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新元初年七月一日這天,咸陽東門,亂哄哄的場面幾近失控,若不是擔負護衛責任的兵士守職盡責,這非發生象穆斯林麥加朝聖一樣的踩踏慘案不可。
“大哥,你不擔心這裡有刺客嗎?”瞧着這聲勢浩大的歡迎隊伍,虞姬不由得一聲心緊,傅戈現在樹大招風,那些隱藏在暗地裡的對手見沒有辦法正面擊敗他,一定會想出其它的狠毒招數來的。
“讓妹子擔心了,這刺客要是真來就好了,我正好也累壞了,藉機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到時,你可要天天陪着我,不許離開哦!”傅戈悻悻笑答道。
陰謀詭計——,去他媽的吧!若是因爲擔心遇刺而遠離百姓、遠離這歡樂的海洋,那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一個高高在上不去聆聽底層民衆呼聲的官員也不會是一個好官,當然,更不會成爲一個優秀的統治者,在這一點上,傅戈可絕不希望自己和歷史上的那些深居宮中不食人間煙火,甚至於連買東西需要付錢都不懂的無能皇帝相提並論。
我就是我,既然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那麼我就要享受這一生的所有快樂和歡愉,在回答虞姬的同時,傅戈其實也在對自己這麼說。
生命是唯一的也是寶貴的,在活着的每一天就應當好好的享受,該爭取的時候去努力爭取,不放棄每一個來到面前的機會,這纔是最重要的。
朝露宮。
一場盛大無比的歡宴正在籌備。
豐富的菜餚、精美的器皿、還有侍酒的美貌宮婢,這一切都在顯示今天要招待的貴客非同尋常。
“父皇,你說這樣安排好不好?”嬴真紅妝粉面,一襲薄薄的輕紗裹着玲瓏曼妙的身軀,就象一團熾熱無比地火,可以讓每一個接近她的男人融化。
“真兒,你費心了,到時傅相來了,你可千萬記得不要太露鋒芒了。一切都有父皇呢?”子嬰也穿着一身全新繡着龍騰的金邊玄色綢袍,束起的發冠上兩條飄帶分列兩旁,絲絲的銀髮點襯在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上,使得整個人都顯得分外的精神。
“嗯,女兒知道,男人嘛都不喜歡女人太厲害的,比溫柔賢惠女兒也絕不會輸給那個虞姬地。”嬴真自信的展顏一笑,自詡能傾倒衆生。
“陛下。傅丞相領一干有功戰將已在殿下等候了!”說話間,一名小宦官已是急急的奔了過來。
“父皇——!”嬴真驚叫一聲,嬌靨通紅一片。
“真兒,你和我一道去迎接吧!”子嬰朗聲笑道。這一刻,看着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他的心中涌動的除了沉甸甸的父愛外,還有深深的歉意。
女兒一天天的大了,再不是三歲時在膝上婉囀承歡的嬌兒,女兒有了心思,有了心上地人。有了自己地夢想。作爲一個父親,能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給她想要地。這或許就是父愛的全部吧!
七月二日,朝露宮。
蹬蹬蹬——。當這一連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徹在用巨石鋪陳的大殿上時,男兒的陽剛烈殺之氣頓時瀰漫開來。
“傅帥到——!”
“傅相到——!”
