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眼即瞬,前線回饋過來的信息讓蒙恬一再苦笑。
剛開戰的時候,頭曼還派出十來萬胡騎做出迎戰姿態,後面頭曼卻是進行了兵力上的收縮。衛翰所率第五騎兵軍團因爲需要保持與頭曼本部至少二十里的關係,頭曼只要不出兵迎戰,雙邊就只能是相隔二十里進行靜坐戰爭了。
漢軍與南下胡人不打則已,一打節奏從來沒有這麼慢過,突然發生的改變讓頭曼覺得,不是漢軍更換一名指揮官換了作戰風格那麼簡單,他搞不清楚蒙恬到底是怎麼個作戰思路,那麼只有謹慎地選擇防禦姿態。
“漢軍那邊該不會是補給沒有準備好,來自中樞的命令又讓蒙恬開戰,不得不開戰又糧秣不足,才搞出這麼一出吧?”萬夫長當於李連說出了自己以爲最可能的猜測。
一場大戰的準備功夫自然不可能是一個春秋所能夠辦到,甚至是自司馬欣率軍向黃河源頭迫近到又重新開戰,給予漢軍的時間也沒有一個春秋,僅僅是短短的一季。
華夏文明的政權中央權威很重,不管是地方軍還是邊塞軍,又或者是出戰在外的將領,他們都要聽從來自中央的命令。而很多時候中樞根本就不瞭解在外的將領面對的是什麼,下達莫名其妙的命令時有發生,甚至是會下達葬送在外征戰大軍的命令。
“聽說南方新一任皇帝呂哲。他的權威甚重。沒有人敢於質疑他的命令?”來自呼揭的一員萬夫長,烏氏昆顯然支持當於李連的說法?
當於姓在匈奴這個族羣中是屬於中等姓。所謂的中等姓並不是像印度種姓那種意思,指的是某個姓所擁有的人口數量。而人口多寡在每一個遊牧族羣中總是衡量着話語權。本姓的人口越多也就代表着兵源數量,某姓人口越多話語權也就越重。
匈奴不像是華夏政權有一套詳細且森嚴的制度,他們的社會體系更趨於原始,誰強大誰就受到尊重,哪一個姓的兵源多誰就是王者。像是攣鞮這個姓之所以是匈奴王族,那是因爲攣鞮姓的人口衆多,擁有優勢人口的時候又取得了多個盟友的支持。因此攣鞮纔會成爲匈奴的統治者。
目前在華夏大地擁有姓氏的人並不多,那需要其祖先中有人是貴族或者是士族。貴族自然就是擁有封地的領主。士族所指的卻是爲貴族服務的那批人,如貴族手底下的大夫、幕僚……乃至於是替貴族收稅和抓捕罪犯的那些人。
華夏的貴族一般是採用氏來作爲名字的前綴,如封地是“趙”,那就叫趙某某誰。士族卻是以所做工作來有自己的前綴。如教導晉哀公音樂的匽,這位盲人樂師就是以自己的本職工作來作爲自己的前綴,自稱或是被稱呼爲師匽。
華夏文明體系中有氏或有姓非常不容易,有氏的家族一般會有一段屬於他們的歷史閃耀時刻,有姓的士族於很長一段時間裡也肯定是某個有氏家族的部曲、家臣、傭人。不屬於氏族,又不曾爲氏族工作過的人,他們則不會有屬於自己的永久性前綴(既姓或氏)。
沒有固定姓氏的人,他們可能會是出身於某地,稱呼自己爲某某地的誰。如“我來自衛地,名叫鞅”,沒有獲得屬於自己的封地或是爲某個領主工作之前。他就只能是一直自稱“衛鞅”,等待他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封地,轉變稱呼爲“我是商地的領主,商氏名鞅”。
擁有先進社會體系的華夏族羣,氏和姓尚且是屬於少數人,處於原始社會體系的胡人絕對好不到哪裡去。華夏大地上有氏的人只佔其中的千萬分之一。姓不會超過百萬分之一,其餘人不會擁有氏或姓。於胡人那邊。氏和姓的比例就更加稀少,對於胡人來說氏是獨一無二,姓可能是隻有少數的十幾、幾十個。
