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殘陽,在點點霞光的映襯下,歷經戰亂的鉅鹿城就象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默默的凝望着周遭的一切。
發生在它身上的戰事已經太多了。
不管是過去的,還是將來的。
最終都將化作一捧泥土,沁入層層疊疊的沉積土層中。
戰鼓隆隆作響,四面圍城的楚軍擺出了強攻的態勢,是役,楚軍可出動兵力約計七萬,守城秦軍一方,韓信所部約四萬餘衆,雖然按兵書上記載,攻守雙方兵力五比一的對比,楚軍並不佔據什麼優勢,但這點難度在項羽這位霸王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兵書,這打仗的書也是人寫出來的。
既然是人寫的,那麼總會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兵力之強弱是決定勝負的因素之一,但絕不是全部。
別人辦不到的事情,他項羽卻能。
這就是霸氣。
鉅鹿城內,秦軍嚴陣以待。
不過,項羽真的會下令強攻城池嗎?
從城外堆積得越來越高的土丘可以判斷出,楚軍也確實在做攻城的準備,一旦土丘堆得與城垣平齊,當雙方的弩手能夠站在同一平面上對射時,楚軍的猛攻或許就會開始。
不過,以約七萬的兵力強攻有四萬餘秦軍駐守的堅城,就算項羽能血戰拿下城池,他的部隊也將會損耗得七七八八,這樣一場爛仗項羽他會打嗎?
對此,韓信心中猶疑不定,在進駐鉅鹿之時,他原本能確定楚軍不會硬碰他這顆鐵釘子,因爲兩敗俱傷的戰仗對於項羽來說,同樣是不能承受的損失,更何況以項羽的精明,他也斷斷不會看不出攻城的弊處。
就目前的戰局來說,攻城是下下之策。唯有野戰纔是首選的上策。
因爲一旦秦、楚實力大損,從中漁利的就是象劉邦、魏豹這樣的諸侯了。
但是,眼前地情景又讓他動搖了這份自信,楚軍不僅四面圍城,而且夜以繼日的遣士兵堆積土丘,這不是準備攻城是什麼?
“酈將軍,今晚天黑之後,你派遣幾隊人馬順着城牆翻下去。爭取查探出楚營內的虛實,我到要看看項羽光圍不打是什麼用意?”韓信吩咐道。
“諾!”酈商聽到襲敵的命令,精神一振應聲奔下城頭。
“大將軍,你是說項羽的主力沒有在城外?可這楚營內林立的旌旗又作何解釋?”李左車敏銳的從韓信凝重的神情中覺察出了端倪,他禁不住開口問道。
韓信搖了搖頭,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知,一切待耶將軍回來後再作定奪吧!不過,如果項羽真地不在城外的話,他的目標只能指向一咋,地方!”
“漳水南!傅帥的營寨。”李左車驚呼變色道。
與此同時,漳水北岸。
在傅戈與項羽曾經決戰過的那處戰場上。遺留生鏽的兵器、還有被野狗叨得散亂的屍骨隱隱的泛着點點磷光。
一支百人的秦軍巡騎正慢慢悠悠的沿着河邊巡察。此處距離漳水南地秦軍大營已有三十里開外,巡騎察探到此已是極限。
“隊長,你看前面有火光?會不會是楚軍來襲?”一名嘴邊尚留着稚氣絨毛地年輕士兵忽然勒住戰馬。指着前方一處閃亮地方驚喊道。
“小毛孩子,那是鬼火,陣亡將士屍骨的磷光,這裡在五年前可是傅帥和楚霸王撕殺的戰場,想起那一仗,迄今想起來還是歷歷在幕呀!”
瞧見那時不時閃亮地鬼火,隊長禁不住感慨起來,他是在傅戈駐守昌邑時加入這支軍隊的,漳水一戰時他的身份還是一名小卒,當時危殆的情景、捨死忘生的撕殺、還有那一場適到好處的大雪。都讓這個已經在戰火中磨歷出來的漢子無法忘懷。
“隊長,你看那鬼火在移動吶!”年輕士氣眼中充盈着敬意,喃喃自語道。
“移動的鬼火?”
