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嬴虔甘龍的詭秘暴亡
秦孝公處心積慮,要做好最後一件大事。
儲君之事一旦解決,秦孝公心頭頓時輕鬆。作爲國君,後繼無人是最大的失敗。而今嬴駟作爲不俗,頗有見地,看來堪當大任,加之商君輔佐,秦國將後繼無憂。秦孝公心一定,就想到了一直縈繞心頭的一件大事。再不做,就來不及了。雖然扁鵲的神術、老墨子的奇藥、玄奇的愛心同時遇合,使他的病體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奇蹟。但秦孝公知道,這絕不意味着他病體的康復。他的時日不多了,他必須儘可能地做好這最後一件大事。
從開始變法,秦孝公就或明或暗地意識到,秦國朝野有一股反對變法的勢力存在。儘管這股勢力隨着變法的節節推進而漸漸萎縮,尤其是庶民國人中的反變法勢力幾乎全部化解。原因只有一個,庶民國人從變法中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獎勵耕戰、廢除井田、隸農除籍、族裡連坐、移風易俗,這些最重要的新法實行三五年後,莫不使國人竭誠擁戴,連那些歷來蔑視官府的“疲民”,也變成了勤耕守法勇於公戰的良民。這是秦國新法不可動搖的根基。
但是,秦國新法卻屢屢傷害了老世族,廢除世襲爵位、廢除世族封地、廢除私家親軍、廢除世族治權、無功不賞、有罪同罰等等,幾乎將世族特權剝奪得一乾二淨。秦國的老族望族幾乎在變法中悉數崩潰了。另一方面,上層權力也在變法中發生了難以預料的變化,舊族權臣幾乎無一例外地被貶黜架空了。一個個做來,雖然並不顯山露水,然則時日一長,資深老世族的全體衰落,卻是誰也看得明白的事實。甘龍、杜摯、公孫賈、孟西白三族大臣以及無數的世族臣工,都是這樣被淹沒的。
更重要的是,變法浪頭還無情地湮滅了一批本來是變法支持者的世族大臣,將他們也變成了與反對變法的舊世族同樣下場的淪落者。少年太子嬴駟、太子左傅兼領上將軍的嬴虔、太子右傅公孫賈的被逐出廟堂,是變法進程中最重要的事變,導致秦國的廟堂權力發生了令人擔憂的傾斜。秦孝公、商鞅、嬴虔組成的“三鐵雲梯”殘缺了,作爲國家儲君而起穩定人心作用的太子從權力層消失了,久掌機要而頗具影響力的公孫賈被刑治放逐了。從廟堂權力場的眼光看,當年的太子力量竟然成了秦國變法的最大受害者。這一事變的直接後果,是秦國上層力量的根基大爲削弱;更深遠的負面作用,更令人難以預料的是,在變法中受害的老世族們將以“太子派”爲旗幟。無論太子、嬴虔、公孫賈等對變法的態度與老世族們有多大區別,老世族們都會將太子力量作爲他們的旗幟,而太子力量也會與老世族們產生某種惺惺相惜的共鳴,都會對變法及其軸心人物產生出一種仇恨。
與其說秦孝公嗅到了某種氣息,毋寧說秦孝公從一開始便清楚這種後果。
秦孝公是一個極爲特出的權力天才。他的雄才大略,不在尋常的文治武功開疆拓土,而在於將一場千古大變不動聲色地從驚濤駭浪中引導出來。他的全部智慧,就在於每次都能將本可能顛倒乾坤的流血事變穩健地消於無形,使秦國大權始終牢牢控制在變法力量的手中,成功地迫使秦國上層老世族勢力在變法中全面“隱退”。在商鞅掌握軸心權力之前,他巧妙地搬開了阻礙商鞅執掌大權的阻力,有步驟地將權力順利集中到商鞅手裡。商鞅掌權開始變法後,充分施展出千古大變的肅殺嚴峻與排山倒海般的威力。這時的秦孝公沒有提醒商鞅謹慎行事,更沒有陷入變法事務,去一釘一鉚地干預訂正,而是淡出局外,全身心注目那些暗中隱藏的危險。他很明白,像商鞅這樣的磐磐大才和冷峻性格,任何督導都無異於畫蛇添足。作爲國君,他只要遏制了那些有可能導致國家動亂的勢力,變法就會成功。在“太子事變”前,秦孝公對老世族勢力並不擔心。但在“太子事變”後,秦孝公卻警覺到了某種危險。
