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一短的號角聲響起並不顯得突兀,秦軍長久以來在戰爭使用的都是號角,戰鼓只是在一切慶典或者軍操的時候纔會出現,這大概是因爲秦國是從遊牧民族演變而來有關?其實輕巧的號角也確實比龐大的戰鼓來的方便。
攻入第二道營寨的蘇烈等人聽見號角聲都是精神一震,他們在殺進來之前早就被告知秦軍不會束手待斃,從襲擊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約兩刻鐘,該發生的終於還是發生,他們聽到可能是秦軍信號的號角聲非但沒有覺得驚恐反而隱隱有些興奮。
是的,就是興奮,包括蘇烈在內殺進來的兵卒真的是興奮。如果說殺進來只是一個開始,那麼秦軍發動反擊就是好戲真正開羅。
“準備!準備!準備!”不是蘇烈在喊,是各千人隊的軍侯在呼喝口令,讓麾下的兵卒準備迎擊可能殺來的秦軍,在秦軍殺來之前疊好盾牌也排好隊形。
轟隆的腳步聲從第三道營寨傳出,看去能模糊的發現有秦軍排着隊列正在向前欺進,那些秦軍的前被換成了一手舉着小圓盾一手持着長戈的兵種,想來是爲了防備可能的箭矢遠射。
蘇烈看不到更多,但是他能從傳來的動靜上瞧出並不是只有這座營寨的秦軍在行動,遠方也有號角聲在被不斷吹響,從飄來的聲音判斷該是左右兩翼?
後方,站在巢車之上的呂哲能更清楚的看見秦軍的動向。
在司馬欣命令吹響三長一短的號角後,早有準備的秦軍左右兩翼營寨就亮起了火把,兩邊的轅門也被打開,秦卒踩着紛亂的腳步魚貫而出。
呂哲看到秦軍左右兩翼出兵後笑了,他爲什麼要派人襲擊秦營,又爲什麼早早下令部隊做準備。爲的就是一個核心目的,那就是在以馮劫爲首的頒詔欽使隊伍來之前儘可能的削弱司馬欣所部。
削弱和擊敗、殲滅不同,想要擊敗或者殲滅司馬欣所部需要很長的時間,而呂哲恰恰缺少的就是時間。他又不想司馬欣所部沒有遭受打擊就退兵。因此削弱成了最佳的選擇。
戰爭中,雙方統帥總是會故意留下破綻或者製造破綻。司馬欣選擇留下破綻想要吃掉敵軍一部分,呂哲選擇製造破綻再設下後手。說的荒謬點那就是一件你情我願的事情,唯一的目的就是爲了殺人,在設局中看誰能殺掉最多。通俗點那就是一場放血一般的較量。這是統軍者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以說不可思議或者不把士兵當人看,但那也是一種兵家的慣例,哪一方的統帥最先退縮,那就代表示弱。(有人把這個叫春秋之禮,在歐洲一戰的時候這種慣例還在進行,倒是華夏這邊沒有了)
“目測有多少?”
沒人能回答呂哲的問題。不過他會說那句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壓根就沒指望得到回答。畢竟……巢車之上除了他只有一個舉着火把的傳令兵。
因爲早有準備,秦軍的左右兩翼營寨出兵之後,呂哲這邊營寨的轅門也被打開。早就準備就緒的兵卒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之下出營一里左右開始在整頓隊形。
說實話,除了戰兵之外只有一些早早被整編的輔兵會排列簡單的軍陣,像是客軍與晚些整編的輔兵只能歪七扭八的以屯爲單位排列長形隊,一屯跟着一屯然後形成不規範的四方形陣列。是陣列,不是軍陣。軍陣能變動而防禦或出擊,隊列就只是簡單的一個形狀。
從呂哲這個位置看去,秦營內的火光很大,看火光的位置應該是秦軍的第二道營寨,那也就是說蘇烈率的六千人已經點燃火龍。那只有一個解釋,第三道營寨的秦軍開始在盡力攻擊深入營寨的蘇烈所部。
再看秦軍營前,繁星般的亮點從左右兩翼正在不斷逼近有篝火的位置,顯然秦軍是想摧毀或燒掉砸了他們一天一夜的器械。
蘇烈是率六千人襲營,可是還有兩萬四千戰兵在護衛牀弩一類的器械,並不是被完全剝開殼的烏龜。遠程器械啊,想要從遠方靠近不付出代價根本就不可能,再則梅鋗手上有五千弓弩手,能否靠近就看秦軍的左右兩翼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秦軍左右兩翼每一邊除了在營寨中留下五千必要的人員都出動了兩萬千人。會有這樣的舉動使人詫異,不過要是知情的話也能從中瞭解一些。會出動這樣的軍力着實是司馬欣難得有的一個冒險之舉,他半是被部下逼迫半是抱着力圖一戰削弱敵軍以換取突圍的想法,不能不說想削弱對手實力和呂哲想到一塊去了。
