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註定只能一時,而不能永桓持久。
丹砂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因此,這就註定了它在短時間內的爆發,又很快的就沉寂。與之相比,人對鹽巴的需求卻是千年萬年不變的,一個人可以一生不吃魚、不服金丹、甚至於不找女人(自慰解決),但卻不可一日無鹽。
鹽對於古代的人來說,正如石油對於後世的世界,誰掌握了鹽,誰就掌握了主動權。並非所有有水的地方就會有鹽,在巴蜀大地上,也唯有巴人居住的地方有鹽井開鑿。
不能否認,巴顏子是個精明的商人,這一點倒是承繼了其母的遺傳,作爲一個大商人,他不會不清楚鹽井的巨大利潤,丹砂這個行當雖然現在還算不錯,但沒落是必然的。
如今的秦國已經不是始皇帝時的秦國了,事實上在傅戈當政之後,邸山陵墓和阿房宮的宮殿建造都已停止了下來,這使得丹砂紅的需求一落千丈,唯一開工建造的工程就是阿房宮的陣亡將士紀念館,可是,爲了表示對死者的悼念,房舍的牆壁都被塗成了白色。
秦國不再大興土木建造宮殿,關東六國也早已灰飛煙滅,這樣一來丹砂這種資源就只有被用作煉丹一途了,也幸好還有子嬰這位秦王信奉求仙問道,還有服食金丹的嗜好,否則的話,巴顏子當真是連哭都找不着地方。
對於以丹砂爲主業的商賈巴顏子來說,現在最大的危機就是子嬰這位信奉長生不老的國君若是哪天駕崩了,那麼煉丹的需求也就徹底完完了,在此危機下,要想維持家族的長久興旺,就必須另找一條發財的門路。
入股鹽井,這個巨大的誘惑真真切切的擺在巴顏子面前,讓他無法抗拒,其實。早在叛亂髮起之前,巴顏子就已從繁姓、範姓等巴氏大族那裡得到了保證,若能從秦人手裡搶得鹽井地控制權,便會分一份好處給巴顏子,而正是這一點貪心,使得巴顏子在叛亂之初選擇了按兵不動。
就在傅戈率領援兵在巴人的引路下急行的時候,在巫溪寶源山鹽井,秦軍都尉欒布正陷於一場苦戰之中。
自從漢中之戰時那次與傅戈在陳倉的會面之後。欒布的才能很是被愛才惜才的傅戈所看重,他也本有希望調到關中去象耶疥、李烈一樣統領一支強悍的軍隊,成爲戰場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將,然而,欒布卻拒絕了這個大好機會。
和彭越一樣,出身貧寒地欒布個性卻是相當的鮮明,他不願意靠着賞識而平步青雲,在欒布的心中,只有在沙場上一步步的立下榮譽和戰功,纔有資格去領受將士們的崇敬與信任。在受命率領五百士兵進駐巴郡之後。
深知鹽井重要性的欒布立馬將軍隊開拔到了巫溪寶源鹽井的土圍中。
欒布此舉其實再正常不過。就是恢復秦國對於鹽源的控制權,在巴郡這個地方,控制了鹽源就等於控制了全郡。
然而。欒布的這一舉動很快就引發了當地巴族大戶的恐慌,事實上,在關東暴發大規模動亂之後,與關中失去聯繫地巴蜀地區秦王朝地統治已經名存實亡了,相比之下,蜀郡一帶由於遷徒的關中百姓還比較多,秦朝任命的官吏尚有一定地發言權,而在更偏遠南方的巴郡,秦國的官員根本站不住腳,巴人大族的那些家主們一見秦國內亂。也跟着趁勢搶佔鹽井等重要資源,於是,等到欒布兵駐鹽井時,感到利益受到侵害的這些巴人部落開始密謀反叛。
“秦人佔領了鹽井,這等於是截斷了我們大家的財路,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乾脆反了他的!”與巴顏子還有丹砂業可以維持不同,這些巴郡的其它大戶對鹽井的依賴程度相當的深,他們不甘心既得利益被錄奪。爲了保證叛亂地成功,這些人還、夜郎國的軍隊取得了聯繫,對巴郡早有侵吞野心的夜郎國君立即派出了四千餘蠻兵趕來協助。
天高皇帝遠,在反叛的巴人看來,秦國離巴郡實在太遠了,遠得就連走路都要四十多天,而根據他們的情報,秦國在巴蜀兩地的軍隊加起來也不足五千人,而且駐守在巴郡的只有區區五百人,這點兵力根本不足爲慮。
五百人當真算不得什麼,但當蠻軍開始進攻土圍時,他們卻失望了,因爲他們發覺這五百秦軍卻是一塊難啃的‘堅石’。
