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前院殿中,正是聊得開心的時候,宜萱手捧着一盞湯水澄碧若翡翠色的碧螺春,小口喝着,卻見伺候弘時的太監景朝安躬身進來,道:“王爺,嫡福晉派了身邊的竹音來,問您晌午可過去用膳?”
弘時擺手道:“還坐着月子呢,叫她自己好生安養着,省得我去了,她還得伺候。”
宜萱突然狐疑,怎麼董鄂庭蘭竟然這麼不識趣地直接派人來請?
旋即,納喇星移開口提醒道:“爺,今兒是十五。”
宜萱也立刻恍然大悟,是了,都十五了,照例弘時是得去報到一下的,不過董鄂氏還在坐月子,那晚上去肯定是不合適的,所以董鄂氏派人來請弘時去用午膳,也就合情合理了。
弘時低眉想了一會兒,便道:“我晚膳再去。”
景朝安道了一聲“嗻”,便躬身退了下去。
子文瞥了一眼西洋擺鐘上的時辰,已然快到午時,便起身告辭。宜萱斜睨着子文的背影,心已經跟着飛了出去,便對弘時道:“我也該回公主府了!”
納喇星移急忙道:“姐姐留下來一起用膳吧。”
宜萱呵呵笑着打趣道:“我就算了吧,你和時兒在一塊用午膳,我插進來豈非不識趣了?”
這話一出,納喇星移的俏臉嗖地紅了大半。
宜萱擺手道:“還是算了吧,我也得回去陪兒子用膳了!”
如此也算是個藉口,納喇星移忙起身來,客客氣氣恭送宜萱出殿外。
宜萱在弘時和納喇星移視線所及的範圍內,自然是慢吞吞奏摺,當走出一射之地。背後已經被花木遮蓋的時候,便飛快加快了腳步,從曲折的前花園橫穿而過,過了前頭的遊廊,果然看到了前頭拐角慢慢吞吞走得跟蝸牛似的子文。
宜萱心下暗喜,果然子文也是盼着她能追上來的。
追到拐角,宜萱已經是氣喘吁吁。後頭的玉簪已經識趣地落在後頭三丈開外之地了。
子文笑容燦爛。“方纔在殿內,你就偷瞧了我好幾次,可見是有心裡話要對我說。”
那看他那副樣子。宜萱的欣喜一掃而空,只剩下恨得牙癢癢,這小子,嘴巴真欠揍。宜萱哼了一聲,“難道你就沒偷瞧我?!”
子文點頭道:“我沒有偷瞧。我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看着萱兒呢。”
宜萱不由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這裡是端王府,你收斂着點!”
子文淡淡道了一聲“知道了”,旋即壞笑道:“趕明兒去你的公主府。是否便不必收斂了?”
若非大半年不見,宜萱着實想得慌,否則真是想揍他一拳頭。宜萱認真地道:“你不能去我那兒!”
子文頓時斂去了笑容,道:“就因爲納喇星德總去嗎?”
宜萱有些頭疼地道:“真不知道他哪根筋犯抽了!”——居然有這般鍥而不捨的勁頭!
子文臉上突然含了幾分陰鬱之色。他沉聲道:“萱兒,你該不會覺得他是真的‘失憶’了吧?”說着,他擡眼凝視着宜萱的眸子,表情格外肅穆。
宜萱一愣,旋即低眉思忖了片刻,“他的表現,沒什麼破綻,只不過……”——宜萱也總覺得,失憶什麼,太戲劇性了些,有些不真實,甚至有些不太合乎邏輯。
失憶……
這特麼根本是二百年後狗血劇的劇情好不好啊?!!
宜萱想到這點,突然有些黑線……
宜萱急忙搖了搖頭,道:“這個先放一邊,我有的別的事跟你說。”
子文理了理毫無花紋的馬蹄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子文那輪廓分明的面龐,晌午陽光成片灑在他的額頭和臉頰上,彷彿盈盈透着金色,他臉上肌膚光滑和凝實,雖然俊美,但卻不會叫人覺得有半點陰柔。
宜萱深吸了一口氣,把目光從那張無懈可擊的美男臉上略略挪開,對他以警告的口吻道:“宮裡的春貴人臨盆之期日近,介時,不論她生的是阿哥還是公主,你都不能加害。”
子文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嗯?”宜萱不由瞪大了眼睛,答應得這麼痛快?!她可是準備了一大肚子裡打算還說服子文呢!!
子文再度道:“我答應你,不會加害春貴人的孩子。”
宜萱眨了眨眼睛,有點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她忙問:“你說的是真的?”
子文微笑,臉上透着陽光折射出的溫潤,聲音亦是潤澤地沁人心腑:“我答允你的事情,何時反悔過?又何時不作數過?”
