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哲看着擺在長案之上代表縣侯爵位的金綬令節和徵南將軍的金色印綬有些怔怔出神,概因這一個月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目不暇給。
來自北方的威脅到目前這個階段算是已經解除威脅,雖然留有遺患但也不傷大雅,現在呂哲應該來好好的紓解一下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巨大壓力,思考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籌謀了。
實際上呂哲這段時間一直在回憶這九個月來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在哪些方面他錯過了什麼和做錯了什麼。
這一思考和回憶,成熟了許多的呂哲還真“品嚐”出了諸多的滋味。
當初在鎮壓完夷陵叛亂後,呂哲應該做的事情是立即派人前往咸陽。與百越一戰掌控南郡時,他該做的還是派人前往咸陽。
兩個最關鍵的時間點若是呂哲都有派人前往咸陽,那麼之後的事情該是咸陽派人前來。
按照正常的規矩來辦,派人前去咸陽,呂哲要是能夠什麼都不做,等待咸陽反應過來,那麼憑他一己之力鎮壓動亂又恢復南郡的安穩是一件彌天大功,到時候升官進爵在現下始皇帝掌控秦國的階段絕不會少。
秦國反應迅速的話,派來新的主官或是援軍,也許有可能重新恢復對南郡的統治?當時的呂哲也能聽取咸陽的安排,只不過六國人士再次暴亂肯定會發生,誰輸誰贏就不好說了。
穿越人士基本都不懂一些門門道道,通俗點就是做事不會有太多的顧忌。會這樣一是思想不類古人,沒有約束;二是習慣了我行我素,做事不會考慮太多。
呂哲那時候沒有按照手續和規矩派人前往咸陽,而是立即統合南郡。對軍事上和民政上進行強有力的集權。
說起來可能很可笑,但是那時候的呂哲根本沒有想過自立,當時所想就是怕,沒錯。就是怕。既怕百越又入侵又怕一個不小心被六國遺民給幹掉。當時的他也還沒有那麼大的威望,在滿是對秦國沒有歸屬感甚至怨恨的環境下不執行自治絕對活不到今天。
等待呂哲依靠一系列的手段拉攏好南郡土著對六國人士形成平衡。已經是夷陵動亂的兩個月之後。那時候整個南方都亂套了,不管是爲了活下去還是什麼,只能按照既定的事實走下去。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秦國沒有快速反應過來。呂哲無能也沒有逆天到可以靠自己和那幫一校殘卒力壓數十萬六國人士營造死忠秦國的環境,真的說什麼都晚了。
感慨完畢,呂哲準備了一下帶上親兵前往趙婉所在的營區。
從咸陽而來的五百人中,趙氏只佔了五十人,他們原本是和其它從咸陽來的人被按照在一起,後面營官得到新的命令重新進行安排了地方。
呂哲來時,屬於趙府的那一行人剛剛安頓好。他沒有莽撞地徑直闖進屬於趙婉的營帳,而是停下來等待。
一個似乎是趙府中較有身份地位的管事見呂哲來了立刻通知趙婉。
已經懂得現在一些禮儀的呂哲再次留了一些時間給趙婉準備,他畢竟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了,等待了一刻鐘纔看向那個管事。
管事果然又向裡面詢問了一下。得到確定才謙卑地請呂哲進帳。
很惜命的呂哲並不是一人孤身入內,是翼伽帶着兩人“開路”,其實是確定帳內的情況,呂哲才走了進去。
這座帳篷與軍帳不同,走進去看到的是道道的帳簾,這些絲質的帳簾是透明的,倒是不妨礙視線,令呂哲驚訝的是剛剛走出重疊的帳簾區域,看見的是四個跪拜在地上年紀絕對不超過十四歲的女婢,她們分別拿着木桶、溼布、乾布、手巾。
她們在呂哲靠近的時候用爬的方式爬過去,停下來齊齊一拜之後有人兩人幫呂哲脫掉靴子,很細心地用溼布將腳放進木桶內洗乾淨,而後用乾布擦拭。腳的問題解決,呂哲的臉又被用溼布敷了一小會,他能聞出溼布上有一種薰香,至於是什麼香就聞不出來了。最後,一名女婢又用那條手巾仔細擦拭甲冑。一套流程一看就顯得極爲正式,大概這是貴族人家斥候人的手續?
