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來了。”
“啥玩意?”
“烏孫人和呼揭人、丁零人,似乎還有一些亂七八糟叫不上名字的傢伙,他們打起來了。”
“哦。”
馮劫對此表示很平淡,他來到西域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功課,清楚地知道西域是個什麼狀況。
烏孫人不是第一次和呼揭人較量了,長久的歷史之中兩個部族從來沒有停止過征戰,規模上有大有小,但是比較起來烏孫人還是佔據着絕大的優勢。
丁零人和烏孫人一直以來並不多麼平和,不過以前丁零人很少攪和南邊的事情,不像是呼揭人迫切希望能夠得到南方的土地。
這一次丁零人和呼揭人聯起手來有着一層與帝國離不開關係的原因,那是因爲匈奴在帝國手上不斷吃虧,並且帝國佔據了中部草原的大部分土地,給丁零人造成了很大的心裡壓力。
匈奴人在帝國手上不斷吃虧,失去的土地至少有十三萬平方公里,並且匈奴人還在持續不斷地失去土地,中部草原一旦被帝國佔領,草原上的局勢必將面臨難以想象的變化。
對於草原人來說,中部草原是在哪?大概就是後世的內蒙和外蒙局部。該區域實際上算不得是什麼水草豐美的寶地,但幾乎所有草原部族都是從該區域發展起來,因此中部草原對他們有着很重要的意義。
若說只因爲政治意義的話那就錯了,中部草原對於所有草原人來說還有更重要的體現,那是取決於地域性質上的“不能失去”,用軍事術語就叫戰略要地。
“匈奴守不住中部草原,帝國也無法獨吞中部草原。”內史騰是在一天前抵達西域,他是在半路上得知烏孫人和呼揭人、丁零人打起來的消息。並覺得這是他們的一個機會。他告訴馮劫原本是興沖沖地認爲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得到的迴應卻是比較冷淡,不由鬱悶問道:“發生了什麼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嗎?”
馮劫看上去憂鬱極了。他歪着腦袋看了一眼內史騰,幾乎是半死不活的語氣:“西域這個破地方肯定跟我反衝。”
後面又發生了什麼?馮劫來到西域。先是滿懷希望卻得到蒙恬比較冷淡迴應,本來十拿九穩去找劉邦幫忙又被利索地拒絕,這些都是過去一段時間的事情了,近期他想要從烏孫那裡打開一個突破口,結果……
秦封國以後可能是要和烏孫做鄰居的嘛,那預先建立起交情總是沒有錯的,馮劫就是帶着這樣的想法前去烏孫王庭。他到了烏孫王庭之後倒是受到了比較禮遇的接待,幾乎是應該享受到的禮節烏孫人一樣沒少。但是在談到他個人認爲是正事的時候,烏孫人的熱情瞬間就熄滅了,給予的迴應就是冷淡。
馮劫當時就有點錯亂了,要說蒙恬、劉邦乃至於是其它帝國方面的人冷淡,用他們擔憂是惹到某些不該惹的麻煩纔會那樣,烏孫人的冷淡又是個什麼情況?
按照馮劫的理解,烏孫是需要帝國的幫助,但帝國幫助烏孫卻是有先決條件,首要的就是帝國不能吃虧。秦王國馬上就要在烏孫西北邊安家落戶了,以後會當上很久的鄰居。那麼遠親不如近鄰的思維貫通下,先恭後據是幾個意思?
馮劫起先是惱怒的心態,他認爲秦封國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看。與帝國的關係都要比烏孫親近非常多,烏孫不應該這麼對待一名來自秦王國的重臣,特別是這名秦王國的重臣還從某些方面代表着帝國皇帝!