在胡人的社會體系中,只有王族是屬於“氏”,如攣鞮氏。
在胡人的社會條體系中,除開王族能夠用“氏”來自稱之外,有姓的人需要得到來自於王族的“賜予”。賜予可以是有獲利戰功,也能夠簡單地因爲被王族賞識,但是每一次王族對“姓”的賜予並不是那麼簡單。
華夏的王族是用賜予封地讓人有了氏的身份,胡人那邊是劃撥出一些人口給某個誰擁有“姓”的資格。那麼,擁有了自己人口的某個姓,理所當然是成立了屬於自己的部落,他們因爲得到王族的背書,實際上也就處於王族的保護之下,並不屬於分~裂或是獨~立行爲。如此一來就形成一套屬於胡人的統治,那些被賜予人口形成部落的某姓,實際上在天然上也有保護王族的責任和義務。
差不多是盟約形式下的一系列行爲讓胡人也產生了自己的社會體系,目前頭曼所掌控的就是這麼一個體系下的族羣,她就是匈奴。
匈奴依靠簡單的氏族統治體系建立起了並不穩固的社會結構,所賜封的姓會在招集之下集結牧民前往聽命,那麼通常就是王族振臂一呼,四面八方的部落彙集過去。很多時候王族還要呼朋喚友,既是招呼一些友好的部落,這些部落在集結起來的胡人大軍中是屬於外圍部隊。
華夏族羣中得到來自領主們的擁護是統治的根基,對於胡人來說自己的“封臣”也是保證對其他族羣優勢的根基,因此頭曼現在在做的事情與前幾代的匈奴王族沒有區別。他儘可能地保證本族體系下的軍隊安全性,將外圍部落的那些人安排在相對危險的位置,被派去與第二十一混編軍團對峙的那支胡人部隊顯然就是那樣。
就在頭曼招集衆人商討蒙恬到底是在幹什麼的時候。新的情報也經由探查送了過來。
“停在後面的蒙恬本部向前開拔,”頭曼說的是第十三騎兵軍團,他悶聲悶氣:“那麼除開側翼的那支步兵。我們正前方已經有漢軍的兩個騎兵軍團和一個步兵軍團。”
他們與漢軍斷斷續續交鋒了將近兩年,怎麼也該瞭解漢軍的軍隊建制,對於番號也能從漢軍所持的旌旗上來進行辨認。
“第五和第十三兩個騎兵軍團,第二十一和二十二兩個步兵軍團。第五騎兵軍團是我們的老對手,他們是最先進入草原的其中一支,另外那支第十三騎兵軍團是後面出現的部隊。”頭曼並不知道第十三騎兵軍團是從禁軍序列改編,胡人對於帝國腹地的情報刺探還不重視。前方的情報倒是關注:“第二十一和二十二軍團原本是秦軍,是在三個月前換上了漢軍的戰袍和旌旗。”
“秦軍更換戰袍和旌旗。是不是可以認爲秦國已經被呂哲吞併,不然秦軍怎麼會被改編?”來自呼揭部落首領的伊泰問出了自以爲關鍵的問題。
匈奴對華夏那邊的瞭解要比其它草原胡人部落了解更多,畢竟上古先秦時代匈奴就時常南侵,與之月氏合稱爲華夏邊疆兩大害。
月氏在長久的歷史階段中主要侵襲的地緣位置是秦國這邊。月氏人與秦軍在河套和西北邊疆打了一兩百年,同時月氏也在草原上與匈奴一直交戰,從秦獻公師隰開始之後月氏人的主要交戰對象也放在了匈奴身上,此後月氏南侵的次數越來越少。
匈奴因爲地緣關係的因素與趙國交戰的次數遠要比與秦國多得多,戰國時代中趙國不但需要應付來自於中原和秦地的威脅,匈奴對趙國造成的壓力也是無比巨大,所以查閱史料的話能夠找到一些資料,那些資料顯示哪怕是趙國與秦國交戰最激烈的時候,趙國都會在北疆留下一支數量龐大的邊軍防禦匈奴。
月氏人逐漸衰弱。匈奴人開始崛起,原本屬於月氏人的草場被匈奴人奪,匈奴與秦國的疆域接壤越來越多時。匈奴與秦軍的交戰次數才逐漸增多。秦國自昭襄王嬴稷確定東出中原的國策,秦軍在與匈奴的交界處就是採取守勢爲主,秦國於西北疆域和北疆的領土因爲投入的兵力不多也逐漸被匈奴侵佔或是蠶食。