其實平民也有類似的禮儀,妻子在丈夫回家時一定會準備溫水、乾布、溼布,水是妻子幫丈夫泡腳,溼布敷臉是去除疲憊但是沒有薰香,乾布自然是擦腳。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呂哲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類似的待遇,他對這一套略略感到驚奇。
四名女婢忙活完了退下,管事已經準備好坐圃和茶飲,他恭敬地請呂哲到主位的位置坐下,殷勤地請茶。
屈膝而坐的呂哲仔細查看一下四周的情況,帳內的擺設格局很簡約,櫃子等物基本是在帳角,讓帳內的空間看去顯得很大。他看見四角的木櫃之上各自擺着一個香爐,那四名女婢不斷拿着扇子在輕輕扇着,空氣中聞着有一股檀香。
正當呂哲在觀察帳內時,內帳的帳簾被撩開,他轉頭看去兩個身穿白衣裙的女婢走在前面,後面跟隨的是身穿紅裙的趙婉。
身穿類似於百褶長裙的趙婉看去十分的端莊,她走路時一直用雙手互疊着按住小腹踩小碎步,一頭長髮被盤成瀑布型,頭上除了玉簪之外還有步搖,能清楚的看見雙手手腕各自帶着兩條帶有玉石的金飾手鍊,微低的臉頰顯示出尖尖的下巴,脖子下是一條圓滑的珍珠項鍊,腰間的玉帶讓蠻腰顯得纖細,因爲搖擺垂下兩條明顯是壓住裙襬的玉牌吊佩,走動時不知道摺疊了幾層的玉互相碰撞着發出清脆的玉石聲響。
無論是在陽周,或者是去了咸陽,昂或是成爲三郡之主,呂哲的生活環境一直沒有見過盛裝的女娘,剎那間看着“叮叮噹噹”作響踩着小碎步而來的趙婉有些呆了。
趙婉來到呂哲正前方的時候做了個蹲禮,輕聲問候了一句“呂侯”,保持蹲禮。
這是呂哲今生來第一次經歷這種古樸而又正式多禮的場合,眼睛從趙婉出現後就一直沒有挪開過。他不是第一次見到趙婉,當初在趙府和趙高煮茶時曾經匆匆見過,那時的趙婉穿着簡約素淨,現在的趙婉裝扮盛裝,不過……那一臉的粉末和嘴脣上一點的鮮紅,看着真的是非常的彆扭。
“無須多禮,坐。”呂哲收斂心神,看着趙婉再次一禮,旁邊的兩名女婢一人扶着一邊的裙角,攙扶着趙婉緩緩坐下。
趙婉本身長得五官清秀,本來算是一名美女,可是那一臉藝妓的妝容實在讓呂哲看了非常的嫌棄,因此下意識的皺眉頭被趙婉看見了。
“呂侯,可是不喜婉兒嗎?”聲音有點輕,趙婉倒是大膽,看見呂哲皺眉直接就問了。
“哲不是第一次見到女娘,”呂哲發現趙婉坦然,那他還有什麼好隱藏情緒:“我更喜歡看你素顏的模樣。”
趙婉愣了,她的妝容可是貴女才能化的,是一種特別隆重的打扮。以貴女打扮見自己未來的夫君是妻子該有的妝容,她可是一駐營就開始精心在準備,沒想到換來的是這麼一句話。
濃厚的胭脂加上點上的朱脣,呂哲實在是無法看出趙婉到底有什麼表情,他卻是看見趙婉重新低下頭,爲了不使氣氛變得尷尬,解釋:“哲初次見到女娘時,印象十分深刻,早有仰慕之心。能夠與女娘皆爲夫妻,哲自然是非常樂意,還請女娘勿要多想。”
趙婉似乎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其實她自知道會許配給呂哲之後心裡並不是太樂意,畢竟在此之前她連呂哲是誰都不知道。後來,她倒是從各個方面瞭解呂哲是誰,對於一個原本是軍侯的人物能夠在不到一年擁有三郡之地,她不感到好奇是假的。
從小女子的角度她可不懂什麼是政治,只覺得這樣的男子是一個奇男子,趙婉原本的抗拒倒是沒有了,甚至還有點小期待。畢竟都是要嫁人,嫁給一個能夠短時間內白手起家擁有基業的男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年月,女子對於丈夫沒有太多的選擇,父母定下婚約之後除非有大變,不然註定是要履行。
在秦國發兵南下後,趙婉原以爲婚約會解除,曾經還一度失望了一下,沒想到婚約一直沒有接觸。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父親是出於什麼考慮,但是也明白這件事情不會簡單,後面趙高倒是與趙婉說明了緣由,不過其間太過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
“府令在咸陽可安好?”呂哲算是沒話找話。
趙婉俯身一禮:“父親安好。”,靜了一小會,她讓女婢端來一種植物油和一盆水過來,“既然夫君不喜歡這幅妝容,婉兒這就去掉。”
“……”呂哲被那稱呼喊的一愣,心裡的感覺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趙婉卻是當着呂哲的面前讓女婢先用植物油清洗臉龐,而後才用溫水洗臉,一系列下來倒是很快將胭脂清洗乾淨。她恢復素顏後擡頭髮現呂哲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十分自然的展顏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端莊大方?”呂哲得承認,這是他見過最不做作顯得自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