宜萱愣愣點了點頭,的確,子文雖然算計過旁人,但對她素來都是言出必行的。想到這點,宜萱方纔安心了。——對於春貴人,宜萱的確沒有半分交情,可她肚子裡的孩子,好歹是宜萱的弟弟或者妹妹,眼睜睜看着那孩子死掉,而且還是因她而死掉,宜萱着實難以安心。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女又豈是可以隨隨便便加害的?若是一步小心漏了馬腳,子文的小命兒可是要不保了!若是讓汗阿瑪知曉,他必然不會留子文性命。
子文笑容溫潤暖暖,他道:“我明白,你是心軟,更是害怕萬一再像年氏之女那樣,爲人所揭發,那樣我就危險了,是嗎?”
如此被他一眼看透,宜萱老臉有點發紅害羞,蚊子哼哼般“嗯”了一聲,“你明白就好,我……我回府去了。”
宜萱剛走出不到二步,子文的溫潤的嗓音便在宜萱腦後想起:“明天我去你那兒,有事兒要辦。”
宜萱戛然止住了腳步,急忙回頭:“我不是剛纔跟你說了,你不能去我那兒!!”——萬一讓納喇星德看見,只怕又要有麻煩了。如子文所說,納喇星德的“失憶”根本就有很大的疑竇,保不齊便有什麼陰謀在裡頭呢!
子文眼底雖然有點不高興,嘴上卻道:“你讓熙兒出來見我就可以了,我不會進內院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宜萱忍不住問。
子文淡淡道:“我和熙兒之間的事情,暫時不方便告訴你。”
宜萱聽得,心中有點惱火,鼻子重重哼了一聲,大踏步而去,再也不理會這個臭小子。你妹的,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熙兒知道,就不能讓老孃我知道?!
翌日一大早,宜萱煩躁地看着滿桌子的山珍海味,氣得一丁點胃口都沒有。
盛熙嘴裡叼着一個合意餅,滴流圓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之色:“額娘,您怎麼了?從昨天晌午,好像胃口就不太好。”
宜萱嘆了一口氣道:“氣都氣飽了,哪兒來的好胃口。”
盛熙眨了眨,問道:“誰氣額娘了?兒子替你收拾他!”
盛熙的話纔剛落音,玉簪便進來稟報道:“公主,徽三爺來了,奴才已經叫人請去外院無憂殿奉茶了。”
宜萱淡淡睨了兒子一眼,“人來了,你去收拾吧。”
啪嗒!
盛熙嘴裡的半塊合意餅掉在了牛乳燕窩裡,濺了他一臉奶白的湯汁。
宜萱從襟上撤下雲錦帕子,替他擦了擦臉,笑着道:“把燕窩吃了,就去前頭接待你三叔吧。”
“爲什麼是我?”盛熙指着自己鼻子道。雖然他表現得對“三叔”很有氣勢,可是打心眼裡,盛熙是很畏懼他的。雖然盛熙堅定地和他最多,可被他一嚇唬,盛熙就不敢撮合額娘和他血緣上的阿瑪了。
所以對子文,盛熙是三分恨、七分怕。自然是能不見便不見的,他最大願望,就是天天額娘在一起,然後他別來攙和,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宜萱下巴一昂,道:“不是你,難道是我?!”
盛熙撅了撅嘴巴,想着這裡是公主府,他還能吃了我不成?況且,與其讓額娘去見他,還不如是自己呢!
盛熙悶頭端起那碗泡着合意餅的牛乳燕窩,大口大口喝的幹了底兒,然後用筷子夾起那塊軟趴趴的合意餅,塞進了嘴巴里,然後悶頭悶臉一臉不爽地去外院無憂殿接待“三叔”了。
盛熙前腳剛去,翠雀快步進來稟報道:“公主,額附爺又來了!”
宜萱不由皺眉,問道:“他是帶着薩弼來學畫的?”——可是這個時辰也未免太早了點,還不到辰時呢,郎世寧還沒來呢!
翠雀搖頭道:“額附爺今兒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二公子。”
宜萱狐疑地道:“這就奇了怪了……”——子文前腳來,他後腳就報到,未免也太巧合了點。只怕,他是跟蹤子文來的,宜萱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翠雀又道:“而且額附這回似乎很急的樣子,還說要是不讓他進來,他就硬闖!”
宜萱眉毛一掀,硬闖?這態度倒像是從前那個腦殘又衝動了納喇星德了……
宜萱微微一忖,便道:“叫他進來,還是請去無憂殿!”——讓他看看子文根本沒進入內院,想必這廝就能消停了。
宜萱此刻不禁想着,若納喇星德是假裝失憶——那麼問題來了,這麼現代化的主意,到底是誰給他出的呢?!這可不是古人能想得出來的“好法子”!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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