聽見部下這一句喃語,沉浸在緬懷同伴的哀思中的秦軍隊長不覺面露驚疑,他地目光緊緊的盯了一會那一面移動的火光,終於,他猛喝了一聲:“有敵卒,你,速速回去通知傅帥。楚軍大隊來襲了!其他的人,拿起兵器,跟我去纏住敵人。”
楚軍。經驗豐富的秦軍隊長沒有看錯,出現在夜幕中的確實是一支楚軍,而且還是一支足有三萬衆的楚騎兵隊伍。
在繁星點點升起,蒼茫一片的漳水北平原上,一支身穿着青袍紅巾的騎兵隊伍正沿着被沖刷得寬敞地漳水河岸疾馳,紫色鑲邊的楚項大旗高高的堅起千騎軍之中,方纔秦卒看到的移動的鬼火正是旌旗鑲邊反射出的淡淡光華。
“老桓,你說霸王這回使的招,能不能瞞過傅小狗?”這時,在楚騎軍隊伍前列,一員貫甲持戟的虯鬚漢子端騎在馬鞍上,轉頭對着旁邊的魁梧楚將說道。
老桓就是桓楚,其實他並不很老,相反正值四十歲的壯年,只不過他的資歷在楚軍中卻真真切切算是老資格了,早在項梁會稽起兵之時,桓楚就爲劇盜縱橫長江沼澤之中,當時會稽守殷通爲了捕獲這名大盜,還曾張貼發下海捕文告。
“哈,那傅賊不過是因勢而起,又沾了些狗屎運罷了,論起領兵打仗的本事,哪裡能敵得過我家霸王,放心吧,這瞞天過海之計可謂天衣無縫,而且,霸王已經知會了英布將軍到時兩相夾擊,你我就等着大殺四方好了。”桓楚哈哈一笑,對着問話的周蘭說道。
桓楚、周蘭是項羽麾下統領親衛騎軍的二員驍將,他們出現在遠離鉅鹿的這個地方,委實讓人覺得奇怪。
不過,聽到桓楚這一句回話,是明眼人都能猜到一個大概,在鉅鹿城外作勢攻城的已經不是楚軍的主力了,最起碼楚軍中最精銳的騎軍已經確定不在那裡,至於項羽的所在,一向以親騎形影不離的他自然也不會留在城外的楚營中。
其實,韓信猜測的沒有錯,以項羽的眼力,當然不會看不出攻城的惡果,所以,他一面讓項聲統領四萬餘楚軍步卒在城外虛張聲勢,吸引韓信的注意力,同時,自率三萬親衛精騎轉頭猛撲向漳水南岸的秦軍主力。
這樣一來,戰場態勢就變成了項羽與英布兩支楚軍夾攻傅戈的局面,楚軍在局部糾結了八萬餘步騎,初步贏得了人數上的優勢,相比有堅城固守的韓信,只有營壘可以依靠的傅戈部無疑會更好打一些。
更何況,自打上一次漳水畔讓傅戈得遁大雪逃脫後,項羽一直耿耿於懷,這一次,他就不信傅戈還會得到老天再一次的眷顧。
老天當然不會連番的垂青同一個人,就算這個人的靈魂來自未來也是一樣。
不過,有時老天不眷顧,你還可以自救。
本着小心駛着萬年船的想法,紮營於漳水南岸的傅戈在遣出李烈緊追劉邦之後,就一面加緊策反英布的工作,另一方面積極收縮兵力固守營壘,並派出多路巡騎刺探敵情,因此,當楚騎接近到秦營外圍三十里時,終於被秦軍巡騎發現。
“騎兵隊,殺!”
巡哨的秦軍隊長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喊,然後高舉起手中戰刀帶着麾下的百騎迎了上去,在他們的後方,只留下那個年輕士兵孤零零一咋,人目送着他們。
“隊長!”
年輕士兵哽咽着喊了一聲,然後,拔轉馬頭向着相反的方向飛馳而去。
這一刻,誰都明白這百餘騎的結局將會怎樣?
移動的鬼火如天上羣星,無法數清,這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楚軍出動了最精銳的親騎。
誰都明白他們這一去只是赴死。
但他們中間沒有人退縮。
“什麼,前方出現百餘騎秦狗的騎兵,立即衝過去,包圍他們,絕不許一個漏網逃掉!”同時得到前哨部隊的回報,桓楚也迅速的下達了命令。
“通知後面部隊,加快速度,務必在半個時辰之內抵達秦營所在!”緊接着,桓楚又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對付百餘敵騎,他並不擔心。
不過,讓他不放心的是這次夜襲行動有可能因此而走漏消息。
奇襲,關健在於一個奇字。
若讓秦軍及時得到了楚軍來犯的情報,奇襲就會變成強攻,到時效果就相差太大了。
夜,亥時。
秦營軍主帳。
晚上通明一片,松油***將這一片區域照成白晝一般,來來往往的將領們一個個面色凝重,接二連三的步入軍帳。
秦軍統帥傅戈此時全身披掛,神情嚴肅,他已經從孤身飛報的巡騎那裡得悉楚軍來犯的緊急情報,心知項羽此回來者不善。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項羽這一次舍了鉅鹿而攻自己,其一固然有鉅鹿難攻的原因,而其二則無疑是爲一雪五年前在此處的敗北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