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伯前來南陵城之前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到南陵肯定是要受冷遇,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來了三天不但沒有得到任何的接待,每天都還有武人跑來下榻的地方大吼什麼亂七八糟話的事情。
“太無理了,他呂氏哲好歹也是一方豪傑,怎麼能縱容手下每天跑來謾罵?”景駒是貴族,不但是望族而且還是望族,講求的就是一個臉面,項氏做了什麼那是在敵對狀態,作爲楚國使節來到南陵無論是不是敵人都是客,可是呂哲沒有拿出一名主人該有的氣度,令他這位有權繼承楚王位置的貴族加望族感覺是丟盡了臉面。
“呵呵。”項伯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他不管誰跑來罵什麼,呂哲總歸是沒有將他們進行驅逐,那麼就說明還有說話的機會。
自戰國的張儀主持秦、齊、楚三國在齧桑的會盟以來,邦交講的就是一個以勢壓人,楚國現在沒勢,那麼被壓一壓總歸是正常的。現在是楚國想要求和,那麼被罵一罵有什麼,不但不要覺得惱火,似乎還要覺得開心啊?畢竟呂哲以勢壓人,那說明有得談,不但有得談,證明還能談得攏。這是好事,對半死不殘的楚國,對內憂外患的項氏,那都是好事。
“大夫還能笑?”景駒不喜歡項氏,項氏是有復國擁君之功,可是項氏太跋扈了,軍政一把抓不給人漏點油水,任誰都覺得項氏可恨。問題是項伯代表的是楚王,是楚國的使節。一國使節被罵還能笑的出來?國家的尊嚴還要不要?他擡起手又放下:“不行,明日我就豁出去,徒步去求見呂侯,看是他們丟人還是我大楚丟人。”
“稍安勿躁啊,宗人。”項伯真的是一點不急,哪怕是聽到呂哲調兵前往廬江,知道呂哲軍可能會再次進入會章郡。他都覺得沒有什麼:“宗人,我們就等着,看呂侯什麼時候願意談,那我們再謀劃啊。”
不止項伯收到呂哲要再次揮軍攻楚的消息。景駒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哦,不對,呂哲要再次攻楚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哪怕是沒有消息的來源渠道也該知道了。
呂哲攻楚?那是什麼稀罕事嗎?似乎沒什麼好覺得稀罕的啊,畢竟現在雙方都還在戰爭狀態,再次出兵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問題是,七萬齊軍沒退,楚國朝堂暗潮洶涌,已經殺進楚地的呂哲軍再來攻伐。楚國肯定是又要內部開始折騰了。
項梁爲了安定內部殺了不少人,連刺客政治這種手段都使出來了,楚國內部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不用過多的猜測,血腥的刺殺是讓很多人閉嘴,可是那不代表沒事了。反而事情大得很。
人心惶惶?這是小事,對於齊軍已經放話不割讓泗水郡就要衝殺進會稽,人心惶惶就是一件小事。
齊軍在恐嚇,揮軍會稽的可能性不超過二成,相反揮軍泗水的機率高達九成九,不過泗水郡註定是飛地,短時間內楚國是顧不上了。所以齊國佔不佔泗水郡已經成了魏韓兩國的事情,畢竟楚國借地魏韓是已經昭告天下的事。
聽說,只是聽說,魏韓兩國使節在南陵這邊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呂哲已經親口答應會幫助魏王、韓王,說是會進行援助。必要的時候還會派軍保證魏韓兩國成功在泗水郡落腳?
傳言是不是真的沒人能說清,可是誰都傳得有鼻子有眼。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叫空穴不來風,說明呂哲肯定是有向魏韓兩國許諾了什麼。這麼說來,魏韓兩國的難處成了呂哲的難處。連帶的齊國想要佔據泗水郡是不是礙着了呂哲的事?
楚國夠慘的了,再悽慘一些也沒什麼,反正該丟的臉已經丟了,只要能讓呂哲與齊國交惡,再丟幾次似乎也物有所值。
呂哲沒有固定的行事套路,只要有做過研究的人都已經琢磨出來了。不過他們還看出一點,呂哲願意幫助魏韓兩國,那說明呂哲至少還知道無法蛇吞鯨,懂得慢慢來。同時,呂哲不想看見齊國把手伸進南方的態度非常明顯。
好事,對半殘不死的楚國是好事,呂哲不想齊國將手伸進南方,那楚國哪怕悽慘落魄總歸是能稍微喘口氣。人沒死透呢,有口氣吊着就一切都有可能。只要呂哲明確表現出態度,中原有秦國,南方有呂哲,齊國想伸爪子就會好好的思考一下,間接地齊國就不敢過分的欺壓楚國。
現在還沒有死灰復燃這個成語,畢竟韓安國還不知道在哪呢,成語沒出現不過那個道理誰都明白。
楚國需要的就是吊口氣,存在着既是有機會,且他們經過無數次的討論還看出了呂哲的另一點,那就是呂哲這人理智……似乎也不對,不該說是理智?那就姑且稱呼爲冷靜或者喜歡步步爲營?
