了司徒笑的頭顱,餘力猶勁,又砍下了風九幽的一雙長腿。

風九幽慘呼一聲,暈厥過去,眼見也是不能活的了。

這一代梟雄,竟死在他自己的奴隸手下。

就在這片刻之間,竟有四人慘死,死的人一個比一個更強,死狀卻也是一個比一個更慘。

易明望着那四下飛濺的鮮血,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她雖然久走江湖,但如此慘烈的殺伐,今日還是首見。

她但覺雙腿一軟,竟倒了下去。

就連卓三娘,也是面色慘變,連連跺足道:“老四!老四你……你……”

一時之間,她竟也說不出話來。

饗毒大師瞧見風九幽倒下,身子突然一陣震懾,心靈似乎頓時失了主宰,茫茫然站了起來。

赤足漢卻已頓住身形,木立當地,俯首瞧着自巨斧一滴滴往下滴落的鮮血,口中不住癡癡的笑。

雲翼眼見自己的仇人全都死在兄弟手下,心中又驚又喜,只是毒神猶自緊追不捨,他咬了咬牙,突然大喝道:“大旗子弟,全都到這裡來。”

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狂奔而來。

只聽雲翼大喝道:“大旗門血仇已報,雲某此生已無憾,再也不能受被人追逐之辱……冷一楓,你來吧!”

腳步突頓,身形迴轉,面對毒神。

雲九霄失聲呼道:“大哥!使不得。”

但這時毒神毒爪已到了雲翼面前。

雲翼狂笑道:“這是大旗門最後一個仇人,我和他拼了。”不避反迎,雙臂一振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毒神,兩人一起倒地。

衆人俱都瞧得手足冰冷,魂魄飛越。

這兩人在地上翻翻滾滾,突然俱都不動了。

雲九霄失聲悲呼道:“大哥……大哥……”

雲婷婷、鐵青樹更是痛哭失聲。

三個人正待向雲翼的屍身撲過去,哪知毒神的身子一彈,竟又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一雙毒爪,又已伸出。

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呼聲,突然寂絕,連呼吸都已停頓,毒神這一雙毒手,似已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柔的笑聲,道:“我不騙你,裡面一定有人……好姐夫,你隨我來吧!”笑聲雖然清柔悅耳,但在這與兒聽來,卻彷彿充滿詭秘之意。

笑聲中,四個人魚貫掠入,當先一人正是冷青萍,後面跟着的,赫然竟是再生草廬中的雲鏗、久未露面的海大少,與那鐵匠村中的青衣少女柳荷花。這三人竟會一起來到這裡,更是令人再也夢想不到。

原來海大少流浪江湖,於再生草廬中遇得雲鏗,兩人俱是性情男兒,自然一見投緣,再加上海大少提起了鐵中棠,提及了鐵中棠種種英風俠舉,一生強傲的海大少,卻是對鐵中棠佩服得五體投地,雲鏗對鐵中棠的情感更是不問可知,於是兩人便爲鐵中棠連連舉杯。

於是酒量稍遜的雲鏗便不免痛醉,痛醉之下,他竟流淚說出了自己的秘密——於是強傲的海大少便痛罵雲鏗不該避世隱居,男子漢大丈夫,無論遇見什麼事,也該挺身而出——於是雲鏗便拋卻了生死之念,走出了他隱居年餘的再生草廬,出來和海大少一闖天下。

兩人結伴而行,這一日走經鐵匠村,雷雨交集,喪失記憶的柳荷衣,卻一個人木立在樹下,癡癡的出神。

突然一個焦雷劈下,劈開了大樹,柳荷衣一陣暈迷。

雲鏗與海大少自不會見危不救,兩人扶起幸而未死的柳荷衣,以內力與靈藥,將她救醒。

誰知柳荷衣在這一震之下、竟然因鍋得福,突然恢復了記憶,她記起了自己本是煙雨花雙霜的愛女花靈鈴,爲了婚姻的不能如意,乘夜逃出,有一日也是雷雨交集,她木立在樹下思念着她的心上人時。突被雷電震倒,醒來時便什麼也不記得了,是以自今以後,每逢雷雨之夜,她都忍不住要奔出來立在樹下,彷彿在期待着什麼,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奪去了她記憶的雷電,終於又將記憶還給了她——這也是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雲鏗、海大少自不免又爲之唏噓不已。