後來馮劫搞清楚了,烏孫前面表現出來的恭敬恰恰就是因爲他從某些方面代表着帝國皇帝,可是他後面談的是秦王國的事情,身份角色又轉到了秦王國重臣身上,然後烏孫那幫王公貴族認爲對待秦王國的重臣沒必要那麼恭敬。
發覺這一現狀的馮劫不是死腦筋,他從行動上面又再次進行了身份角色的改變,立場轉爲代表皇帝而不是秦王。結果令他無比鬱悶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烏孫再一次轉到恭敬態度上。
一個人不斷轉換身份獲取恭敬和冷淡兩種迴應。看上去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但是對於一個註定只能短暫代表帝國皇帝。終身只能成爲秦王國重臣的人來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怎麼都有點笑不出來。而之所以會搞成這樣,那是因爲他之前完全看錯了情勢,說難聽點就叫有眼無珠,別人都在打醬油,他偏偏能搞多大就多大,搞得連自己都不好意思回頭,如此這般就真的是悲劇了。
確實,要是代表帝國,烏孫人肯定是要給面子。那不止是因爲帝國現在正在幫助烏孫抵禦敵人的入侵,還因爲帝國現在是當之無愧的絕世霸主國。代表秦王國?烏孫人就要很不好意思的問一句,秦王國在哪,然後秦王國現在又有多少實力?
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秦王國只是帝國下屬封國中的一個,烏孫哪怕是再怎麼搞不清楚這層關係,他們也能用最簡單的方式來理解,認爲秦王國並不是一個完全能夠自行作主的國家。既然無法完全自主,那麼烏孫只要討好帝國就可以了,幹麼還要再討好秦王國?
“我們的定位太尷尬了啊!”馮劫能不半死不活嗎?不能!他發現現在秦王國什麼都不是,對着內史騰說:“所以面臨的問題並不複雜,做帝國認爲我們應該做的,其餘免談。”
內史騰完全愣住了,他不知道馮劫得是受到多麼大的刺激纔會變成這樣。
這一次內史騰又帶了兩千騎兵過來,等於是秦王國在西域的兵力達到了五千。他過來西域的目標比較清晰,那就是先帶着人前往烏孫西北部,好好地親自實地查看一下未來的領土。
被帝國皇帝劃撥給秦王國的土地,它們現在是屬於大月氏人所有,不過大月氏人之所以擁有那片土地是從薩迦人那裡搶的。
瞧,事情就是那麼的簡單。土地從來都沒有固定的主人,誰有實力就是誰的,所以土地也沒有什麼“自古以來屬於誰誰誰”的道理。拳頭硬哪怕不是自己的也能變成自己的。
秦王國既然是被皇帝分封在那裡,那麼他們只能是使用武力從大月氏人那裡將土地搶下來。而說起來趙氏贏姓和大月氏人可是老對手了。雙方早在幾百年前就一直交手,後面大月至的主要敵人變成了匈奴,趙氏贏姓的秦國主要敵人變成了山東六國,才致使雙方在後來能夠相對地和平共處,不過可稱不上是朋友。
“五千嗎?”馮劫好像是來了點精神,擡頭看了一眼內史騰,說道:“我們有五千騎兵,劉邦那裡會讓韓信帶上一萬。再加上蒙恬會出兵六千,合起來就是兩萬一千騎兵。”
兩萬一千騎兵已經不少了,那是裝備精良的武力,按照烏孫人最近發明出來的一個新詞,那叫鐵騎。
烏孫人的鐵騎是啥玩意?大概就是擁有鐵質兵器,可是防具嘛……簡陋得很。
帝國的鐵騎就真的是鐵騎了,從兵器到甲冑可全是鐵質材料來着。兩萬一千的鐵騎,要是在西域想玩點毀城滅國的遊戲,大部分的西域國家根本就抗不住,已經能算是一支不錯的力量了。
“情報上不是顯示月氏人的兵力有將近八萬嗎?”內史騰聽到合兵起來只有兩萬一千。哪怕全部都是鐵騎都有些覺得不穩妥:“似乎還不止是八萬,他們將俘虜到的北薩迦人和阿蘭人……,是叫阿蘭人吧?”
馮劫直接翻了個白眼。異族的名字都太奇怪了,西域這破地方的一些名字他還是死記硬背起來,哪有功夫去關注更遠的。
得不到迴應,內史騰皺了皺眉,心裡對馮劫頗爲不滿,但沒有用語言表述出來。他自顧自又往下說:“算上在烏孫境內籌集到的人手合起來大概是十四萬?”