琢磨出了點呂哲的性格,項梁、項伯等兄弟心裡有底了,他們算是看出呂哲並沒有想要將楚國一棍子打死的心思,相反呂哲不見得樂意看見楚國滅國。
很奇怪的心態,畢竟雙方是敵對關係,而且兩方勢力已經在戰場上見過真章,可是呂哲很明顯不願意楚國滅了。他們不是自己在臆想,是從呂哲一些套路和性格上做出的判斷。
魏韓夠弱小的了吧?呂哲要是願意,隨意地伸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可是沒有,呂哲碾死魏韓能獲得陳郡,成爲一名手握六郡的雄主。
爲什麼不碾死魏韓?他們做了無數種的猜測,最後認爲呂哲不是傻,相反十分的聰明,碾死魏韓對呂哲一點點好處都沒有,相反要是碾死了魏韓就會給人一種狼子野心的印象。留下近在咫尺隨意可以碾死的魏韓,不但留下還進行幫助,不知道呂哲是什麼樣的人會產生什麼想法?他們會覺得呂哲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充其量就是一個想要割據自立的人,沒想着搞什麼四處點燃烽煙,乃至於是滅人國,毀宗廟、斷人嗣的人。
太有欺騙性了,偏偏沒人能說呂哲什麼不是,呂哲打百越、吞秦軍、戮楚軍,那都是別人先衝過去的,怎麼看都不是呂哲先動手,喊一句“我是爲了自保”誰都不能反駁。
“對待呂氏哲這個人,不能強,不能硬,不能軟,不能弱。”項伯的眼眸裡充滿了智慧的光芒:“要耐心,要有無論呂氏哲說什麼都注意傾聽、認真傾聽的態度。我們現在只需要一個姿態,我們是來求和的,不管是罵是打,先挨着,給天下人看看我們的誠意。”
景駒只是不甘心,呂哲佔楚地、殺楚人、辱楚國,偏偏還要來求和,這簡直是把祖宗的榮光都丟盡了。
“不知道呂氏哲是不是一個喜愛虛榮的人,若是能說幾句軟話,給足足夠的臉面就會使其飄飄然,我等就是跪下問候又如何?”項伯這次來也是要親自看看只有二十歲的呂哲,想要親眼觀察,好在日後想要做出方略時能有足夠的針對性:“所謂知己知彼,可不是在疆場上才用得到,我們這次無關榮辱、無關可否成事,需要的是表現出一種態度。”
懂,景駒都懂,不過他看不出那有什麼用,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顯得可笑。他甚至覺得項氏一門可能已經魔障了,依靠陰謀貴族能夠復立楚國,可是很多時候陰謀詭計無法存國強國,有時候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會上當的,呂氏哲絕對想不到我們會以承認其對各地的佔領,會暗示呂氏哲我們願意爲之馬首是瞻。”項伯有的十足的把握,畢竟楚國這次做出的妥協哪怕是對列國都沒有做過,呂哲區區一個新近崛起只有二十歲的人難道就沒有虛榮心?他又說:“竟然呂氏哲想要隱藏自己的狼子野心,楚國服軟之後必定不會再逼人太甚。”
景駒很反對,承認呂哲對楚國各地的佔領,那就等於楚國放棄了領土的索求,那不但對不起列祖列宗,列國會怎麼看楚國?
“曾經……我大楚問周鼎重,以一國之地征討中原諸侯國不落於下風。大楚幾百年來滅國無數,疆土亦是天下諸國中最爲遼闊的大國……,爲秦所滅,那是唯有秦強,是命。受辱於一個……一個祖上是誰都不知道的人,這、這……無顏面、死後無顏面對祖宗啊!”
“您也別這麼說,勾踐尚有臥薪藏膽,連夫差的大便都品嚐了,纔有三千越甲吞吳的後續。我們難道連古人的忍耐力都沒有?”
“呵,勾踐好歹爲越王,呂賊……呂氏哲,誰啊?聽說不過是隴西郡一個鄉野村夫的後代,連氏都是因爲獻給秦皇什麼才換來。我大楚竟然要忍受這種人的欺壓恥辱,愧對祖宗啊!”
項伯臉頰抽了抽,楚國的一些人是該愧對祖宗,是沒有顏面去見祖宗,可是裡面絕對沒有項氏。失國,名門望族失去過一次了啊,國祚是被王室自己給玩沒了的,可跟項氏無關,相反項氏可是楚國亡之前還在率軍作戰的貴族,國亡了之後是極力奔走謀劃將大楚復立的功臣,項氏有什麼好羞愧和無顏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