於是記憶恢復的花靈鈴,再也無法久居鐵匠村,和她的義兄們揮淚而別後,便也隨着海大少一同流浪。

她還是不願回家,只望能看見雷小雕,走近此間時,聽得江湖傳佔,謂雷鞭老人曾在深山中現過俠蹤。

於是三人一起入山,久尋不獲,方在逡巡猶疑,這時孫小嬌卻正恰巧抱着沈杏白自那秘密的山隙中逃出。

海大少一把抓住沈杏白,孫小嬌是聰明人,立刻說出了一切,於是三人進入草原,又遇見在草原中流浪的冷青萍。

冷青萍自然認得雲鏗的,她神智不清,恨本忘記雲鏗已死這回事,只記得這是她的姐夫,於是雲鏗便問她草原中的動態。

於是她便將他們帶入這詭秘的荒祠。

一入荒祠,目光方自一轉,花靈鈴已失聲呼道:“媽!”

雲挫目眥欲裂,大呼道:“爹!”

冷青萍卻笑呼道:“爹,你在這裡。”

三人呼聲混雜,三人分別向自己親人撲去。

海大少又驚、又奇、又喜,而花雙霜先是一怔,繼而放聲笑道:“呀!你纔是靈鈴,那個不是……那個不是……靈鈴,我的好女兒,媽想死你了。”

雲鏗撲在雲翼屍身上,早已痛哭失聲。

而撲向毒神身上的冷青萍呢——冷一楓哪裡還認得女兒,手掌上一揮,冷青萍倒地,他竟親手殺了他女兒。

冷青萍垂死之際,猶自笑道:“爹爹呀!你殺你女兒……你殺你親生的女兒……好玩,真好玩。”瘋狂的笑聲,聽得人心魂俱碎。

血濃於水,父女間的天性終究強於一切。

這瘋狂的笑聲,竟使得早已麻木的毒神也爲之一陣震顫,緩緩轉過身子,直勾勾瞪着饗毒大師。

饗毒大師心靈一失主宰,毒性便立即發作,毒性一發作,心神立刻清明,突然仰天大笑道:“好,好,我要死了,本門毒神也不能留在世上被他人所用……”自石案上一掠而下,毒神正也走過去,霎眼間,兩人便已糾纏在一起,一陣翻滾,一陣扭打,一陣狂笑,終於,兩個人終於俱都不再動了。

這一次是真的不再動了,善泳者死於水,一生使毒的饗毒大師也死於毒神之手,爲禍江湖多年的毒門,至此斷絕。

這片刻間,殿堂中的驚動、紛亂、悲哀、恐懼、悽慘,縱然用盡世上所有的言語,也無法形容其萬一。

卓三娘面上已無一絲血色,突然獰笑着走向大旗門人,大旗門人既悲於掌門之慘死,又驚於雲鏗之復生,再加上當時的各種突然發生的恐怖、悲慘,或是快意之事,縱是鐵人,精神也要爲之崩潰,竟全都呆住了。

易明卻失聲道:“小心,卓三娘要……”

語聲未了,突聽“喀”的一響,兩尊巨大的石像,突然分開,兩個人自下面走了出來。

當先的一人,白髮鳩面,竟是常春島上那擺渡的老婆子——陰大娘,她身旁跟着的一人,懷抱着女兒,竟是冷青霜。

又是一陣驚動,又是一陣紛亂。

陰大娘轉目四望,見着她刻骨難忘的雲九霄,見着這悲慘的情況,她心中之激動,雖已達頂點,面上卻毫無表情,只是輕叱道:“卓三娘,還不住手?”

卓三娘回首一望,慘笑道:“好,好,常春島終於來了人了……”身於一軟,竟也跌倒。

陰大娘道:“雖已來了,卻已遲了……大旗門的恩怨,竟如此了結……大旗子弟聽着,你們本門的恩怨糾纏,你們自己可清楚麼?”

雲九霄強忍悲痛,走上前去,躬身道:“但請賜教。”

陰大娘不敢瞧他,咬牙道:“此話須得從頭說起……”,原來大旗的開山宗祖雲、鐵兩人,一生俠義,行事無可指摘,但兩人對他們的夫人,卻是絕無情義。

雲夫人姓朱,鐵夫人姓風,這兩位夫人,不但賢淑已極,而且也都有一身武功,朱夫人生性較強,夫婿無情,她便遠走海外,創立了常春島,大旗門每一被遺棄的妻子,都被接引到這孤島上,大旗門武功精義漸失,常春島卻日益光大,而另一位風夫人生性柔弱,竟在積年憂慮下,活活被氣死。