總數四萬的秦軍從左右兩翼向梅鋗設立的陣地不斷逼近,控制牀弩、車弩的操作員已經不再支援深陷秦軍營寨的蘇烈所部,而是將矛頭指向不斷逼來的左右兩翼秦軍。
負責校射的牀弩已經點燃併發出帶着裹着布條刷上油脂的弩箭,種種報數的口令聲頻繁的被喊出。
在這種現狀下,接任佈防的季布也在不斷調整近戰兵的隊形,他將藤甲兵和長矛兵調動到敵軍逼來的左右兩翼,前方則是排成了長線條的刀盾車。他不時用擔憂的眼神看向火光大作的秦軍營寨,像是在擔憂蘇烈會在援軍沒有上去之前在秦軍的猛烈撲擊下完蛋。
倒是季布和蘇烈的交情有多好,而是蘇烈在秦軍營寨內的任務很關鍵,六千人要牽制的是秦軍的主大營,天曉得裡面有多少秦軍,不過能駐紮在主大營肯定是秦軍最爲精銳的部隊。如果蘇烈沒有頂到後面的主力上來就完蛋,那季布他們這支擺在秦營前方一百步的三萬五多人就該迎接秦軍全軍的猛撲了,那將會大亂事先的佈局。
頂着疲勞感的梅鋗也在指揮弓弩部隊向左右兩翼擺佈箭陣,除此之外他還要一邊指揮牀弩、車弩、弩炮,真的可謂是能者多勞了。
“敵軍——五百步、四百九十步……四百五十步”
到了這個報數聲,梅鋗下令讓弩炮發射。
十八部弩炮發出奇怪的木材摩擦聲,似乎還能聽見“呼——”的風聲,圓通通的石彈發出去大約五秒左右,正在小跑逼近的秦軍戰陣響起一片慘呼聲。
十八顆石彈全部命中秦軍的戰陣,它們砸出一道道筆直的血路,在完全失去動能前每顆石彈至少砸死砸傷三十名秦卒。
石彈的殺傷力強,但是更多的是帶給敵軍一種沉重的心理壓力,畢竟被石彈直接命中的死相太淒涼了,根本是被砸中就爆擦中就殘。
見過近距離一個原本活生生在小跑的人腦袋突然爆開,那種紅的白的噴出來渣渣濺的人一身的情景嗎?
又見過一個人跑着跑着突然變成兩截猛地向後飛去,場子啊、內臟啊灑得到處都是的場景嗎?
那悽慘的模樣哪怕是百戰老兵看了都會覺得雙腳發軟,中粗大弩箭被三五人串成一串雖然也令人恐懼,但是與被石彈命中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秦軍的百將在不斷的呼喝,那是在警告也是在鼓勵,唯一的目標就是帶着秦卒不斷不斷的奔跑,在跑步中接近敵軍靠向敵軍,最終將手中的兵器飲上敵軍的鮮血。
石彈的發射頻率是大概三十個呼吸一次,也就是大概兩分鐘。一名成年人的跑步,不是全力加速的那種兩分鐘能跑多少距離呢?大概是一百六十米左右,也就是約八十步。
左右兩翼壓進的秦軍,他們接近呂哲軍三百五十步之前被石彈攻擊了兩波,進入三百五十步之後梅鋗可沒跟他們客氣,約三十五部單射弩維持十個呼吸一波的發射頻率開始運作。
頂着石彈外加粗大弩箭不斷向前奔跑,很多秦卒因爲恐懼導致呼吸頻率過快已經變成在喘氣,他們耳邊不斷傳來袍澤慘叫的聲音,而在進入敵軍三百步的時候,百將級別的軍官已經在狂吼“前列舉盾——前列舉盾——”,這樣的呼喊聲伴隨而來的是不斷的破空聲,帶起的是密密麻麻的悶哼和慘叫。
指揮箭陣的梅鋗也在喘氣,他是興奮的,正在不斷不斷的讓千人爲“一”的箭陣反覆進行發射,也讓弓箭手進入待射狀態。他太清楚不及傷亡的進攻面對箭陣會是什麼場景了,那將是弓弩手奪取敵軍生命的一個盛宴!
秦軍攻來爲了保持足夠的撕裂防線的力量只能是密集陣形,他們從四百五十步開始有死傷,跑進兩百步的距離時也不知道倒下了多少袍澤,而進入兩百步後呂哲軍的弓箭手也在放箭。
勁弩射擊需要撐開弩弦稍微調試才能射箭,弓箭手卻是隻要張弓搭箭就能射出箭矢。
弓箭手射擊的頻率很快,快到三五千弓箭手發射起來像是在下一片由箭矢組成的傾盆大雨,奔跑中的秦卒不斷中箭倒地又不斷有人邁過倒地袍澤的位置向前衝,已經沒有軍官呼喝什麼口令,所有人都開始加快腳步在沉默中往前衝。
“衝殺去,殺死他,殺死他們,殺死每一個敵軍!”
有人中箭,倒下;再有人中箭,再倒下。
秦軍依然沉默中前仆後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