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是統領七八萬人並且獲得一場入侵戰勝利的夷陵之主,恍惚間被解除武裝成了蹲監牢的階下之囚。人生際遇果然如某些人所說,大起大落來得實在太快。
不是被押解到骯髒潮溼的縣衙牢房是呂哲唯一能自我安慰的理由。他已經完全回過神來,冷靜地抱腿坐在雜草堆之上眼睛巡視昏暗的屋內,希望從裡面的擺設看出自己的最終下場。
好吧,根本沒什麼好看的,裡面除了雜草還是雜草。
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掃開草堆,地面露出某些東西被挪動過留下的痕跡。
東西被移動後會留下相對乾淨的地板是生活的小常識,這間房屋之內的空氣裡也沒有那種長期無人居住的塵味和黴味。
“臨時佈置的?”
人一旦懂得多了開了眼界就不是那麼好被嚇唬到,呂哲得出這一個結論之後笑了。他已經不是那個沒有接觸過權力的懵懂之人,管理夷陵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學會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上位者的示之以威和回之以恩。
老祖宗經常玩的伎倆在現代已經成了街邊小人書裡常用的橋段,呂哲也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上演忐忑不安再來一段計謀百出,最後脫困的蕩氣迴腸的故事。可是……這樣真的很俗套……
明白屠睢想幹什麼,呂哲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產生一種期待。
往上爬的經歷就是從來都不怕上位者折騰,想折騰代表上位者重視,完全沒有放在眼裡纔是最糟糕的事情。
什麼事情都能猜到會顯得很無趣,大概猜測到屠睢接下來想幹什麼的呂哲是真正完全放鬆下來了。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不知道爲什麼心安下來的呂哲突然想到還沒有穿越前的網上小女友。那是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小女孩,長得非常可愛的同時卻是非常坑。這位小女孩之所以在網上找男朋友唯一的想法是玩遊戲有人可以幫忙充錢,他明知道這一點依然被攻陷然後成爲長期錢包。想到好笑處,他的嘴角翹了起來。
人在無所事事時總會喜歡想東想西,呂哲幾乎把所有覺得有趣的事情想了個遍,一種荒謬的感覺突兀從心中生起。他猜想如果沒有穿越,現在可能還是會每晚陪伴坑人的小女友玩遊戲,直至兩人在某一天互道“好心分手”,然後混到大學畢業繼承家中的產業。
從穿越前想到穿越後,起初那種強烈的危機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慢慢淡去,可能是從結識李良和徐陽之後?他又想到了可能還在陽周縣牢裡的劉邦,想到了相處起來很愉快的蕭何,後面竟然還因爲想到樊噲的魯莽“呵呵呵”笑了起來。
一句“你在笑什麼?”打斷了呂哲回憶往事的空閒時光。他轉頭朝門看去,從細縫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
“看來你一點也不擔心?”
聽出來了,呂哲認得這是任囂的聲音。他把屠睢的舉動猜到了卻沒想到任囂會來。現在離被關押纔過去多久?應該不到一個小時?
這應該是屠睢刻意安排的所在,然而任囂知道這個地方並毫無阻礙的來到門外,是任囂的耳目太多能耐太大,還是屠睢身邊沒有可信之人和無能?
“猜到我的來意了嗎?”
開玩笑!哪怕呂哲知道也會回答不知道,再說他是真的不清楚任囂是來做什麼的。
“峎會在一次對百越的清剿中戰死。”
門外任囂的語氣很平淡,不過他口中的峎是誰?
“噢!峎就是剛纔你不願意跟他走的那人。”
呂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峎就是那個對自己好像是在呼喝家奴的傢伙,而任囂已經爲峎安排了死期。
透過房門的空隙,呂哲能看見任囂眼神裡的冰冷,這是一種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冷血,包括幹掉自己的親兵隊長來向想要拉攏的人表示重視。
已經預示到恆戰失蹤後南疆軍團只有自己一人會練兵的呂哲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練兵是一項技術活,然而這個不是唯一的關鍵,最關鍵的是在練兵過程中必然會培養出一大幫的親善的兵卒,在訓練過程中養出自身的威望。在夷陵有過練兵經歷的呂哲已經察覺到這一點,他的危機感之所以慢慢淡去就是因爲擁有的資本在累積,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在南疆軍團中崛起根本不成問題。
藍田將軍徐巖的官職相對於其它位高權重的人並不高,但是徐氏在大秦的影響力卻是不小,原因就是徐陽是負責練兵的將軍,他在練兵的過程中籠絡了大量有前途的兵將,形成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人脈關係網。
任囂的拉攏沒有讓呂哲產生受寵若驚的感覺,相反連自己親兵說殺就殺了的任囂讓呂哲打從心裡認爲這個人實在太危險了。
若說屠睢想要對呂哲示之以威沒有成功,那麼此刻專門來告訴呂哲已經爲自己親兵安排死期的任囂是成功的震懾到呂哲了。
“你先在這裡待幾天。”任囂停頓了一下,用着爽朗的語氣:“我會安排人將劃分出來的三成戰利品交給你的那個親兵蘇橋,相信他們會安全送到夷陵等待你去接收。”
那麼也就是蘇橋去向任囂求救?
不對!蘇橋根本不知道呂哲被屠睢收監,他也不知道呂哲與任囂的關係到了哪一步,根本不可能向任囂求救。
任囂笑着問:“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打從心裡冒出寒氣的呂哲現在沒什麼好說的,他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猶豫了一下:“……我想吃烤鵝。”
原本在爽朗發笑的任囂突然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公雞,似乎沒有想到呂哲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而愣住了,足足有一會才說了一個“好”字。
聽其門外久久沒有動靜,呂哲走過去貼着門縫往外看,能從空隙處看見值崗的兩名士卒等待任囂出去後才重新回來站崗。他捂着臉頰沉默了。
呂哲現在更加確定一點,認爲這場南征軍控制權的爭奪屠睢絕對不會是任囂的對手,一切只因爲屠睢還在使用框架裡的權利在競爭,任囂卻是根本不管什麼條條框框。
這是一個可怕的人,呂哲心裡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