風夫人之弟見得姐姐境遇如此悲慘,一怒之下,決心報復,但他究竟與大旗門有親,不能出面,於是他便唆使盛、冷等六姓子弟,反叛大旗門,組成五福連盟,五福連盟與大旗門世代爲敵,風門子弟俱在暗中相助,常春島竟也袖手旁觀,絕不過問。

五福連盟先人雖受雲、鐵之恩,但兩位夫人對他們的恩情卻更重,是以他們建造報恩祠時,也將夫人的神殿造得更爲輝煌,也因如此,風門才能將之說動,但那時大旗門正值旺盛之時,憑這幾人之力,尚不足將之摧毀,於是風門又說動了當時最負盛名的幾大世家——雷鞭老人、卓三娘、花雙霜、饗毒大師的先人們也都在其中——到了後世,這幾家雖已不再追問大旗門的事,但卻都爲風門保留了這秘密,只因當時他們也並未置身世外。

而夜帝之先人,正是朱夫人之親屬——是以大旗門恩怨,實已牽連着武林中所有的頂尖高手,只是大旗門與五福連盟的先人們,生怕此事風波太過巨大,並未向他們的子孫說得詳細。

此刻陰大娘以最簡單的詞句,說出了此事的經過,雖不能盡道出此中的詭秘曲折,卻已足夠令人聽得冷汗涔涔而落。

陰大娘道:“當今常春島日後,昔日便是雲翼的妻子,她自遠遊歸來的常春聖女口中,聽得此間風雲際會,他老人家雖不知詳情,但想來必與大旗門有關,是以,便令我前來見機化解,哪知……唉!事情的演變,竟是如此迅急激烈,我雖然抄近由秘道趕來,還是遲了一步。”

這祠堂春祀的既是常春島宗祖,祠堂下的秘道,日後自然知道,冷青霜既知此間事與大旗門恩怨有關,便也央求陰大娘將她帶來——這些事說來當真是離奇而又玄秘,也只因它的離奇玄秘——這故事才能傳諸後世。

雲九霄早已聽得熱淚滿腮,突然顫聲道:“常春島既是從來不問大旗門事,此刻爲何又……”

陰大娘截口道:“只因日後曾經發下誓言,只要是大旗門下有一弟子肯爲他的妻子而不惜一死,她便……”

語聲未了,石案下已有一人放聲痛哭起來,哭的人自然就是被司徒笑制住了的溫黛黛,陰大娘一掠而下,拍開她穴道,柔聲道:“好孩子,莫哭,日後既是雲錚親生之母,說不定便不忍見他兒子真的一死,那絕崖之下,說不定另有救星。”

溫黛黛道:“他……他……他究竟是生是死?”

陰大娘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是生是死,你自己去瞧瞧吧!”又自躍上石案,嘆道:“此間事既了,我也該去了。”

雲九霄強忍悲痛,道:“多……多謝夫人此行,大人你……”

陰大娘忍不住凝目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一個字未說,猝然轉首,方自轉首,已淚流滿面。

這滿腹辛酸的婦人,終於斬斷情絲走了,雲九霄既已不認得她,她又何苦再多受一次情擾,蕭郎既已從此成陌路,相見便不如不見的好,這反而留下一絲苦澀的餘韻,共情思繚繞。

石像複合,冷青霜奔向雲鏗。

此時此地,所發生的每一件事,不是極大的悲痛,便是極大的歡喜,這極悲與極喜交相糾纏,卻叫人怎受得了?

終於,一切激動俱都漸漸平靜,只留下深沉的哀痛供來日咀嚼,這時,花靈鈴便央求衆人,尋找雷鞭父子,果然在亂石之下,找着了他們和柳棲梧、龍堅石夫妻。

這父子兩人緊伏在一角還末崩塌的石壁下,居然受傷不重——久別的情人重逢,這情況也真難以描敘。

自沉睡中醒來的水靈光,瞧見別人夫妻的再聚,情人的重逢,母女的相見,再瞧瞧依隨着鐵青樹的易明,忽而皺眉,忽而微笑,雖然悲苦,但卻是充滿着希望,一時之間,她但覺悲從中來,再也無法忍耐。放聲大哭道:“中棠……中棠……鐵中棠,爲何你偏偏死了!”

雷小雕忽然道:“鐵中棠沒有死。”

水靈光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你說什麼?”

