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趙高的背影,呂哲心裡古怪極了,他依稀記得看過的幾部影片中,趙高這個角色無一不是被定位爲宦官,怎麼他看見的趙高會有鬍鬚呢?
蒙毅輕咳出聲,提示趕緊跟上。
呂哲趕快緊隨其後,他的記憶中趙高是個太監,蒙氏兄弟似乎和趙高也有仇。不過親眼所見的趙高有鬍鬚,蒙毅對待趙高頗爲客氣,趙高也沒有爲難蒙毅的現象。也就是說記憶中是錯誤的?
本來對秦朝歷史就不是很瞭解的呂哲,他甩了甩腦袋像是要將奇怪的想法從腦海中甩出去,收起心神專注起來。
走了五分鐘左右,三人終於將臺階走完,如果按照一秒走一道臺階的計數算,那傾斜的階梯足足有三百道?
“且候着。”
與之剛纔直挺腰桿走路的姿勢不同,趙高說完脫掉靴子,用袖子掃了掃身上的衣服才微微推開門,側着身子保持半彎着腰的姿勢走了進去。
蒙毅低聲說:“此乃中車府令,乃是已亡趙國宗親旁支,自幼便伺候於陛下身旁,深得陛下信任。萬萬不可惡了他。”
“我就算是想得罪趙高也不夠級別啊,倒是你們蒙氏兄弟悠着點。”心裡偷偷吐槽,呂哲嘴上卻是恭敬應:“是。”
蒙毅又說:“方纔可有聽見‘築’聲?”
“築?”不理解‘築’是什麼玩意的呂哲張了張嘴,有些不確定:“聽着像有音樂聲?”
蒙毅擊掌慶賀:“有耳福了呀,定是陛下等着煩了,喊來樂師擊築。”
這時門被推開少許,趙高伸出腦袋:“君上正聽高樂師擊築,輕些進來。”
估計這個時候也只有趙高才會稱呼嬴政君上了,其餘人早已改口稱呼陛下。
這邊呂哲還在輕手輕腳脫掉靴子,那邊蒙毅卻是急不可耐地甩掉靴子急急忙忙就進去了,呂哲卻不敢那麼做。
呂哲可是謹記蒙氏兄弟的告誡,在皇宮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有太快太大的動作,不然要是造成誤會,被某個地方射出來弩箭殺了,那才叫死得冤枉。
趙高掩嘴輕笑:“還不快快地,你這也太‘輕’了吧?”
聽得又是渾身一震惡寒,呂哲趕緊將靴子擺放好,跟在趙高身後進入大殿。
進去時首先看見的一道屏風隔斷牆,耳裡聽着有時高亢有時激昂的音樂聲,等拐了個彎呂哲才發現這個名叫未央殿的地方實在有夠大。
大殿的整個中央十分空曠,兩側擺着動物雕刻形狀的臺子,那上面的油燈正在提供光芒。
一些身穿暗紅色的女子跪在大殿兩側的地板上,她們每隔三米就有一個,時而會站起來用長長的銅條挑動油燈的燈芯,顯然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呂哲看去,心裡粗算大殿約是五十米長三十米寬,除了門前的屏風隔斷牆和殿中的一些圓滾滾的粗大房柱,殿內並沒有阻礙視野的裝飾物。
在大殿的最深處,幾道臺階被延伸着高高修起一個高臺,藉着火光看去,一名身穿紅色鑲邊黑色長袍的男子半躺着,他身側大概兩米處的坐圃上屈膝跪坐着蒙毅,高臺下方的五米處有一名披頭散髮看不出年紀的人,這人半斜抱着一件樂器正在彈奏樂曲。
呂哲只來得及模糊看見那樂師手裡是一件類似於琴的東西,正奇怪琴怎麼會“生”出一個類似扶手的東西,而且不是平放彈奏而是半斜着拿一根竹子在擊打,在離高臺三十米的位置就被趙高阻止前進。
停下腳步的呂哲還直直站着,趙高馬上說:“傻了呀?還不快快跪下拜見。”
這跪下與屈膝坐下是兩碼子事,呂哲也知道秦人平時“跪”其實是坐,這時應該是跪而不是坐。聞言膝蓋跪在地上,他的腰桿向前傾斜做拜地狀,雙臂撐在地上手掌向內合成“一”字形,腦袋低向地面。
“也不知道蒙氏是怎麼教的。跪遲了要被殺頭的,知道嗎?”趙高聲音很小,雖然是在抱怨卻着實出於善意,他又低聲說了句,“候着,我找機會予你通報。”說完踩着小碎步走了過去。
“這是趙高嗎?似乎也不壞啊?”跪在地上保持拜服狀的呂哲心裡想着,轉動眼睛用眼角餘光偷偷觀看殿內,餘光只能看到左右兩側,看那些也是跪拜姿勢的女人心裡又想:“這些女的倒是漂亮哦?不知道她們保持跪姿跪多久了?”