雖然如此,秦孝公非但沒有對這些危險勢力斬草除根,甚至連多餘的觸動都沒有。商鞅的唯法是從與秦孝公的後發制人在這裡不謀而合,都對這種有可能合流的危險採取了冷處置——你不跳,我不動。所以如此,是因爲秦孝公要讓歲月自然淘汰這些危險者。他相信,仇恨失意鬱悶獨居山野放逐等這些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將早早奪去他們的生命。甘龍、嬴虔、公孫賈幾個人一死,全部危險力量的旗幟人物就沒有了,其餘殘餘力量,自然也就在朝野大勢中融化了。
誰能想到,上天彷彿遺忘了那些失去價值的生命,竟然不可思議地將厄運降臨在他這個國君身上,盛年之期,行將辭世。這一冷酷事實,迫使秦孝公動了殺機,他要在最後的時日裡剷除這些隱患。
即將成爲國君的嬴駟,對商鞅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疏離,對嬴虔公孫賈則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歉意。這是秦孝公敏銳的直覺。假若這些危險者消失了,嬴駟會是一個好君主,也有能力保持秦國的穩定。然則,只要這些危險者還在朝局之內,秦國新法和商鞅本人就將面臨極大的風險。要消滅這種隱患,只有他能做到。
秦孝公的謀劃很簡單,也很實用。首先,他避開了商鞅,也避開了嬴駟,不教他們知道這件事,更不教他們參與這件事。商鞅是秦法的象徵,是危險勢力的復仇目標,而剷除隱患的方式卻是“違法”的權力角逐,是旨在保護商鞅的行動。有他參與,隱患反而會更加複雜,反倒可能使保護商鞅的目的適得其反。而嬴駟是儲君,要儘可能地不爲他樹敵。單獨地秘密地完成這件大事,是秦孝公最後的心願。
有意將嬴駟留在南山,秦孝公與熒玉迅速回到咸陽。熒玉按照秦孝公的叮囑回府了,秦孝公卻馳往咸陽北阪的狩獵行宮。
這時候的咸陽北阪,還保持着蒼茫荒野的原貌,遠非後來那樣聲威赫赫。所謂狩獵行宮,也就是兩三座儲藏獵具的石屋與臨時休憩的一片庭院。雖然簡樸,卻常駐着一個百人騎士隊,等閒臣民不能進入。秦孝公在這裡秘密召見了國尉車英,計議了大約半個時辰,秦孝公又飛車回到了咸陽宮。
夜半時分,北風呼嘯,滴水成冰。漆黑的原野上,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從北阪的叢林中開出,又悄無聲息地開進了咸陽北門。
就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咸陽南市的那片孤獨院落裡,蒙面石刻般的嬴虔依舊青燈枯坐。突然,“砰”的一聲,一支袖箭紮在面前的長案上!庭院中卻一片寂靜,杳無人跡。嬴虔緩緩拔下袖箭,解開箭身的布片展開,不禁渾身一抖。枯坐良久,他伸手“篤、篤、篤”敲了三下長案。
一個黑衣老僕走來默默一躬,嬴虔對老僕耳語片刻,老僕快疾地轉身走了。
次日清晨,一夜北風颳盡了陰霾,咸陽城紅日高照恍若陽春。咸陽宮南門駛出了一輛又一輛華貴的青銅雙馬軺車,車上特使捧着國君的詔書,抵達一個又一個元老重臣的府前。秦孝公向元老們發出了大宴喜書——國君康復,將在咸陽宮聚宴老臣,大赦前罪,特派使者專車迎接,元老務必奉書前來。
一時間,街中國人翹首觀望,感慨國君的寬宏大量,瀰漫出一片喜慶。一半個時辰後,以各種形式貶黜而備受冷落的元老們陸續進了咸陽宮,矜持地下了青銅軺車,相互高聲談笑着進了正中大殿,按原先的爵位名號各自就座了。六個大燎爐,木炭燒得通紅,大殿中暖烘烘的。這些白髮蒼蒼的元老們多年來爲了自保,已經斷絕了相互來往。今日聚宴宮中,紛紛相互問候試探,寒暄得不亦樂乎。堪堪將近巳時,大殿中只剩下三張空案——正中央的國君位、左手的太師位、右手的太子左傅上將軍位。
巳時一刻,秦孝公輕裘寬帶,神采煥發地走進大殿。
“參見君上!”元老們離座躬身,齊聲高呼。
秦孝公一瞄座位,微微一怔,卻又笑道:“諸位老臣入座,老太師與上將軍一到,立即開宴。”
此時,突聞殿外馬蹄聲疾,一特使大步匆匆走進道:“稟報君上,太師甘龍病故!”