軍中健兒的雄壯呼喊自不是細弱尖銳的宦官所能相比的,這豪情的一呼與隨後宮中宦官的叫喝先後響起,給人地感覺只有一個,強臣弱君。
“來,朕先祝傅相大破楚賊,爲我大秦立下赫赫戰功,然後我再祝衆將士浴血拼殺高奏凱歌還,這一盞美酒與諸將共飲之——!”子嬰春風滿面,聲音裡透着似是浸透了萬分的滿足和幸福。
有一個爲己解憂的得力大臣。又有一干勇猛善戰的守邊將士,這樣的幸運可不是每一個皇帝都能遇上的,史籍中有些皇帝雖然有遠大的抱負,宏偉的理想,但卻因爲沒有能幹的大臣來;輔佐,所以只能是鬱郁發出無奈地感嘆,甚至有更悲慘的還落得個亡國殞命的下場。
“謝陛下恩賜!”殿中,一干玄甲將領雙手捧起酒盞,但卻沒有立即飲下。他們在等——等傅戈爲他們領頭。
“陛下,臣以爲這第一盞酒當敬的不是我們這些還活着的將士,而是那些戰死在沙場,埋骨於荒野的士兵,沒有他們付出生命來保衛這個,國家,沒有他們用鮮血來阻擋楚軍的進攻,這關中的大好河山必將淪於敵手,若真是那樣,我們又哪裡能站在這宮殿上來喝這美酒,來享受這一份舒意。”傅戈一字一句沉聲道。
說罷,他第一個轉過身,將盞中酒慢慢的灑在地上,大地爲母,死者長眠於地下,這酒沁入進去,或許那些戰死的大秦將士都能喝得到吧。
在傅戈領着衆將士灑酒於地的這一刻,他沒有留意子嬰的臉色相當的難堪,作爲一個從小就養尊處優的皇室成員,他從來沒有過上陣殺敵的體驗,當然,更不會理解傅戈爲什麼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去給死人敬酒,這分明是在‘做秀’。做秀這個詞子嬰自是想不出來的,不過意思卻是一樣的,在子嬰看來傅戈這是藉機在收買人心。
“真是一個虛僞陰險的傢伙,想要對付他還真是不容易呀!”不止是子嬰,就連一貫隱於幕後的內史韓談都禁不住嘆息了一聲。
這一場慶功宴實際上是由他一手操辦起來的,目的是借這個機會拉攏和親近軍中將領,以皇家的恩賜和禮遇來感化那些並不十分與傅系親近的將領,從而爲將來的決裂創造條件,但從現在來看,這一個目的顯然沒能取得預想的效果。
傅戈真有收買將士的意思嗎?
若一口否認說沒有,那是假話,但說真的,看着這堂皇的宮殿,還有這樽中的美酒、案上的佳餚,傅戈的心情就象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樣。
當穿着簡易甲衣的將士在前方拋灑熱血的時候,大秦的皇帝在做什麼?在花天酒地,在風花雪月、在歌舞昇平,這難道是因爲他們是天生的貴種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王勝的這一句質問能夠名傳千百年不朽,說出的正是對這個不平等不公平時世的憤憤吶喊。
尊貴與低賤——,當真有這麼的不同嗎?
傅戈迄今猶清楚的記得小時在臨洮的時候,每天最憧憬地就是希望父親能帶回一塊那種用麥秣和其它雜糧混合做成的餅子,這餅子雖然吃在嘴裡難以下嚥,但在臨洮這個邊陲關城,這餅子卻是最好的食物了。他也記得在榮陽爲正卒時,因爲李由有意阻扼臨洮部的後勤補給。以致於守城的兵士每天只能在竈上領到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糊糊粥。
大秦若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王侯將相的大秦,那麼遲早有一天,這個看似強大無比的王朝會象歷史上的無數個由強盛開始由滅亡告終地封建朝代一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化作青史上地一段文字供後人去猜測、去想象了。
難道說自己的這一世就只能象那些看似英明的王朝開拓者一樣,先是用武力用智慧建立起一個國家,然後再將它交給子孫治理嗎?若傅戈沒有小時地貧寒身世,沒有接承二千年後的記憶思想,或許還會這麼去想,然而。此時此際。傅戈的思想實際上已經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的所有人。
