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楚兩軍在藍田關激戰的同時,子午道上,連綿的羣山深處,一支軍隊正艱難的穿行在山巒之間。
“彭將軍,我們已經連續在深山棧道行軍三天了,這還要走到什麼時候?”不止一個士兵在心裡這麼嘀咕,但他們卻一個也不敢去向彭越詢問。
在秦時,翻越秦嶺的通道一共有三條,一是西邊的褒斜道,褒斜二水皆發源於太白山,斜水谷口在眉邑(即今陝西眉縣),眉邑這裡是周王朝的發詳地,與鄰近的扶風郡共被稱作“邰國”。同時,這裡還是大秦赫赫名將武安君白起的故里。斜水北流入渭,褒水南入漢水,這條道是由關中去巴蜀的通道。二是劉邦攻秦的武關道,這條道雖然路途較長,卻也相對平緩好走,適合大軍穿行,自古由楚入秦或由秦到楚走的都是這一條道。
三就是彭越現在走的這一條子午道。與武關道、褒斜道這兩條由關中到漢中的翻越秦嶺的道路相比,這條子午道正好位於中間,開通的時間就在秦將司馬錯攻蜀時期,由於地勢過於險峻,沿路修建了許多的棧道,這就是所謂“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之說的由來。
古人以子爲北、午爲南,故名子午道,這條道乃直通南北大道。從關中的杜陵入口,翻越秦嶺,直達石泉漢江邊,即可乘船東下,到達楚都郢。
在距離上,走子午道也比走武關道要近得多,不過也有個缺點,就是這條道山路崎嶇,又多棧道,而且需要直線翻越秦嶺高山,對於大部隊來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反之,若是小股部隊的話,正好能發揮機動靈活的特長,甚至於還能起到後發先至、出奇不意的效果。
在接到傅戈讓他機動作戰的命令後,彭越並沒有遵照常規的戰法去襲擾楚軍重兵守衛的武關道,他相反的將麾下的這支軍隊帶到了子午道上。
“楚軍能來,我們爲什麼不能去,劉邦剛取漢中,那裡的秦國降將未必會真心歸附楚軍,若能鼓動降楚秦軍反正,這功勞也不會比在藍田撕殺差上多少!”彭越信心百倍。
膽大妄爲——,其實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彭越這個傢伙的話一點也不爲過。若是換作一個循規蹈矩的統帥,彭越這樣亂來的傢伙肯定是不會受歡迎的,但是,對於從不按部就班出招的傅戈來說,彭越的這頓亂拳或許真是時候。
劉邦雖然大敗,但卻還有一搏之力,若是讓他在漢中站穩腳跟,對於大秦的關中腹地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威脅,只有乘着這個機會進一步削弱劉邦的力量,將他趕出漢中才能爲大秦贏得喘息和反擊的可能。
佔領漢中、連通巴蜀——,若能掌握蜀地和關中這兩大糧倉,再加以苦心經營的話,不出幾年,反擊關東重新統一天下就指日可待了。
千里大躍進,出現在敵人不可能預料到的地方,這是兵法之精髓,彭越這個盜賊出身的傢伙雖然沒讀過什麼兵書,但卻一點也不能遮掩他與生俱來的軍事才華。
如今,昏庸荒淫的二世胡亥和姦臣趙高俱都伏誅,新皇登基大秦重新有了復興的跡象,作爲一個秦人,在漢中郡,原來的秦國守將襄侯王陵、高武侯戚鰓的舊部雖然降了劉邦,但其忠誠度卻是大打折扣,這些人的心裡說不定正在後悔自己倉促的決定。
彭越能夠確信,這些秦軍舊部在聽到關中秦軍反攻的消息時,縱算不能立即反正,也一定會採取消極抵抗的策略,這對於秦軍來說,正是反擊漢中的絕好機會。
戰機在即,若聽任放過,豈是英雄之所爲!