“戰爭早就不是依靠數量來定勝負了。”馮劫撇了撇嘴,說道:“告訴你一個新消息,那個叫韓信的傢伙,他在半個月之前用七千人戰勝了宛國和冒頓匈奴的四萬人聯軍。”
“呃?”內史騰覺得馮劫在作死的道路上有點越走越遠了。覺得韓信好歹是皇帝的唯一徒弟,口頭尊重一下會死嗎?他十分好奇戰爭過程。問:“可以說說嗎?”
“沒什麼不能說的。”馮劫讓人拿了幾壺冰鎮的葡萄釀,一邊喝一邊說:“起因是什麼沒人去關注。重要的是一個叫精絕的小國派兵將要參與針對烏孫西北部的真要叛亂,然後……”
精絕就真的是一個小國,全國上下就一個能夠成稱呼爲城市的地方,其餘都是小村莊什麼的。他們是半遊牧半定居的民族,舉族上下大概有三萬多的人口,維持一支二千人的武裝力量,比較好看一點的是不缺戰馬也就不會缺少騎兵。
精絕人拿出一千騎兵,說是要參與烏孫的西北部鎮壓,這支軍隊以直接聽命於帝國的調派。拿出全國一半的兵力,無論怎麼看都算是很服順了,帝國現在還沒有想要全面佔領西域,該安撫的總是需要做出一副姿態,是吧?
徵西兵團的長史呂臣,他對派兵參與合作的國家做出了有限度的保障,既是各國在派兵聽從調遣的時候,一旦他們的國家遭受入侵將會進行必要的武力協助。
呂臣做出那樣的保證讓很多小國發出了歡呼,很多國家本來是不想摻和什麼事情,那一條聲明被髮出去之後,衆多小國你一百人、我兩百人的湊,結果是讓派兵聽從調遣的國家越變越多。
“很高明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內史騰帶着滿滿的不解:“帝國短期之內沒有想在西域有大動作,吸引更多的人站到帝國這一邊是非常合理的舉動。”
馮劫又沒有說這樣不合理,只是很不屑於西域本地的土著國家。按照他的意思,哪怕是周王室剛剛分封諸侯的年代,各個諸侯國相應號召出兵,怎麼着也不會是一百或兩百的湊,西域那些土著國家的舉動簡直就是在演示什麼叫作冷笑話。
“只是形成一個姿態罷了。”內史騰很直白地說:“在帝國軍方看來,那些國家哪怕出一個人都是一種表態,是他們願意對帝國服順的態度,不是真的在乎那些土著國家出兵多少。”
馮劫還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正是因爲他明白所以纔不屑啊!帝國是什麼?儘管他很不情願,但真的無比理解皇帝說的那句話,帝國就是強橫和無可睥睨,根本就不需要盟友,註定孤獨。
好嘛!帝國這麼強大,要說和烏孫小小地玩耍一下,烏孫好歹還是一個人口百來萬,也能湊出一二十萬騎兵,有那麼點像樣的國家。
人口一兩萬,最多也就是四萬人,這麼些芝麻綠豆一般大小的渣渣,說國家已經算是扯淡了,帝國竟然開始想和這種芝麻綠豆做好朋友?這簡直是太*好笑了!
“皇帝估計不知道西域正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以我的瞭解,皇帝根本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馮劫幾乎是拍着胸膛:“相信我,這樣的事情絕不可能是出自皇帝的授權。”
“……”內史騰再一次納悶了,他發現馮劫的思維有點跳脫,提醒道:“咱們是在說韓信……”
“不就是宛國和冒頓給帝國找不痛快嗎?”馮劫又撇嘴了,他幾乎是帶着諷刺:“精絕這顆綠豆離宛國的勢力範圍並不遠,騎兵行軍也就是三兩天的事情,他們就是爲了給帝國找不痛快,帶着‘你放話說要保護,那我們就揍你看,看你保不保,保又能保多少次’的念頭。”
“也就是說,韓信七千對四萬打贏了,但……實際上取得的戰果並不大?”內史騰是一個會帶兵的人,他說:“戰果不大的話,等於沒有多大的意義,並且能保住一次,難道次次都出兵?”
馮劫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用力一拍大腿:“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