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哲還是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邁步速度在靠近,他眼神一直在掃視着跪倒一片的人羣,眼眸裡也沒有很多人想象中,接受齊國獻上印璽、輿圖、名冊該有的興奮或是熱烈。
有必要興奮嗎?對於呂哲來說完全就沒有那個必要。他又不是將志願限定在統一華夏就算完事,成了皇帝就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對於齊國的消亡,他看得非常淡,認爲那完全就是齊王儋等田氏宗族自找的,又不是沒有給過投降當個安樂公,日後由子嗣恢復齊封國的條件,可齊王儋不樂意,又能怎麼樣呢?
熱烈?呂哲也沒有熱烈的心情,齊國的投降帶來的愉悅感,與之聽取東胡五萬南下大軍全滅的消息相比起來,聽到東胡五萬大軍全滅他還會“哈哈哈……”一連串大笑表示愉快。
靠近了,呂哲在跪地的田市前面一步位置停下來,用一種比較平淡的語氣:“孤接受你代表齊國的投降。”
漢國的執政官,也就是執政蕭何,他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興奮的,也是用一種比較平淡的語氣高聲喊:“齊獻王璽!”
在蕭何的吶喊聲中,田市遞出手中的盤子,呂哲伸手接過來。
將盤子單手拿在手中的呂哲,他的另一支手拿起用黑布蓋着的印璽,上面的印璽足有六個,其中最大的是四四方方約五釐米的一顆大印。他又隨手將盤子遞給旁邊的一個甲士,然後端詳了一下印璽。
齊王璽是用一種不知名玉雕刻而成的印章,上面的刻紋不是太過複雜,不過似乎是帶着一種莫名的宗教色彩?印章上面刻字不是秦人使用的小篆。好像是一種專門屬於齊人使用的篆字體,簡簡單單就刻着“齊傳位璽”四個字。
所謂的傳位璽就是傳國璽嘛,每個國家都有那麼一顆。餘下的五個較小的印璽就是王印、兵印、信印、行印、祭祀印了,它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用途,例如兵印就是下詔出兵必須蓋的。行印是在任命百官時需要蓋的,諸如此類。
呂哲自己也有用玉石雕刻的六顆印璽,且每一顆都是用價值連城的寶玉來作爲材料,不過上面印章的字就有點詭異了,是一種隸書的簡體字……
接受了田市所獻的六顆印璽,呂哲稍微看了看就重新放回盤子裡用黑布蓋好。然後示意叔孫通這個禮儀官接過去。
叔孫通倒是顯得異常的激動,他接受裝有六顆印璽的盤子,高高地舉起來“示衆”,伴隨而起的是一陣陣“大王威武!漢軍威武!”的口號聲。
數萬士卒敲打兵器呼喊口號是一副什麼樣的場面呢?是陣陣的兵器磕碰聲和地鳴之聲。會有地鳴聲是因爲士卒在敲打兵器的同時也單腳不斷原地踩踏地面,以至於現場沒有軍隊行軍卻有“轟隆”作響。地面也在一震一震的。
口號聲和踏地聲持續了現代大約是五分鐘的時間,等待現場安靜下來之後,不是呂哲繼續接受輿圖或是名冊,是作爲禮儀官的叔孫通大吼“奏樂”,早早等在一邊的宮廷樂隊開始忙活起來,那種平板到聽了令人想睡覺的“雅樂”就在現場奏起。
沒有什麼起伏的雅樂之聲中,叔孫通激動得滿臉通紅地高聲唸叨一些“上天眷顧漢王”“漢王治國有方治軍有度”“將士們用命”等等的言辭,然後定下論調正是因爲什麼和什麼。然後從接受田市獻上的印璽後,漢王已經是原來齊國臣民的君主,這是在上天見證下的交接。若是這套“奉獻”的利益過後還有誰誰誰起來反抗漢王(漢國),那就是對上天的不敬,必然會被上天唾棄和鬼神詛咒,漢王也會用最嚴厲的手段來懲戒不服從者。
那麼多話其實概括起來也就是“上承天意下應民心”啥玩意的“祝詞”。在公示齊國歸降的同時,做一些該有的警告。更加顯白一些嘛,無非就是告訴天下人說“齊國的老老少少都投降了。你們這些傢伙就別妄想再幹點什麼,都消停點。不然就該迎來最血腥的屠刀”之類的。
叔孫通在數萬人的注視下“表演”完畢又是舉起裝有六顆印璽的盤子,再一次接受萬衆的歡呼。
“這傢伙……”呂哲看得有些無語:“太愛表現了。”
蕭何笑笑不說話。旁邊的魏王咎和韓王成對視一眼也不說話。
其實叔孫通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好好的一個博學多才的儒士變成了禮儀官,只有在一些祭祀上才能露露臉,除了這個什麼都幹不了,真心是覺得憋屈的同時也太寂寞了,有表現的機會自然是緊緊地抓住。