實際上在大概一百五十年的時間裡,秦國都是寧願邊疆被胡人劫掠,乃至於是土地被匈奴侵佔,很多時候也不願意將兵力調度向與匈奴的戰場。那是歷代的秦國君王要先確保擁有足夠的兵力與各個戰國抗衡。也是因爲胡人對土地的概念有那麼點不同,胡人沒有固定的疆域。他們逐水草而居,很多時候胡人退走秦軍能夠輕易收回之前被胡人侵佔的土地。
一支是到始皇帝一統“天下”之前,秦國與匈奴都沒有過什麼大型的戰爭,原本應該發生在始皇帝一統列國後揮師北上的歷史事件沒有發生,因此頭曼對秦國或是秦軍的瞭解很模糊,反而是因爲漢軍啓動了北上草原的征討之戰,不管是匈奴還是其它草原族羣,他們對漢軍的瞭解遠要比對秦軍更多。
一些事出有因的前提下,頭曼很在乎華夏大地上都在發生什麼,他盡力地刺探下得知呂哲並沒有完全統一華夏人所謂的那個“天下”。而就在呂哲沒有完全統一“天下”之前都能派出那麼多的軍隊北上,秦軍接受整編可以視爲呂哲在“天下”中最大的一個威脅或隱患也沒有了,頭曼不得不擔憂會有更多的漢軍開拔北上。
“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頭曼指的是沒有貿然全軍壓上:“我們還需要繼續正確下去。”
那一刻,羊毛氈製作的大帳之內,一些有資格參與商討會議的人,他們臉上的表情都起了變化。
頭曼在遲疑和彷惶了,面對自己那個兒子越來越明顯的發出權力上的挑戰,他必須考慮關於生存的關鍵。
退縮到黃河源頭附近之後,頭曼等一衆人修生養息了小半年,從周邊的擄掠和人口掠奪也稍微增強了一些力量,可是戰況的發展一再顯示與漢軍的交戰中一直是處於劣勢。
“如果我們擊敗了蒙恬所屬軍團能夠獲得削弱他們的絕大力量,擺開陣勢大戰一場不無不可,”呼延靡是呼延石蘭的父親,他也是呼延部落的首領:“可是真的能夠在消滅們後天所部之後達到重創呂哲的目標嗎?或許我們應該更加謹慎一些。”
頭曼眯着眼睛看向呼延靡,從頭曼稍微勾起的嘴角可以發現,呼延靡的論調符合頭曼目前需要的氣氛。
謹慎很多時候代表着畏縮,通常意義上就是採取保留實力的一種,雖然他們有經過修生養息和補充力量,但是頭曼很顯然不認爲有戰勝漢軍的把握,或者應該說是頭曼認爲哪怕是能戰勝一次,下一次也會十分艱難?
“打是要打的,但是也不能無腦的去打。”頭曼想要保存實力,但是他不能表現出退縮的一面:“敵人想要的就是我們應該破壞的。”
也就是說,蒙恬率軍上來,他們不應該迎上去?
“單于……”賀遂隗聶茫然問道:“草原上正在組織援軍,您的意思是在援軍到來之前,我們採取守勢?”
呼延靡看到頭曼表情僵硬了一下,大概是理解爲賀遂隗聶那樣說是在認爲頭曼軟弱,而被認爲軟弱對於頭曼來說比什麼都致命,甚至遠要比被漢軍擊敗更加致命。他逐站出來:“單于的意思是,哪怕是迎戰也不能被蒙恬牽着鼻子走,我們該有自己的行動。”
賀遂隗聶顯然也察覺自己說的話起到了不好的效果,他悻悻地笑了笑:“那是當然。”,偷偷看一眼頭曼,發現頭曼惡狠狠地盯着自己,他埋下腦袋決定不在開口了。
“我們要了解蒙恬到底是想要幹什麼,那麼幹到底是有什麼目的性。”頭曼的音量在逐漸加大:“在窺探出蒙恬的動作用意之前,各部落要做好開戰的準備,到時候誰扯後腿……”,他“哼哼”了兩聲,裡面滿滿都是警告,等待環視一圈之後,話鋒突然一轉:“也派人去找冒頓,這一場戰爭他不應該遊離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