“病故?”秦孝公霍然起身,“何時病故?”
“半個時辰前。臣親自守候榻前,送老太師歸天。”
秦孝公尚在驚詫,又一特使飛馬回報:“稟報君上,左傅公子虔突然病逝!”
“噢……是何因由?”
“突發惡疾,誤用蠻藥,吐血而死。”
秦孝公思緒飛轉,斷然下令道:“上大夫景監,主持大宴。國尉車英,隨我去兩府弔唁。”回身對景監低聲叮囑幾句,匆匆登車出宮。
封閉大門二十年的公子虔府終於大開了正門,一片動地哭聲。秦孝公到來時,老得佝僂蹣跚的白髮總管正在門外迎候。孝公下車,眼見昔日聲威赫赫的上將軍府裡外一片荒涼破敗,令人不堪卒睹。進得庭院,正廳階下一張大案上停放着黑布苫蓋的一具屍體,府中男女老幼都在伏地大哭。孝公上前緩緩揭開黑布,一張令人生畏的面孔赫然現在眼前——一頭白髮散亂,被割掉鼻子的一張臉幹縮得瘦骨嶙嶙,沾滿了紫黑色的淤血。昔日偉岸的身材,乾瘦得彷彿冬日的枯樹老枝。
是的,這是嬴虔,這是自己的同父異母兄長。那身材,那面孔,甚至那氣味兒,秦孝公嬴渠樑都太熟悉了,任誰也替代不了。驀然,秦孝公一陣心酸,眼中熱淚奪眶而出,揮手哽咽道:“入殮吧。以公侯禮安葬。我,改日祭奠……”轉身大步走了。
太師府也是舉府披麻戴孝,大放悲聲。
秦孝公對甘龍這位門人故吏遍及朝野的三朝元老,本來便敬而遠之,心中自然無甚傷悲,反倒覺得他死得太蹊蹺幸運了些。來到咸陽新都最顯赫的府邸,秦孝公吩咐車英帶十名甲士跟隨進府,徑直進入正廳。甘龍的長子甘成跪拜迎接,痛哭失聲。秦孝公肅然正色吩咐道:“公子且莫悲傷,帶我向老太師作別。”
甘成帶秦孝公來到寢室,只見帳幔低垂,滿室都是積澱日久的濃郁草藥氣息。甘成上前掛起帳幔,肅立榻側。秦孝公近前,只見偌大臥榻潔淨整齊,中間仰面安臥着一個鬚髮雪白麪目枯乾的老人。在秦孝公記憶中,甘龍從來都是童顏鶴髮潔淨整齊,如何十餘年閒居竟枯瘦黝黑?秦孝公略一思忖,湊近死者頭部,右手輕輕撥開耳根髮際,一顆紫黑的大痣赫然在目!
