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野陂。
在鉅鹿之戰前被分拔到棘原駐守的北方軍團一部僥倖逃脫了半年前的那場屠殺,不過,他們終於還是沒能躲過項羽楚軍的再一次猛攻。
“司馬監軍,我聽說大將軍、長史、左將軍、右將軍他們都降了!我們怎麼辦?”鉅鹿之戰後,北方軍團在王離被俘、蘇角戰死、涉間遠走的情況下,就連中層將領也被章邯以各種名義抽調一空,因此,現在的這支北方軍團一部除了最基層的士兵還保持完整外,其骨架基本已經廢了。
司馬亮在一個月之前就被傅戈派到了棘原,當時傅戈是要他設法拖延和滯絆司馬欣與楚軍方面的接觸,對於這一項要求,司馬亮應該說基本完成了任務,不過,由於與項家的關係和利益上的考慮,司馬欣投降楚軍的意圖已經相當的堅定,這不是司馬亮所能改變的。他也只能暗底裡施加一些小動作,這不能對全局有根本性的變化。
他接下來能夠做的,也只有希驥完成傅戈囑咐給他的第二個任務,多多與北方軍團的將士接觸,增加他們的信任和了解,爭取讓這些大秦的驍勇將士能活着回來,這個任務同樣的艱鉅,爲了防止北方軍團士兵違抗命令,章邯對於士兵的統御極其嚴格,以司馬亮的監軍身份和司馬欣的背景要接近士兵自是不難,但想調動一兵一卒則幾乎沒有可能。一直到這次兵困谷野陂,章邯不得已率親信將領往楚營請降,司馬亮才總算覓得鼓動和遊說的良機。
活——,是啊!在這個時代,也只有傅戈這個後來者都知道項羽即將坑殺二十萬秦軍降卒的事件,大秦的這些降卒本以爲投降就能活命,結果卻成了血腥屠殺的累累白骨。
面對圍過來的一個個充滿期望的面孔,司馬亮深感肩上擔子的沉重,他努力的定了定神,問道:“弟兄們,你們心裡想不想降,願不願降?”
“不瞞司馬監軍,我們這些弟兄都是關中人氏,要不是打仗誰願意離開家鄉來到這裡,現在,我們只想着能回到關中去,能回家去——!”
“是啊,司馬監軍,我聽說現在朝廷換了皇帝,奸臣趙高也被傅將軍給除掉了,這關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你剛從關中來,給我們說說是不是這樣子?”
“什麼傅將軍,你說錯了,是傅丞相,要不是他,我年邁的老父還在酈山服役呢?”
……
“弟兄們說的沒錯,關中確實已經天翻地覆和以前不同了,上個月,我大秦軍隊在藍田關與楚軍交戰,獲得大捷,現在的大秦不僅是皇帝換了新皇帝,而且在傅相的治理下,百姓的勞役徭賦大部都免除了,現在各郡、縣正抓緊農時迎接大豐收呢,這些情況你們的家人都有信件寄來,我就是不說,大傢伙也都明白着呢!有這個的好日子過,我們還等什麼,早回去早和家人團聚,早過上好日子。”司馬亮大聲的鼓動道,這些北方軍團的士兵們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這時必須在他們推一把,纔有更加堅定他們的信心。
“可是,現在大將軍降了,我們違抗了大將軍的命令,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一名瘦弱的士兵面露驚懼說出了他的擔憂。
“殺頭,章邯既然選擇投降楚軍,那麼他就不再是我大秦的大將軍,他的命令我們又是爲什麼要聽從,我司馬亮向大家保證,只要回到關中,你們不會因爲在戰場上‘撤退逃跑’而被抓起來,更不會因爲這個被投入大獄。”
“好吧,我們就聽司馬監軍的,反正就是投降了楚軍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說不定還會被賣到齊地成爲奴隸,乾脆賭一把算了!”
突圍——。
在兵臨絕境的情況下,要突出楚軍的圍困談何容易,首先是要能聚攏起一股具備相當戰鬥力的力量,其次是要有一個英明的領導者,然後就是乘楚軍麻痹大意的時機一舉突破重圍,趕快向函谷關靠攏,只要能夠進入函谷,有涉間重兵和險關阻擋,就基本可以確保安全了。
“弟兄們,我們與楚軍拼了!”