這人跪在地上時間不長其實也沒什麼,但是時間一久那難受勁甭提有多麼痛苦。
跪久了首先膝蓋會給腦神經傳達刺痛感,隨後整個大腿小腿開始發麻,那感覺就好像是萬千螞蟻在皮膚內爬動,這時要是有機會用腳底板踩踏地面,那簡直是痛苦中帶着舒爽。
不過,跪麻了的呂哲恐怕是沒有機會站起來,去享受那種痛苦中帶着快樂的感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起先聽所謂的擊築,時而澎湃時而激昂,音樂確實蠻好聽,這人一不舒服就覺得那是噪音了。
身軀微微顫着,耳朵滿是魔音灌腦般的雜音,呂哲覺得自己的眼眶被汗水澀得有些刺痛,而地面上已經有了水跡。
地面的水跡分明是呂哲額頭上滴下的汗水,汗流浹背的他實在很想直接趴下去躺着,理智卻在提醒這可不是“自由民~主”的現代,要是做出無禮的動作極可能會有嚴苛的懲罰。
撐了多久?幾乎是撐到麻木的呂哲似乎沒有聽見音樂聲了,他集中注意力側耳傾聽,發現音樂聲果然沒有了。
發現這一點的呂哲強自振作,左等右等感覺快要休克的時候,終於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
“……還不回話!”
聽了個尾巴的呂哲十分艱難地嚥了咽口水,聲音像是破布:“職,在!”
這人快虛脫的時候聽什麼都覺得很遠聽不清晰,而且等待混沌不清的腦子有些反應過來,聲音有時候就像是沒有電池的收音機發出來的樣子。
蒙毅似乎是在說些什麼,半躺的人向趙高點頭示意。
趙高走到高臺後面一小會,不一會兒端着一個盤子走了出來。他又是踩着小碎步來到呂哲身邊,極小聲“嘖嘖”地說:“這可憐的,跪了大半個時辰,汗流成這樣子。那蒙氏真是不懂得照顧‘士人’,只顧自己聽築,可是把你忘了呀!”
呂哲還真就聽清楚了,他僵硬地轉頭看向趙高,卻見趙高放下盤子拿起一碗水慢慢地、慢慢地湊向自己的嘴邊。
“可憐的小傢伙……”趙高的動作很溫柔,“陛下仁慈,賞了一碗蜜水,快些喝了。”
雖然語氣不對勁,動作更是溫柔得有些不像話,不過呂哲哪裡顧得了這些,竟是被趙高餵了一碗水,喘息了兩三分鐘終於緩過勁來。
趙高掩嘴輕笑,收拾盤子站起來,對着高臺行禮,邊走邊輕聲說“要記得我的好處呀?”,越走越遠。
呂哲擡頭看着趙高的背影,再看看那邊笑呵呵飲酒不看這邊一眼的蒙毅,這一對比不由對趙高心裡生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