在決斷的一刻,彭越完全沒有絲毫爲一旦戰敗後的結果去擔憂,穿插到漢中意味着將遠離關中這一根據地,進入到敵方的地盤上去活動,沒有糧秣供給,只能就地取食,沒有友軍支援,一切難題只能靠自己解決,更沒有容留傷兵的後方,部隊可能在連續的交戰中逐步消耗殆盡,而更嚴重的是,全軍覆沒的危險會時時刻刻的伴隨,稍有不慎,這支三千多人的軍隊就將從大秦的軍隊序列中永遠消失。
這些困難與危險打動不了彭越的決心,從這一角度上看,他天生就是一個喜歡自由自在,喜歡獨立冒險的人。
這一點倒是和傅戈有幾分相似,或許也正因這樣,他們兩個纔會相處得如此相得益彰。
嶢關。
隸屬劉邦的大部楚軍依靠‘斷尾求生’的戰術終於成功的擺脫了秦軍的追殺,儘管是大敗,楚軍的撤退還是顯示出了相當的功力,除了小股諸侯的部隊混亂之外,劉邦的嫡系部隊表現得可謂相當的強悍。
不過,追擊的秦軍卻是更加的出色。
李烈與酈疥這兩個年輕將領在追擊戰中充分發揮了各自的長處,騎兵大範圍的穿插,然後將被分割包圍的楚軍留給後面的步兵來解決,這樣馬不停蹄的追殺將靠兩條腿逃命的楚軍一個個追得筋疲力盡,莫說反抗,就是想舉起武器都困難重重。
等到傅戈率領大軍來到一羣羣投降的楚兵跟前時,剩下的居然只是收繳兵器、押降俘虜這二項沒有挑戰性的事情了。
面對散落在戰場各處的衆多楚兵俘虜,傅戈有一種恍若見到了二戰時期德國裝甲突擊部隊橫掃法國時的場景,隆隆的轟鳴聲中,英法聯軍引以爲豪的防線被衝得七零八落,就象面前潰敗的楚軍一樣。
步騎結束的極致,或許就是如此吧!
追擊的大秦軍隊一直到接近武關道口的嶢關附近,纔算是遇上了可以一戰的對手。
在張良的激勵下,陳武率領着手下的這一支殘破的楚軍佈下的一線風雨飄搖的防線,當然,僅憑着三千左右的兵士自然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好在張良和陳武強行合併了諸多小諸侯的亂兵,這才堪堪讓他們擁有了抵禦李烈騎兵的一點可能。
“稟李將軍,前方有一支楚軍擋路——!人數大約有七千餘衆。”
聽到前軍傳來的這個情報,正指揮手下騎兵實施分割包圍的李烈一驚,楚軍在這個時候還能締結起這七千餘人的部隊,着實是不簡單呀,而能夠在全軍崩潰的時候勇於領命殿後的,這員戰將一定不是尋常之輩。
“這個時候,還有楚軍如此不怕死的,傳令前軍不可冒進,速速打探楚軍是何人統兵?”李烈大聲吩咐道。
若是換作鉅鹿之戰前,李烈斷斷不會在乘勝追擊的當口下這樣的命令,也正是這一年多跟着傅戈的歷煉,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輕敵者必會遭到懲罰,一個優秀的將領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忽視敵方的反擊能力。
在傳下第一道命令的同時,李烈截斷楚軍的行動絲毫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騎軍快速推進能夠輕而易舉的搶佔要點,這就爲下一步分割包圍奠定了基礎,不過,令李烈奇怪的是,這支楚軍意外的沒有對秦騎的行動進行強有力的反擊,他們依舊老老實實的在構築防禦戰壕,似乎有長期堅守的意圖。
這樣一種微妙的情形在大戰的尾聲時是絕不多見的,一般來說,潰敗的一方不可能再聚攏起一支足以一戰的隊伍,因爲在大戰正酣之時精兵猛將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殘兵敗卒又豈有一戰之力?
然而,事情往往總有意外,心灰意冷的張良在大敗之後的決擇,再加上陳武授命斷後,以及長久以來積蓄的對暴秦的忿恨,這幾股因素疊加起來,竟讓楚軍的敗卒們一個個抱着必死的心態來迎接最後的這一仗。
一個‘死卒’的戰鬥力是無法用平常的推斷來衡量的。
這一點早已被無數的戰例所證明。
於是,在六月十八日這個豔陽高照的早晨,秦楚兩軍對峙着陷入到了僵持之中,對於秦軍將領李烈來說,等待雖然會錯失追擊楚軍主力的良機,但卻是最穩妥的戰法,因爲前面秦嶺間的武關道實在不合適騎軍戰鬥力的發揮。對於指揮楚軍的張良和陳武來說,喪失了機動能力和援兵的他們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留下的,能多拖延一時就是一時。
“稟李將軍,看楚軍旗號是陳武的部隊!”很快的,負責打探的偵騎就送回了李烈需要的情報,陳武這個名字李烈當然不陌生,劉邦麾下大將,攻取嶢關城的首功之將,也正基於這點認識讓李烈對面前的這支楚軍更加的重視起來。
“快去通報傅帥——!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李烈的聲音有些急促,能夠在戰事結束的時候還能逮到一條‘大魚’,這樣的運氣可不是次次都會輪到的,只是,很可惜陳武這條大魚他李烈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的。在這個時候,李烈也不知道,在楚軍陣中,陳武這條魚還不算大,真正的大魚是楚軍軍師——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