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肖樂天寫在《西行漫記》裡的一句話,歷史上本來應該是李鴻章主政後纔有的一句名言,結果讓肖樂天給剽竊走,很輕鬆的就在大清國內文人圈子裡流行開了。
這句話形容當時的大清確實是非常的精當,三千年未有的大變革讓所有的讀書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就連天生精通政治的慈禧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也一樣的迷茫和束手無策。
坦白的說,大清官吏的施政能力還是非常強的,幾千年的帝王心術和封建王朝的統治經驗在清朝已經達到了巔峰,這是中國有史以來集權最重的封建王朝,而且在康雍乾三朝,清朝的疆域一直都是在緩慢增長的,這一點確實是清朝留給中華民族的一項歷史功績。
也許歷史學家能夠找到無數滿清腐朽墮落,殘民以逞的罪孽,但是我們不能否認,正是有了清朝這幾百年的實際統治,才讓中華民族對東三省、蒙古、新疆、西藏這四塊遼闊的土地有了國際法所承認的合法繼承權。
康雍乾三朝,已經把中國治世哲學發展到了極致,中央集權程度已經達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在這種政治氛圍裡沉浸的政治家,個頂個的都是腹黑的高手,平衡的大師,在他們的肚子裡,有幾千年的陰謀、陽謀可供選擇。甭說男人了,就連慈禧這個女人都是玩政治的絕頂高手。
對於慈禧的政治水平,肖樂天早就有所定論,這個女人對政治的敏感性完全是天生的。說的唯心主義一點,這個女人投胎到清朝來就是幹這個的。錯綜複雜的朝局,多少男人都感覺束手無策,可是這個女人卻能玩的輕鬆無比,在三個雞蛋上跳舞直到死了都沒有玩砸。
但是,當這些幾千年傳統經驗泡大的政治家們,遇到了外星人一樣的西方來客之後,他們的所有經驗就全都不管用了。清朝的這些政治人物,不僅不明白西方世界的人文地理,甚至都不明白西方人的文化傳承。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洋人到底想要什麼,所有的談判都是雞同鴨講。歐洲想和大清做生意,大清要搞限制,希望開放大量的港口用來經商,大清也是不同意,甚至互換使節在各國首都建立大使館,大清朝還是拼命搖頭。
歐洲人想不通清國人怎麼這麼愛搖頭,他們爲什麼放着那麼多優良的海港不做生意反而變成了漁港。等等,好像中國人的歷史上,曾經連漁港都不允許存在過,那時候叫片帆不得下海。
清國人也搞不清楚歐洲人怎麼那麼多的要求,開了廣州十三行還不夠嗎?還想一路北上所有港口都停船?想什麼美事呢!甚至還要派遣官員常駐北京城?簡直是一羣瘋子。更有甚者,不答應這羣洋人就要派兵逼着答應,天下還有這麼不講理的嗎?
看看吧,這就是當時真正的大清朝,面對外面的世界純粹是一抹黑,從上至下一提起洋務所有人都是搖頭大爺,全都發毛。包括慈禧也不例外,只要涉及到洋人,這個女人就會立刻蛻變成農村老太太,兩隻眼睛也就剩下迷茫的光芒了。
同治皇帝的疑問,慈禧給不出答案,全清國唯一一個能給答案的人,還在塘沽港避風頭呢。慈禧知道,這個狡猾的二鬼子肯定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只要朝廷有那麼一點針對他的意思,他絕對會第一時間登上洋人的船溜之大吉。
說心裡話,慈禧還真想讓肖樂天給皇兒傳授點洋人的知識,可是每當她想到朝堂平衡的大局,她就打退堂鼓了。顯學統治中國幾千年了,真的指望那個小傢伙推翻?算了,哀家還是不做這個夢了。
最終同治小皇帝也沒有從母親這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後來幾天朝堂上的變化卻證明了額孃的英明,一個在皇帝眼裡天大的事情居然真的沒有人提起,所有人就真的認爲這件事不存在一樣。
在沒有報紙,沒有廣播,更不可能有電視的時代,媒體這個行業根本就不存在,朝廷對民衆的統治其實很簡單,一個‘瞞’字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老百姓連身邊幾十裡幾百裡發生的事情都不清楚,又有誰會在乎千里之外呢。
四年前,英法聯軍攻破北京城,你現在去河南、四川、雲貴等地的農村問問,保證一百人裡也沒有一個知道。