十一月八日。
夜郎國的蠻兵加上巴人反叛者一共六千餘人開始對秦軍駐手的鹽井發動進攻——。一開始,完全沒把對手放在眼裡的蠻兵一窩蜂的往土圍裡衝,在帶兵的夜郎將領看來,這隻有一人高的土圍一個縱身就能躍過去了,根本不能稱之爲障礙。
“嗖,嗖——!”尖銳的箭簇破空之聲密集。
很快,衝在最前面的蠻兵們就嚐到了苦頭,秦軍的弩箭讓不穿甲衣的蠻兵成爲了一具具活動的靶子,頓時慘叫哀嚎聲此起彼伏。
第一波進攻,蠻兵損失達到三百餘人,一想到土圍中的秦軍總數也不過五百人,這讓指揮作戰的夜郎武將不由得惱羞成怒。
等到第二波進攻時蠻兵終於也學乖了,他們不再傻傻徑直向前衝,而是散開陣形從四面圍攻,這樣一來兵力上促襟見肘的欒布立馬就有麻煩,在只能平均調派兵士防守的情況下,秦軍的抵抗強度大減,弩箭也因爲沒有足夠的數量而失去了威力,與此同時,夜郎國的蠻兵卻能依靠精準的箭術有效的殺傷只探出小半個頭的秦兵。
“蠻兵箭術精確,都給我把身子俯下去,否則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帶領着少得可憐的預備隊四處救急的欒布心急如焚的叫喊着,他的嘴脣已經起了水泡,眼睛裡更是佈滿了紅紅的血絲。
以往與敵交鋒時,秦軍往往能以弩箭來贏得壓倒性的優勢,但這一回對手卻比秦軍更高超的射術,雖然說夜郎人的粗製弓箭威力沒有秦軍弩機那麼大,但卻是個個都是神箭手,而且箭簇上塗有劇毒,只要中箭,就只能等着毒發身死了。
欒布手中只有五百將士,這點人衝出土圍野戰的話,那給蠻兵塞牙縫都不夠,他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死守,一直守到援兵的到來。
“援兵,在什麼地方?”看着一個個被拖到稍後點的那些痛苦翻滾的中箭士兵,欒布心中絕望正在逐漸蔓延。
尖利的號角又一次響起,這是第幾次了,欒布都懶得再去想了,他猛然抽出腰間鐵劍,在手臂上用力一劃,頓時一陣劇痛傳入腦際。
“將軍,你——!”身邊的秦軍士兵驚呼出聲。
“不用緊張,我只是想讓自己清醒清醒,放心,不多殺幾個蠻子墊墊背,我是不會閉眼的。
”欒布緊咬鋼牙,怒目圓睜。這一次,蠻兵的準備時間比之前的衝鋒都要長得多,欒布知道這是大規模衝鋒的前兆,蠻兵的第三波進攻就要開始了,可是土圍中的秦軍能聚合起來作戰的士兵已不足二百人了。
比人數上的劣勢更要命的是秦軍的箭支所剩無幾了,沒有了最具殺傷力的弩箭,精巧的青銅弩機就成了一堆廢品,可以預想在近身肉搏戰中秦軍是很難佔到什麼便宜的。
“傳令,所有能戰的士兵集合到我這裡來!拿起你們的武器,跟我殺蠻子!”欒布低吼一聲,雙手緊緊的握住鐵劍劍把,這一把鐵劍是丞相傅戈轉託彭越送過來的,由於關中優良鐵石缺乏,鐵劍打造只能求質而不能求量,所以,在秦軍中間,只有校尉一級受到器重並立有戰功的將領纔有佩帶鐵劍的榮譽,所以,當欒布摸到這柄劍時,他的胸中對傅戈的知遇之恩充滿了感激。
“士爲知己者死,也罷,今天就讓我用熱血來報答傅帥的恩情吧!”欒布心頭絕然之意一閃而過,土圍中的秦軍將士已經集中到了一起。
拼了,拼他個魚死網破,拼他一個夠本,二個還賺一個。
抱着這樣的決然必死之心,秦軍士兵們一個個怒瞪着雙眼,緊握着青銅劍,只等着蠻兵靠近之時再一躍而起,以作殊死一搏。
“喲喝——!”蠻兵的叫喝聲越來越近。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殺!”
終於,欒布的怒吼聲自喉管裡發出,同時,他的身影也從土圍後面一躍而起,鋒利的鐵劍如游龍疾舞,狠狠的扎進一名蠻兵的肚子。腸子伴着噴射的鮮血濺了欒布一身,蠻兵慘叫着抽搐倒下,手中的毒箭也失了準星無助的飛向半空。
其它的二百名秦軍士兵也跟着躍出土圍,向着人數比他們多得多的蠻兵衝了過去,這一時,他們的臉上帶着喜悅的笑意,他們就象一個個,虔誠的信徒一樣去迎接這場死亡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