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黃。
原屬魏國故都大梁轄屬。
城外,一座荒廢的驛所內,十餘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圍坐在一起,烤着火取暖,這十二月的臘月寒天,外面天寒地凍之極,若不是有這一座驛館可以棲身,這十餘個人只怕都會凍死在驛道上。
“憨旺,吃一點吧,這是剛剛打到的野狗,肉香着呢!”
火光照映下,一個身材瘦削臉上有一道長長傷口的漢子從架烤的火堆上取下烤得冒油的狗肉,遞給坐在正中央的一個年近四旬的中年乞丐。
憨旺,這世上竟還會有人起這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當真是沒有見識,只聽這個名字就能判斷這夥人沒有多少見識。
“憨旺,吃一點吧,這老狗雖然瘦成皮包骨了,但下肚總還能溫暖些熱氣。”又有一人對着那中年乞丐說道,語氣中竟還帶着些許哀求。
“唉,這一路上讓大家受苦受累了!是我劉邦無能呀!”中年乞丐長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悲慼的神色,這回他倒是沒有再客氣,接過噴香的狗骨頭緊抓在手裡。
劉邦,這憨旺莫非就是漢王的意思?
難道說這羣逃亡到驛所的乞丐就是從廣武一帶逃脫的劉邦等人。
憨旺就是漢王,沒有錯的,這羣乞丐正是一路翻山越嶺逃到這裡的劉邦、夏侯嬰等人,他們剛剛從崇山之間的小道迂迴到達外黃。
外黃距離廣武已經有數百里之遙了,想來秦國的騎兵就算再追擊的遠,也不可能在這隆冬臘月跑得這麼遠,畢竟戰馬也是要餵馬料的。
劉邦這一路突圍可謂辛苦之極,他不僅要避開圍堵的秦國追兵,還要應付密林中蝗蟲野獸的襲擾,若不是跟在身邊的夏侯嬰等人忠心耿耿,劉邦幾乎要放棄了!
追兵!
四面八方,到處都是穿着黑色甲衣的追兵。
逃!
再逃!
突圍。其實,說突圍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真正說來這是一次落荒而逃!
想想這秦狗也太歹毒了,竟然一路窮追猛打,幸虧夏侯嬰機智,屢屢放出斷後和誘敵的部隊,否則地話這早被秦狗給抓去了。
蕭何、張蒼等人在另一路突圍,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就是劉邦這一路。追隨着一起突圍的親信也是越來越少,如今只剩下了夏侯嬰等寥寥數十人了。
“夏侯,你也領着大夥吃一點,攢些力氣之後我們再繼續趕路!”惡狠狠的啃了一口硬梆梆的狗骨,劉邦瞪着一對不甘心的眼珠子說道。
聽到能夠分得一點狗肉,周圍烤火的那些形如乞丐的劉邦親信一咋,個都圍攏了過來,他們眼中各自流露出飢渴的表情,沒有辦法,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還餓得慌。更何況他們已經有四、五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這肚子一餓,又有吃地誘惑在面前,任你是天王老子也無法抗拒。
“漢王。——這裡還相當的危險,我們只能歇一會,不能時間長了!”見劉邦表露關心,臉上帶着傷口的夏侯嬰感激的回道。
“嘿,夏侯,這裡離彭城還有多遠?”劉邦嘆息一聲問道,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己這位堂堂的漢王竟會落到這般落魄地步,曾經在他的麾下擁有數十萬的精兵,擁有數百員能征善戰的將領。而現在,身邊竟只剩下了這麼幾個人。
“稟漢王,過了外黃就是睢陽,只要再過了那裡就可以到達彭城了!”夏侯嬰興奮的說道,彭城一帶不僅是項羽的楚都,距離劉邦地故鄉沛縣也不遠,那裡地人對楚國有着深厚的感情,對於秦國則只有惡感,沒有好感。
只要有百姓父老的擁護。就不再懼怕秦狗了?沛縣、泗水一帶地百姓都敬慕沛公的名聲,夏侯嬰相信他們只要回到那裡,振臂一呼就會有無數健兒響應。
“去,到裡面去看看是何人在烤火?”突然,一聲叫喝自驛館外響起,隨即外面便傳來噪雜的腳步聲響。
有人來了!