當然了,上層的消息不可能對所有人都封閉,龐大的讀書人羣體和官吏層,是統治階級繞不過去的。而這些人,都處在一個共有的封閉性很強的利益場裡,每一次意外事件的發生,只不過是這個利益場裡的再洗牌而已。
在這場史稱‘三鬥米暴動’的事件發生以後,各方勢力表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的,但是各方勢力之間的私下溝通卻從未停止過,從京師和南京之間的八百里加急快馬,一匹接一匹的在驛道上穿梭,京城裡的青樓、酒肆包廂裡總有身份高貴的大人物和各種各樣的掮客交頭接耳。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一個半月之後,當北京城的暑氣有點消散之時,一場大朝會召開了。讓人震驚的是,大清朝居然在沒有任何官員反對的情況下,批准了三個工業特區的計劃。塘沽、上海、廣州成爲了大清朝頭一批要進行工業開發的特區所在地。
之前鬧的瘋狂無比的清流們,在今天居然一聲不吭了。一個個安靜的就像小白兔一樣,至於他們的領袖翁同龢,在朝會上乾脆閉目養神了。
三個工業特區,其中上海的特區由江南製造局一手負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這是滿人爲了安撫曾國藩他們做出的讓步。
廣州的特區就不用說了,這裡歷來就是清政府最重視的貿易重地,十三行的設立其實就是變相的一種特區。
這裡別看是帝國的最南方,滿清政府反而控制的最嚴,這裡是僅次於江南的錢袋子,朝廷怎麼可能鬆手。就連太平天國鬧的最兇的時候,廣東都沒有淪陷。在這裡設立特區,妥妥的就是滿人的鐵桿莊稼了。
比較怪異的是塘沽的工業特區,首先從名字上就能感覺古怪了,這時候的塘沽就是一個海港鎮子,根本就不能算是城市。按說這冠名權應該給天津啊,這應該叫天津特區啊?但是清政府居然就用塘沽來命名。
這裡面的意味可就很深了,在中國的政治氛圍裡,國家文件裡面每一個字都有深意,聰明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工業特區是誰最先建議的啊?誰又是塘沽暴動的元兇之一呢?答案當然是肖樂天了,那麼既然他是元兇了,可是最後他的提議又在大朝會上通過了,而且北方的特區就用暴動城市的名字來命名,這表明了朝廷的什麼態度呢?
翁同龢還是多多的閉目養神吧,他今天真的沒什麼面子開口了,因爲所有人都能聽明白,這就是皇族給肖樂天撐腰了。
清流你們別鬧了,肖樂天就算養土匪了,就算激起民變了,我們依然要用他。而且我們和湘軍已經達成了一致,你們還是認命吧。
更讓清流們羞愧的是,塘沽工業特區的負責人,居然敲定的就是富慶,這可是**裸的打臉了,滿北京城誰不知道富察家的慶三爺和肖樂天好的跟拜過把子一樣。
一場因肖樂天所提‘工業特區’而起的大沖突,終於在塘沽一千多條人命的血祭下成功闖關了。歷史不會記住這一千多人的名字,歷史甚至不會記住黃舉人和馬寶他們的名字,在浩浩蕩蕩的時代大潮面前,所有人都是沙礫,只有弄潮者纔會被人所記憶。
當朝會進行到最後之時,清流們終於迎來了他們的禮物,皇上和太后下旨,決定在今年冬天加一場恩科,大清朝又要迎來一大批新的官員了。
直到這時候,翁同龢才睜開眼睛,率先走出朝班,跪在地上三呼萬歲“皇上、太后聖明啊……”緊隨其後的是滿朝文武跪在太和殿上,集體高呼“皇上、太后聖明……”
大朝會散了,翁同龢走出午門,他沒有直接上轎。他回頭望着深深的宮闕,感受着裡面噴薄而出的權力的味道,他雙拳緊緊的攥着。
“我沒有輸,我們清流沒有輸,我們顯學更沒有輸。你們以爲得到三個工業特區就是勝利了?真是幼稚,你們別忘了,天下間任何事情想要做成都是需要官的,而誰能當官只能聽我們的,我到是要看看肖樂天的西學究竟能走多久……”
“走吧,回家後午飯豐盛一點,老爺我今天要慶祝慶祝,爲了今年的恩科慶祝……”
大朝會上頒佈的政令其實在之前就已經敲定了,甚至在十天前遠在上海的慶三爺就已經接到了總理衙門的信函,讓他火速乘船回到北京,準備接手塘沽工業特區的建設工作。
等到大朝會召開的那一天,慶三爺已經站在洋人商船的船頭遠遠的望見塘沽港的輪廓了,慶三爺現在真的是歸心似箭,他不止一次催促英國船長快一點再快一點,他現在一肚子的迷惑,已經快讓他憋瘋了。
當海船終於靠在棧橋之後,慶三爺都來不及跟洋人告別,騰騰騰的第一個衝下了船。還沒等他開口想要詢問樂天洋行的所在之時,碼頭上的一個小夥計已經跳的多老高喊起來了。
“三爺,往這看,我是肖先生派來等您的,我帶您去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