呂哲搖着頭又邁步,接下來他該是走向左側的田橫,畢竟是以左爲尊的年代觀念嘛。
現場是個什麼樣子?漢國包括其盟友一方自然是幾乎都含笑看着呂哲的身影,只有極少數人才會去注視跪在地上的齊國那一方。
“田將軍……”張良納悶地發現田橫的姿勢很不對,但是他沒有學過人體力學,也僅僅是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沒有多想就呢喃着:“田將軍心裡肯定很痛苦。”
田橫低下腦袋,抓住盤子的雙手,若是透過衣料看去,他的雙手已經是爆滿了青筋,牙齒也是緊緊地咬住,雙腿的肌肉緊繃到隨時能蹦起來的地步。
這一刻,田橫在心裡不斷不斷地念着:“過來,過來,過來……”,隨時準備彈起來,然後將手裡的盤子砸向呂哲。
就在呂哲離田橫四步距離的時候,翼伽十分恭敬地走到呂哲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呂哲一邊聽着一邊看向田橫,腳步停了下來。
翼伽是發現田橫渾身一直顫動很不正常,在向呂哲提醒。
呂哲其實早就發現了,不過最開始只是以爲田橫是齊國將要滅亡,齊王儋也殉國,等等的事情讓田橫情緒激動,心裡雖然是有做提防。不過他並不覺得田橫會幹什麼傻事,畢竟渾身上下是穿着防護力十足的甲冑,齊國一衆投降的人等也在事先做過詳細檢查,田橫能夠作爲兇器的也就是一個不怎麼結實的盤子,砸中人就是砸傷,不會致命嘛。
“王上,還是謹慎爲好。”蕭何自然有聽見翼伽剛纔說什麼,立刻就出聲勸諫。
話說回來,呂哲平時因爲不喜歡亂逛還沒有遭遇過刺殺呢,身在戰場也是在一羣羣的己方精銳保護下,要說有危險也就是剛剛“創業”那一階段,到後面基本是不可能出現什麼危險狀況。
“田將軍啊……”停在四步之外,呂哲眨了眨眼睛:“你的身軀太緊繃了,姿勢也是一看就是隨時能蹦起來的樣子,”頓了一下,很明顯的嘆息一聲,然後才繼續說:“孤身上穿的甲冑註定哪怕是被砸中也不會受傷。”又是停下來,注視着渾身顫動得更厲害,腦袋也擡起來一副惡狠狠表情的田橫:“你確定要行刺?”
田橫是顫動得非常厲害,臉上的肌肉因爲一顫一顫也顯得既是兇狠優勢猙獰,他開口要說什麼,呂哲那邊又在說話了。
“砸孤一下出口惡氣是不錯的,畢竟孤滅亡了齊國,”呂哲突然笑着又向前一步:“可是田將軍砸孤一下,還是註定砸不死孤的情況,你肯定是要被周圍的猛士剁成肉泥,在歷史上也能留下個齊國忠臣的名號,”笑容變得有些詭異:“可是……田將軍要清楚一件事情,到時候可不止你會被剁成肉泥,現場至少三千跪在地上的人,他們也會成爲肉渣滓的。”
“我……”田橫作勢要蹦起來,他倒是真的直立起了那麼一下下,也微微向前撲了一小段,可是身軀撲到一半直接被另外一個身穿白色素衣且披麻戴孝的人影給抱得壓在身下。
一陣陣的兵器出鞘聲,數萬人發出的驚呼聲,什麼聲音都有的情況下呂哲大吼:“靜!”
呂哲那聲“靜”發出去之前,周圍的甲士已經全部兵器出鞘,外圍的士卒也都向前邁了兩步,直至呂哲擡起雙手下壓,外面的士卒重新停了下來,周邊的甲士卻是組織起了一道人牆將自己的君王與齊國那些人隔離開。
在田橫起身飛撲的時候,從旁邊冒出來將他撞得停駐並抱着壓在身下的人是田廣。現在兩人正一個靜靜地躺在地上雙目流淚,另一個則是不管抱着的人沒掙扎還使用全身的力氣四肢齊用鎖着。
跪地的齊國那些人也是一陣陣的騷動,大部分是保留跪地不過有挪動的痕跡,一些人則是站了起來。
周邊的漢軍弓弩手,他們已經將箭鏃對準站起來的齊國那些人,只要得到命令就會毫不猶豫地放箭。
“叔父!!!”一聲哀嚎一般的出聲,田市哆嗦着嘴皮子,手指着田橫:“別幹傻事啊!”
田橫閉上了眼睛,低聲呢喃着什麼。
田廣在漢軍甲士靠近的時候才鬆開鎖得死死的田橫,他鬆開田橫之後找到自己應該手捧的盤子,將散落的山川輿圖卷軸放好,然後屈膝跪地,恢復了跪地高高捧起盤子的姿勢。
呂哲掃視一眼那些站起來的齊國人士,對着旁邊的翼伽點點頭。
翼伽立刻高聲吼道:“跪!不跪者——死!”
漸漸地,那些站起來的齊國人重新跪了下去,被漢軍甲士從雙邊夾着拖起來的田橫回頭看一眼,用着絕望的語氣:“齊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