長噓一聲,秦孝公默默向甘龍遺體深深一躬,轉身道:“甘成啊,老太師高年無疾而終,亦算幸事,還須節哀自重。與上將軍同等,以公侯大禮安葬。”甘成涕淚交流,拜倒叩謝。
回宮的路上,秦孝公對車英低聲吩咐幾句,徑直到書房去了。
大殿中的元老們突聞噩耗,一個個心神不定。無論景監如何殷勤勸酒,大宴終是蕭疏落寞。正午時分,國尉車英進殿,說君上心情傷慟,不能前來共飲,請元老們自便。
重臣病逝,雖非國喪,也是大悲不舉樂,國君辭宴,正合禮制。元老們豈能不明白這傳統的規矩?於是紛紛散去,到兩府奔喪弔唁去了。
秦孝公在書房將自己關了半日,反覆權衡,覺得嬴虔、甘龍既死,老世族元老們已經失去了旗幟,很難再掀起何等風浪。至於放逐的那個公孫賈,車英已經稟報了他在刑私逃。這種罪上加罪的重犯,本身不可能具有任何鼓譟力,也不可能對嬴駟產生擾動。再說,公孫賈本人畢竟長期做文職大臣,在重視武職與家世的老秦世族中素來沒有威望,尚不如孟西白三族的將領們有根基。只要大勢不亂,這樣的罪犯回到秦國無異於自投羅網。況且,也該給嬴駟和商君他們留一些“開手”的事做,未必自己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既然如此,再殺那些元老世族已經沒有甚必要,不如留着,逐漸的化爲國人庶民便了。
當夜,秦孝公密令車英取締緊急部署,從咸陽宮撤出了伏兵。
三日後,嬴駟回到咸陽時,秦孝公又發熱了。
嬴駟探視病情時,秦孝公臉泛紅潮虛汗涔涔彷彿身處盛夏酷暑一般,看着嬴駟喘息不已道:“七國特使,來了,找,商君……”
嬴駟鬱郁回到太子府,並沒有立即去見商鞅。看來,公父這次不可能再出現神奇的康復了。公父病逝前的這段時
日,是最微妙緊張的日子,他不想在這段時日主動過問國事。他想不動聲色地看一看各種人物在這段時日的動作,好做到胸有成算。大事有商君頂着,絕不會出現混亂。他最擔心的,倒是隻有他能嗅到的那股危險氣息。公父這次將他留在南山,他立即敏感到咸陽將要發生重大事端。但是,公父不說,他就決然不問。長期隱名埋姓歷經屈辱磨鍊出的深沉性格,使他不願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不該知道的不問,該知道的少問。這就是他回到咸陽宮抱定的主意。從南山回來,他已經意識到那場大事端並沒有發生,唯一的變化,是伯父嬴虔和老太師甘龍突然死了。府中家老給他說完了幾天內咸陽宮的大小事件,他已經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公父想要做的事情和將他留在南山的苦心。
仔細想來,嬴駟認爲公父這件事做得不夠高明。一則是手段太陳舊,二則是虎頭蛇尾反倒打草驚蛇。以嬴駟的特殊敏感,立即警覺到了伯父和老太師突然死亡的詭異。但是,這種直感論心之事,豈能對公父說明?公父要除掉的,都是昔日的“太子勢力”,況且自己本身就是昔日的“罪太子”,如何去說這需要努力辯白的話題?
但是,不能說是不能說,並不意味着這件事可以不理睬。自從那個醜陋可怖的楚國商人神秘造訪後,嬴駟就陡然警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是誰?他的背後是何等人?嬴駟雖有影影綽綽的預感,但是卻不能確定。這雙眼睛與伯父嬴虔、老太師甘龍有沒有關聯?嬴駟也不能確定。
家老輕捷地走進來,輕聲道:“稟報太子,那人動了。”
“方向何處?可有人跟下去?”
“城西方向,有人跟下去了。”
“黑林溝有消息麼?”