劉邦、夏侯嬰俱都神色一驚,現在的他們又凍又餓,根本沒有反抗的實力,莫說碰到秦國的追兵,就是一羣盜賊,也夠他們受的。
“大家不用驚恐,都把兵刃藏好地方,等有人進來就說我們是逃難的流民,一路輾轉流落到了這裡!”夏侯嬰低喝一聲,用冷峻的眼神一一掃視同伴。
夏侯嬰話音剛落,只聽見驛館的門“蓬”地一聲被人踢開,一股冷風夾帶着徹寒竄講屋內,將燃燒的篝火吹得昏暗了大半~
“你們是什麼人?”
叫喝聲起,一個頭目模樣的盜賊踢開虛掩的門,掃視屋內衆人斷喝道。
果然是一羣盜賊!
人數還相當的不少,足有百餘人之多!要是換作以前,夏侯嬰手底下的這些親信應付百來個盜賊自然不在話下,但現在,十幾個餓得連兵器都拿不起的贏兵疲將要對付這一羣如狼似虎的盜匪,這難度實在太大了。
既然不能力敵,那就只能虛以諉蛇了。
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位爺,我們是逃亡的乞丐,這天寒地凍地,沒有地方容身所以來了此處,我們身上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值錢的貨色。”
夏侯嬰在隨劉邦起兵之前乃是一馬吏,這油嘴討好的功夫可不是他的強項,他這番話不說還好,一說立即讓人發現了破綻。
“沒有好東西,沒好貨色你嚷嚷什麼,這不是想要欺瞞我們?小的們,搜!”盜賊頭目冷笑一聲,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句話雖然在後世纔有,但這中間的意思卻是早就存在了。
“大爺你看,我們這混身上下連好衣服都沒得穿,哪裡有什麼寶貝!”夏侯嬰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說道。
“乞丐,聽口音你們象是沛縣那邊的人,怎麼跑到這外黃來了?”雖然看到劉邦一羣乞丐確實不象有油水的樣子,但頭目卻還沒有放棄的意思,他的目光繼續在人羣中巡視,似乎另有什麼目的。
“這位爺猜得不差,沛縣那邊發生了戰亂,我們想到這邊來討口吃的!”面對盜賊的強勢,夏侯嬰只得低聲下氣的答道,以他堂堂汝陰侯的身份,對一個盜賊如此客氣稱‘爺’實在窩囊羞恥之極。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外黃距離彭城還有不少的路程,可千萬別在半道上出了什麼問題,要是漢王有個三長兩短,夏侯嬰真不知道將來見了蕭何如何交待!此時,他還不知道蕭何等人已經被秦軍捕獲,成了階下囚。
“你,站起來,這腰間繫的是什麼東西?”頭目突然眼中精芒一閃,指着一直默不作聲的劉邦厲聲喝道。
劉邦的腰間衣帶上繫着一枚玉製印章,這是他封漢王之時差匠師精心打磨的,不僅製作精良,而且玉的質地也是上乘之選,這枚印章象徵着王權,象徵着漢王的身份,是絕不能夠輕易丟棄的。
秦時玉石極爲珍貴,不是顯赫的人物是不配戴玉的。
這羣乞丐口口聲聲說只是逃難的流民,可卻又配戴着玉章,這其中必有不同尋常之處,盜賊頭目就算再沒有腦子,也不會看不到這些個疑點。
“這是家傳的古物,爺要是喜歡,就拿去好了!”劉邦緩緩的站起身,將手探至腰間,似乎有解帶取玉的意思,但同時,他的眼神卻瞄向了夏侯嬰。
媽的,玉章要是到了盜賊手裡,這身份就立即會敗露,拼了,拼他個魚死網破,只要先拿下這盜賊頭目,其它的小嘍羅再多也是不怕。
對於劉邦眼神中傳遞過來的意思,與他相熟多年的夏侯嬰自然明白,他迅速的接近盜賊頭目,右手探進懷中緊握住了藏匿的短劍。
“殺!”
就在劉邦將玉章遞給盜賊的同時,他的口中也喊出了行動的命令。
“不許動,再動一下老子就結果了你的小命!”
夏侯嬰飛快的襲上,左手如鐵鉗一般扼住了盜賊頭目的雙臂,同時右手短劍已經架上了對方的咽喉。
比拼打架的功夫,在沛縣時夏侯嬰跟着劉邦可沒少了跟郡裡的無賴惡少們過招,這哪一招能一擊制敵,哪一招能讓對手吃鱉的路數,夏侯嬰是駕輕就熟。
“你——你是劉邦?”
剛好瞥見玉章上‘漢王,兩個字的盜賊頭目驚呼一聲,神情訝異,他顯然對這一發現相當的驚異,就在這破敗不堪的驛館之中,就是這一羣看似不起眼的乞丐,竟然會是堂堂的漢王劉邦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