那樣毫無意義的重複並不是傅戈所想要做的。
他想要建立的是一個每一個人都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應得的回報的國家,一種革除不勞而獲、能催促人奮進向上地新的制度,還有一架能最大限度保證這個民族、這個國家擁有強盛先進動力的‘推進器’。
這就是他的理想。雖然就算在歷史的二千餘年後的時段,傅戈也還沒有見到這個國家變成他希望和想象中的一樣。
從某種角度來說,傅戈就象一個主刀的醫生,這個國家和他的民衆就是病人。二千餘年——,時間太久了,沉浸在人們骨子裡地腐朽已經根深蒂固,想要醫治好一個病入膏荒的人實在太難了,相反,救治好一個剛剛得了感冒等小病的人卻是要容易得多。改變雖然很難,但卻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慢慢的達到目的。
見到傅戈凝重的神情,將領們也一個個想起了剛剛過去的鐵血撕殺的歲月,身邊的兄弟一轉眼就倒在血泊中,鮮活的生命在轉瞬間就失去了活力,這樣殘酷的撕殺又豈能忘記,這盞中的酒他們又怎能咽得下去。
“大秦的勇士們,起歌,爲戰死的兄弟們踐行,祝他們一路走好——!”將士百戰死。每一戰的功勳上都沾染了鮮血與生命,傅戈的聲音蒼涼嘶啞,這一刻,每一個軍人的胸中涌起的是大秦之軍魂,大秦之榮耀。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聲音久久在殿中迴盪,這激昂的軍歌壓制了靡靡之音,給人一種鐵與血的熾熱衝動。在這樣肅穆的氣氛中,每一個秦人都會感到胸中的熱血奔流,六百餘年來正是一代代先輩的浴血拼殺才換來這一方疆土,作爲後輩,是絕不能忘祖背宗的。這一刻,在每一個大秦軍人的心中,個,人的榮辱、得失、私慾在榮耀面前都變得不再重要。
“傅相,領着將士們落座吧!朕可還有嘉獎的詔書等着大家呢!”等到一曲歌罷,三世子嬰擺了擺手,哈哈一笑道。大秦軍律對於有功將士的賞賜相當的豐富,不僅是軍爵上有提升,還有俸祿、金銀珠寶、土地和奴婢等賞物,當然,軍人家眷在有搖役、勞役徵召時還能享受免徵待遇。
“謝陛下!臣爲丞相,肯請陛下在擬詔時能多多顧及死難將士的家眷,給予他們豐厚的賜物!”傅戈躬身施禮道。既然子嬰沒有撕破臉皮的意思,那麼就一路把戲演下去吧,對於楊翁子軍團南下的這一個小插曲,也就各自心知肚明,沒有必要再提及了。
一場盛裝隆重的慶功歡宴本應是在輕鬆歡快的氣氛下進行,結果卻在傅戈的主導下變成了懷思會,就在三言二語之間,這場宴會的主角也由皇帝子嬰變成了丞相傅戈,見再這樣下去只會更加提高傅戈聲望的韓談急得連連向子嬰使着眼色。
子嬰會意,在一陣寒喧之後,他欠了欠身,道:“傅相,朕之小女安陽公主一直對你傾慕有加,這次聽說你大捷歸來,更是歡欣鼓舞,她特意準備了一曲歌舞,想要獻給傅相和諸位將軍,不知可否?”
安陽公主嬴真——對於這位大秦皇帝‘千金郎’的名字傅戈可謂是如雷貫耳,嬴真屬意自己的消息也早就是整個咸陽城百姓街頭巷尾的談資了,早在大軍出征之前,子嬰就通過博士伏生之口婉轉表示過公主的意思,不過,卻被傅戈藉口軍情緊急給回絕了。
“如此的話,多謝公主了!”傅戈淡淡一笑,道。
很快,樂師們就奏起了曼妙悠揚的樂曲,由二十餘名樂師組成的堪稱龐大的樂團可以和後世的中央交響樂團相比美,他們手中的樂器也是令人稱奇,主要有築、編鐘、鼓、箏、弦鞀(即琵琶的一種)等。
在無數雙男人的目光掃視下,嬴真出場了
她的身上單薄輕紗裹着的胴體顯現着無比動人的曲線,一襲火紅抹胸遮不住萬千春光,或隱或現的一點羞澀更讓男人們的眼光隨之熾熱起來。
堂堂大秦的安陽公主,竟然以這樣一個極度火辣前衛的着裝出場,這不僅讓傅戈瞠目結舌,更讓赴宴的將領們一個個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