拼了,秦人的悍勇在生與死考驗的這一瞬爆發了!原本羣龍無首的北方軍團士兵在司馬亮的大力鼓動下,重新鼓起了一戰的勇氣。
這一戰,不再是爲大秦的王公貴族去打,而是爲了自己,爲了自由,爲了回家。
秦軍被困的谷野陂是一處兩頭狹窄、中間寬大的河谷,在一個時辰前,英布統領的楚軍先頭部隊已經搶在敗退的秦軍之前佔據了谷口,司馬亮要帶着追隨的北方軍團士兵迴歸關中,就必須衝破楚軍在谷口的守兵攔截,這可不是一個輕易能完成的任務,要知道英布可是楚軍中首屈一指的猛將。
好在,絕望中的秦軍也並非沒有好的消息,首先是武器還在手裡,軍隊也沒有被分割開來,其實是楚軍輕兵突進,人數並不是太多,差不多隻有一萬五千餘衆,並且沒有構築起堅固的防禦陣地,另外,這裡離函谷關已經相當近了,相信只要秦軍能衝破谷口,抵達函谷附近就能獲得涉間軍的增援。
援兵——,就是懷着這樣的希冀,在章邯向項羽低下頭的同時,司馬亮帶領着將近七萬餘北方軍團將士開始了悲壯無比的突圍行動。
“急號,升軍團黑色旌旗!”這聲音雄渾響亮,帶着十足的自信。
七月十日,傍晚,正是月末上梢昏黃一片的時候,秦軍中黑色大纛旗開始急速擺動,號角戰鼓連綿響起,原本失去指揮的秦軍士兵突然紛紛叫喊起來,他們一個個重新拿起武器,吶喊着,奔跑着,向楚軍據守的谷野陂口殺來。
這是自滎陽惡戰之後,司馬亮又一次出現在戰場上,作爲這支臨時大軍的主將,他此時面臨的情形也並不比滎陽時好多少。
“弟兄們,衝啊,能衝出去多少是多少,總比被楚軍坑殺了強!”司馬亮披着一件黑色金絲斗篷,頂盔貫甲顯得百步的威風。此時此際,說任何豪言壯語都不及這一句話來得實在,爲了生存,秦軍士兵們開始了他們最後的決死衝鋒!
“你說什麼,秦狗殺過來了?”舒舒服服躺在柔軟的草墊上的英布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他的臉上寫滿了不信,這也怪不得他,眼看着大勢將定,只要等到章邯回到秦軍中宣佈命令,這一仗就算是結束了。
“將軍,是真的,你看那邊——!”報信的楚兵滿面驚惶,在他手指的方向,秦軍如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正急速席捲而來。
英布面目猙獰的站起身,在冷冷瞧了一眼那塊‘烏雲’後,咬牙大喝道:“媽的,屠秦狗去!”守衛谷口的楚軍大約有一萬出頭一點,以一萬對七萬,就算是這樣的差距也不能讓英布對勝利有絲毫的動搖。
這部楚兵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多是久經沙場的老卒,其中許多的校尉、軍侯都追隨英布有些年頭了,最早的甚至在其縱橫長江時就是部下了。因此,對於自己部隊的戰鬥力,英布相當有自信。對面的秦狗只不過是憑着一時的血勇支撐着,只要抵擋住前幾輪的攻勢,秦軍必定士氣低落,到那時再輔之以誘降戰術,不愁這些秦狗不放下武器投降!
喝罷,英布飛身上馬,在他俊朗的額上被官府黥刑的字顯得異常的醒目,殺——,這些不知死活的秦狗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死還不容易?
夜風呼嘯,鼓聲陣陣,在這個滿目昏黃的夏日,一場惡戰就將開始!
一向擅長在接戰前以弩箭殺傷來敵的秦軍這一次沒有再採用這一戰法,他們只是揮動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向前奔跑,再奔跑,一直到無力倒下。對於這一支驚慌中倉促成軍的部隊,司馬亮能夠將他們組織起來,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這還得益於他出色的協調和整合能力,換作其它人,只怕再給半天時間,也未必能到達這一境界。
可惜的是,司馬亮組織能力不錯,但軍事才能卻只能說中上等,就眼下的情形,若他能稍稍將軍隊分成前後波次,連番對英布的楚軍進攻的話,效果一定會比實際情況更好。
殺——!秦軍如黑色海潮般呼嘯捲來。
雙方士兵的吶喊聲響徹山谷,兵與兵的捉對撕殺,一方要闖過去,一方堅守不讓,就在這一種膠着的狀態下,流血與死亡變成了家常便飯,谷野陂遍地皆是死屍。
“他媽的,快去回報上將軍,就說秦狗瘋了!”英布一矛刺落接近的秦卒,連聲大吼道。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英布率軍已殺退了秦軍數十波的進攻,躺倒在楚軍陣前的屍體差不多接近一萬餘具,這個數字着實相當的驚人了,按照正常的推斷,秦軍在遭受到這樣嚴重的打擊後,一定會鬥志俱喪,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注:劉邦在建漢前屬於楚懷王部下,故本文中稱西征楚軍,漢軍稱呼一直到楚漢相爭時纔出現,註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