雷小雕道:“方纔我伏身地下時,曾聽得地底有人語傳來,一位老人道:‘鐵中棠,你全是被老夫連累,你可後悔?’另一人想必就是鐵中棠,他便道:‘生死有命。怎可怪得你老人家,鐵中棠一生無愧於天地,死又何懼?’”

水靈光一躍而起,顫聲道:“真……真的?”

海大少大笑道:“想必自是真的,除了鐵中棠外,又有誰有如此豪邁的語氣?哈哈!鐵中棠呀鐵中棠,俺早知你不會死的,你若死了,這還成何世界?哈哈!悲慘之事,既已都過去,世上既有如許多歡樂,他日俺必定要勸霹靂火那老兒還俗,隨我闖一闖江湖,總比做和尚的好。”

衆人的驚喜之情,亦是言語難表,於是大家暫時拋開一切,動手挖地,合這許多武林高手之力,不到頓飯功夫,便挖至夜帝的地窟——但見地下碎石如墳,似有人跡,只是人呢?人卻已不見了。”

衆人尋遍了地下,還是找不着一個人的蹤影——夜帝、鐵中棠,以及那些少女們,竟都不知哪裡去了。

歡喜之下,這打擊來的太快,這失望也太過巨大,突然間,目力冠於天廠的煙雨花雙霜,發現亂石堆後,彷彿有條空隙,於是大家一起鑽進上,這空隙竟然通連山腹,衆人以長繩繫腰,手持火把,前往探路,山腹之中,洞穴竟是千折百回,有如亂麻。

衆人窮數日之力,終於走通一條道路,但盡頭處卻是一片汪洋,但見白雲悠悠,海天無際。

鐵中棠呢?還是無蹤影。

這些人中,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雲鏗,固是與鐵中棠骨肉情深,水靈光固是與鐵中棠情深如海,溫黛黛固是對鐵中棠永難忘懷,海大少、冷青霜、花靈鈴、盛存孝……又有哪一個不是未曾受過鐵中棠的恩惠?又有哪一個能忘去這堅忍無雙、機智無雙、俠義無雙的少年?

此時此刻這些人固是痛哭失聲,就連素來未曾與鐵中棠見面的易明、易挺、龍堅石……等人,緬懷鐵中棠之風儀,也不禁泣下數行。

易明流淚道:“我一生無憾,只恨未能見着這鐵中棠一面,我實是……”

海大少突然大喝道:“莫要說了,鐵中棠又未死,你還是能見着他的,他……他是不會死的,說不定……他此刻已遠遊海上,嘯做神仙了。”

水靈光痛哭着道:“說不定他此刻還被困在那些山洞裡,尋路不出,忍饑受餓……”

雲鏗道:“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裡,我還要找。”

水靈光、溫黛黛、雲婷婷、鐵青樹、海大少、冷青霜,亦都嘶聲道:“我也留在這裡。”

雲九霄滿面淚痕的道:“好,這也是你們的心意,只恨我……我還有事待理,不能陪同尋找,但願你們以三個月爲期,三個月後,我錄重來,那時你們若……若再尋找不着,也就……也就……”語聲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鐵中棠究竟是生是死?三個月中,他們是否能找着他?這些問題,此刻當真誰也不能答覆。

但無論如何,這鐵血少年,若生,無論活在哪裡,都必將活得轟轟烈烈,若死,死也當爲鬼雄。

風雲激盪的大草原,終於又歸於平靜,只剩下無邊落月映照着一面迎風招展不已的鐵血大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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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十七章 生死兩茫茫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三章 生難死易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十九章 九天仙子下凡塵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十七章 生死兩茫茫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三章 生難死易第二十四章 重重隱秘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二十章 魂飛魄散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二十九章 陰錯陽差第八章 明珠索魂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第四十章 香消玉殞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十五章 驚聞碧落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三十章 人間慘劇第四十一章 草原之獵第二十八章 斯人獨憔悴第九章 荒祠冷語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第四章 空谷幽蘭第二十五章 多情空餘恨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十八章 英雄鐵鍊鋼第十七章 履上足如霜第三十五章 鐵血柔情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二十三章 各懷異心第二十二章 拳中有奇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代序 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四章 空谷幽蘭第二十六章 無語問蒼天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十六章 無語問蒼天第七章 驚 變第三十一章 往日淚痕第五章 死神寶窟第三十三章 毒神之秘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十四章 豔姬懺情第二章 司徒笑的笑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第三十七章 禍福無常第三十九章 天崩地裂第三十六章 草原風雲第十三章 英雄鑄劍第三十八章 因禍得福第三章 生難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