“飛鴿傳信,真黑矛已死,假黑矛已經找到,正秘密押來咸陽。”
“好。不得走漏半點風聲。否則,一律斬首!”嬴駟凌厲果斷。
家老正色應命,輕步退了出去。
三更方過,咸陽城西已經燈火全熄了。這裡不是商市區,漆黑的石板街區寂靜得只有嗚嗚的風聲。這是老秦世族的府邸區域,街道不寬,門戶也很稀疏,往往是很長一段高牆纔有一座高大門庭,更顯得清冷空曠。
北風呼嘯中,一個灰色的影子驟然從街邊大樹上飛起,大鳥一般落到街中一座最高大的門庭上。片刻寧靜,灰色影子又再度飛起,消失在漆黑的院落裡。
這時,一個黑影也從街中大樹飛起,躍上門庭,躍進庭院屋脊。片刻之後,又有一道黑影閃電般劃過門庭,消失在深深庭院。
後園土山的石亭下,佇立着一個佝僂的身影——白髮垂肩,黑衣拖地,仰臉望天,僵滯不動,彷彿一尊石俑。良久,佝僂的石俑發出一聲蒼老沉重的嘆息。這時,土山下驟然現出一個灰色身影,也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佝僂石俑依舊僵滯不動,灰色身影又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何人造訪?”佝僂石俑的聲音蒼老嘶啞。
灰色影子遙遙拱手:“老太師,別來無恙?”
佝僂石俑渾身一抖:“老夫持儒家之學,不信怪力亂神。”
灰色影子笑道:“世有奇異,豈能皆曰怪力亂神?老太師不妨回身一觀。”
佝僂的身影緩緩轉身,“篤、篤、篤”,竹杖點着石階,一步步挪下土山。院中的灰色影子垂着一方黑色面罩佇立着動也不動。丈餘之外,佝僂身影停住腳步道:“敢問,何事相約?”
“老太師,劫後餘生,做何感慨?”
“高朋且記,老太師已經死了。老夫,乃太師府家老,甘——石——風。”
“噢,敢問家老,可知在下何人?”
佝僂老人冷冷一笑:“太子右傅,你好大膽也。”
“家老且記,太子右傅公孫賈已經死了。在下乃楚國商人辛——必——功。”
“辛必功?好。老夫謝過你示警之恩,容當後報。你走,夜長夢多。”
灰色影子冷笑道:“甘家老,既然心如死灰,何須逃避屠戮之禍?”
“閣下處心積慮,意欲何爲?”
“復仇雪恨,乾坤復位!”灰色影子咬牙切齒。
佝僂老人搖頭嘆息:“閣下不覺腳下無着麼?”
灰色影子深深一躬:“敢請家老教我。”
佝僂老人點點竹杖道:“老夫念你示警有恩,送你十六字:靠定嬴虔,策動新君,密聯舊臣,國喪始動。”
“多謝家老。這筆大買賣,定然成功。”
“卻是未必。做得不好,適得其反。”佝僂老人冷冷一笑,“足下謹記,颶風起於青萍之末,發難之妙,在於策動新君。可解其中三昧?”
“家老機謀淵深,尚請指點。”
佝僂老人一字一頓:“策動之法,奪心爲上。第一步,只言誅奸,不涉新法。第二步,只言新法,不涉誅奸。如此新君必隨我行,否則萬難成事。慎之慎之。”
灰色影子深深一躬:“聆聽指教,茅塞頓開。家老保重,在下告辭。”一言落點,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瞬息之間,門庭屋脊上兩道黑影同時飛起,撲向凌空疾飛的灰色大鳥。
灰色大鳥尖嘯一聲,陡然直撲街巷。待兩個黑影落地,灰色影子早已蹤跡難覓。兩個黑影對峙片刻,突然各自飛身越高,消失在漆黑的夜裡。
嬴駟書房的燈光直亮到五更。聽完追蹤劍士的稟報,嬴駟更加確定了那個隱隱約約的預感。可是,顯然還有一種力量在監視這個“楚國商人”。
會是誰?屈指算來,可能的只有公父、商君或者伯父嬴虔。那麼,最有可能的是誰?嬴駟一時想不清楚。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就是絕不能教任何人發現太子府在跟蹤監視這個“楚國商人”。心念及此,他立即召來家老,吩咐撤銷對“楚商”的監視,並且嚴禁府中兩個秘密劍士踏出府門。
帶着理不清的困惑,嬴駟在曙光初上時才沉沉睡去。直到商鞅到來,嬴駟才被內侍喚醒。
(本章完)